第一部分 第12節:第二章 父親的罪過(1)

第二章父親的罪過

"耐依市,老樓房,大石塊結構公寓,五間,另有傭人房,位處高層,陽光充足。良機莫失。"

1973年春,妲蒂在仔細查看《費加羅報》上的小廣告。幾個星期前,她的父親馬勒醫生去世了,全家沉浸在悲傷之中。"極大的哀傷,"尼古拉說,在這上面還要加上另一個焦慮,因為還要搬家。房東要收回房屋,提出可以支付一筆退租賠償金。這事變得越來越緊迫了。

為什麼要選擇耐依市?為了感到不那麼孤獨,為了跟在波達亞克和海邊度假時結識的朋友們處得近一點。"不過,我抓住的是'陽光充足'這個詞,"妲蒂強調說。氣氛已經很陰沉的幸運路變得更淒涼了。"我和弗朗索瓦一起去看那些地方。房東的兒子裸著上身在窗前勞動。看到這扇窗戶,我就決定要了。"

套房坐落在拉德芳斯(LaDe'fense)的邊上。戴高樂大街(這個地址一定會讓外公開心的)非常熱鬧。地面平整工程尚未開始,所以買主們都不著急。"我父親留給我一些錢,再加上房東支付的賠償金,我可以做成這一筆好買賣了。我為男孩們買進了上層的房間。"外祖父為每一個外孫都留了遺產,每人一卷20美元的金幣,緊緊地縫在一只襪子里。"裝得太緊了,有幾個已經擦傷了,樣子很差。它們已經不值錢了。"尼古拉明確地指出。

這是一個跡象,表明甯可不要銀行賬戶而要這條羊毛襪。當然,這是那一代人的習慣做法。不過更意味深長的是:他一直認為,這樣在任何時候,如果不得不逃跑的話,可以帶著財產一起離開。

正是在這個時候,孩子們才得知了自己的根源。

"我有猶太人的血統,可是從來沒有人跟我說起過",弗朗索瓦感歎道。如果外祖父沒有說,我們可以看出:這並不是遺忘,也不是否認。除了他強烈的同化願望外,還要考慮安全、防護的需要。在他的頭腦中,悲慘的記憶實在太多了。他童年時薩羅尼夫的猶太人,只存活了一小把:96%被押運走了。死亡人數以萬計數。他自己曾失去了最小的妹妹。亨莉葉和他的連襟,以及他們的小女孩。他認為,反猶主義的災難隨時都有可能再複燃。他不願在外孫們已經很沉重的肩膀上再加上一些多余的東西,沒有必要讓他們再去嗅聞這些不幸的氣味了。他們都是移民的兒子,離婚家庭的孩子,這種身份已經夠沉重的了;讓他們當天主教徒、當法國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男孩子們很太平,沒有問題。"我們每年只有一次與阿根廷的表兄弟們一起進餐,"尼古拉指出,他們姓"哈依姆"(Haim),母親叫他們時的發音卻是"詹姆(Zem)。"此外很明顯,三兄弟對"過去"沒有像對"將來"那麼煩惱。"我很焦急,想創造一個將來出來,"尼古拉在不久以後曾經這樣說。

在搬家的日子里——這次搬家在他們的生活中是一次很大的變動,搬移可以說是與過去的決裂。尼古拉遠沒有想到,耐依市會給他帶來美好的政治前途。(十年以後,他成了這個城市的市長)

當時,他剛平平庸庸地通過了他的高中畢業會考(BacB),也沒有好的評語。但至少這是一件好事,闖過一關了嘛。但他還不清楚,將來要從事什麼工作,當記者?有可能。做律師,像母親那樣?也不錯。于是,他就到南塔(Nanterre)法律系去注冊。1968年末,南塔已經成了肮髒和天序的象征了。

