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留美時期 第34節:第九章  負笈西行(3)

可惜當時我還沒有學會任何美國的俚語村言,否則恐怕"他×的"一類粗話早已脫口而出了。英文重音的捉摸不定曾經使許多學英文的人傷透腦筋。固然重音也有規則可循,但是每條規則總有許多例外,以致例外的反而成了規則。因此每個字都得個別處理,要花很大工夫才能慢慢學會每個字的正確發音。

植物學和動物學引起我很大的興趣。植物學教授在講解顯微鏡用法時曾說過笑話:"你們不要以為從顯微鏡里可以看到大如巨象的蒼蠅。事實上,你們恐怕連半只蒼蠅腿都看不到呢!"

我在中國讀書時,課余之暇常常喜歡研究鳥獸蟲魚的生活情形,尤其在私塾時代,一天到晚死背枯燥乏味的古書,這種膚淺的自然研究正可調節一下單調的生活,因而也就慢慢培養了觀察自然的興趣,早年的即興觀察和目前對動植物學的興趣,有一個共通的出發點——好奇,最大的差別在于使用的工具。顯微鏡是眼睛的引伸,可以使人看到肉眼無法辨別的細微物體。使用顯微鏡的結果,使人發現多如繁星的細菌。望遠鏡是眼睛的另一種引伸,利用望遠鏡可以觀察無窮無數的繁星。我渴望到黎克天文台去見識見識世界上最大的一具望遠鏡,但是始終因故不克遂願。後來花了二毛五分錢,從街頭的一架望遠鏡去眺望行星,發現銀色的土星帶著耀目的星環,在蔚藍的天空中冉冉移動,與學校里天體掛圖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樣。當時的經驗真是又驚又喜。

在農學院讀了半年,一位朋友勸我放棄農科之類的實用科學,另選一門社會科學。他認為農科固然重要,但是還有別的學科對中國更重要。他說,除非我們能參酌西方國家的近代發展來解決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那末農業問題也就無法解決。其次,如果不改修社會科學,我的眼光可能就局限于實用科學的小圈子,無法了解農業以外的重大問題。

我曾經研究過中國史,也研究過西洋史的概略,對各時代各國國力消長的情形有相當的了解,因此對于這位朋友的忠告頗能領略。他的話使我一再考慮,因為我已再度面臨三岔路口,遲早總得有個決定。我曾經提到,碰到足以影響一生的重要關頭,我從不輕率作任何決定。

一天清早,我正預備到農場看擠牛奶的情形,路上碰到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去上學。我忽然想起:我在這里研究如何培育動物和植物,為什麼不研究研究如何作育人材呢?農場不去了,一直跑上卜技利的山頭,坐在一棵古橡樹下,凝望著旭日照耀下的舊金山和金門港口的美景。腦子里思潮起伏,細數著中國曆代興衰的前因後果。忽然之間,眼前恍惚有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孩,像凌波仙子一樣從海灣的波濤中湧出,要求我給他們讀書的學校,于是我毅然決定轉到社會科學學院,選教育為主科。

從山頭跑回學校時已近晌午,我直跑到注冊組去找蘇頓先生,請求從農學院轉到社會科學學院。經過一番詰難和辯解,轉院總算成功了。從一九0九年秋天起,我開始選修邏輯學、倫理學、心理學和英國史,我的大學生涯也從此步入正途。

歲月平靜而愉快地過去,時間之沙積聚的結果,我的知識也在大學的學術氣氛下逐漸增長。

從邏輯學里我學到思維是有一定的方法的。換一句話說,我們必須根據邏輯方法來思考。觀察對于歸納推理非常重要,因此我希望訓練自己的觀察能力。我開始觀察校園之內,以及大學附近所接觸到的許許多多事物。母牛為什麼要裝鈴?尤加利樹的葉子為什麼垂直地掛著?加州的罌粟花為什麼都是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