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讀書的記憶碎片 第37節:不致敬也是可以的(2)

有人與我看法相同嗎?

這世界上有一種賤人,叫嚷著苦難是什麼財富,並對可憐的成長曆程感激涕零,似乎只有在荒漠上才能知道水的可貴,才能充分吸收水的養分,讓自己長得有個人樣。如果在水源充足的地方,就會拿水當毒藥,渴死都不帶喝的。

他們以為今天混得不錯都是沙漠給的,他們以為這麼愛書都是沒書的年代給逼的,然後對現如今的孩子們能夠在知識的海洋里自由遨游感到憂心忡忡不可理喻。我也喜歡這樣,顯得自己的少年時光不至于真的那麼可悲,而只是——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可悲而已。

我們總有一種錯誤的想像,覺得自己之所以能成為現在這副樣子(而這副樣子又是最好的),是唯一的可能性。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連制造苦難的人,也因此捎帶著被感謝。仿佛童年時要過的是好日子,現在就會變成個二流子,或是個二傻子,至少也是個二楞子,絕對不會這樣既知書又達理既文明又文化。

曾經看蘇童評張愛玲,說《對照記》發表時配了一張她穿旗袍的照片,張愛玲對這件並不是很合身的旗袍做了很認真的解釋,說是繼母送的。“料子很好”,“領口都磨破了”——前一句話是繼母說的,後一句話是張愛玲補充的。她記住了別人的恩惠,也記住了那恩惠的瑕疵。“她向現實生活致敬,同時對他人說,不致敬也是可以的。”

蘇童的這句評點可以視作對我們的童年時代的結語。

讀書有一種真正可憐可悲的境地,我將在下次碎片中集中論述。相較而言,沒什麼書可讀、以及讀的書垃圾居多,這兩種遭際還不算最慘。無書可讀使我們更善于精讀,讀些垃圾書,也使我們不至于偏食,更知道好糧食的可貴——在垃圾場里長出的莊稼自有其茁壯之處。

其實世界上最不人道的事兒就是向別人轉述自己讀過的書。但在那個貧瘠的年代,幾乎整整一個國家的人讀的都是同樣的書。這種共同的閱讀經曆使我有理由來回憶一些雕刻在少年時光里的記憶,因為那是我們共同的基因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