為了紀念過渡到成年——即使到18歲成為成年人的法律還沒有投票通過——他決定和他的朋友讓-瑪利·蘇少湼(Jean-MarieChaussonniere)一起,進行一次長途旅行,也是一次冒險:巴黎——伊斯坦布爾,駕駛一輛老舊的高刻西耐爾(Coccinelle瓢蟲)往返。讓-瑪利非常謹慎,他到歐洲保險公司(EuropeAssistance)買了一份保險。為了永遠記住他們的業績,在上路的前一天,二位朋友手中拿著法國國旗去協和廣場,在高刻西耐爾前歡快留影留念。他們將把國旗固定在車的尾部,以盡量突顯他們的國藉——因為他們要穿越許多邊境國界——這同樣也是愛國自豪的表現。由于他們生活並不富裕,至少可以這樣說,他們決定,直接奔向目的地,不在路上停留參觀。在德國,他們只留下了一個回憶,這是忘不了的,確實如此:他們晚上在雨中到達達情欲中心(ErosCenter),他們把這里當作他們的旅館,卻受到了女孩子們的搔擾。于是在半夜里全速逃走。接下來是奧地利、南斯拉夫、克羅地亞。在那里,他們注意到了令人吃驚的貧窮。在所有村莊里,他們都看到人們用報紙糊在窗上來代替窗簾。在保加利亞的索菲亞(ASofiaenBulegarie),他們到在城里最大的旅館時,那里正在舉進婚禮。新郎看來是政府的高級官員。電視攝像機嗡嗡地響。這二位男孩大膽地擁吻了新娘。他們又應邀進晚餐。

最後終于到達了伊斯坦布爾。"尼古拉參觀了第一批清真寺。"讓-瑪利寫道。但他自己卻意外地病倒了。不過,幸虧在歐洲保險公司保了險,二位朋友在一所豪華酒店休息了四天。這真是一次夢寐以求的假期。

回程中,尼古拉堅持要從薩羅尼克(Salonique)走。他要去公證人處索要他當珠寶商的曾祖父留下的遺產中的一份。房子、土地還沒有分割,是他還活著的舅公和姨婆們的財產了。

"尼古拉如此地善于花言巧語,他爭起來卻像一頭獅子,誰也抵擋不住他。"幾個小時後,他們答應陪伴他一起辦理。戰利品少得微不足道,差不多合那時代的三四千法朗。這些錢,希臘政府規定必須在國內消費掉。尼古拉把錢藏在外套的夾層中,他索要他應得的,他得到了。好運氣。一路順風!他順利地通過邊境。遺產的余額後來在1995年付給了這個家庭。

這次取道薩羅尼克對本派回歸是否有價值?能不能說這是一次啟蒙之旅呢?他很樂意回答:"我只想把錢取回來給母親,因為我們很需要。"這是唯一的理由嗎?很難說明白。

作家彼埃爾·阿蘇林納(PierreAssculine)回憶起在耐依市的墨里埃·高特萊夫斯基(MurielGodlewski)家的一次家庭舞會。他說:"這是在1974年或1975年。尼古拉已經非常政治和都市化了。他從一個團體到另一個團體,跟每一個人說話。我們閑聊,他問我,作為一個猶太人會有什麼後果。我反駁他:'你自己也是猶太人。'當時他叫來了他的朋友們,笑著對他們說:'你們聽見了嗎,彼埃爾讓說我是猶太人。'"

根據猶太法,宗教信仰由母親傳遞。尼古拉·薩科齊實際上不是猶太人。但這一點並不意味著:這很晚才發現的先祖身份,以及他本人作為外國人兒子的身份,對他沒有影響。他把這些銘刻在身心上的影響,稱作少數族裔的感情。對此他很樂意地解釋道:"我是天主教徒,但我自己又覺得接近猶太社會。我喜歡少數族裔對他們的根源、對他們文化和家庭的依戀。多數族裔常有一種淡而無味的感情。而我喜歡的是少數族裔極為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