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讀書的記憶碎片 第51節:我們的八十年代(1)

我們的八十年代

曾經見某些人討論,最希望生活在哪個時代?大家莫衷一是。我記得列舉的年代有蒹葭蒼蒼的西周、游俠縱橫的先秦、杜牧時代的揚州、李白生活的盛唐、名士風流建安風骨的魏晉、文藝複興時期的意大利、大革命時期的法國、拓荒與內戰時的美國等等。

我想了又想,答案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上大學。

是的,我要高聲歌頌的八十年代。

那是一個怎樣的年代?用多少碎片也描述不盡的。只選擇一些與這篇文章不跑題的花絮——那年頭,一個偏遠小城的路邊書攤上擺的可能都是《快樂的哲學》;那年頭,學生可以在深夜踹開老師的門,就因為看了一本書激動得睡不著覺。

那年頭,理想主義還有很大市場,我們學校有一個搞民俗研究的男老師,文弱蒼白,衣著寒酸,卻靠自己跋山涉水采集來的民歌贏得了廣泛的尊重,一個校花嫁給了他,他經常與年輕貌美的妻子在校園園散步,讓俺們流口水。我都沒有信心打聽他們如今怎麼樣了,但願他們的愛情能經受得起市場經濟的沖刷。

那年頭,海子可以從南走到北,又從北走到黑。在他自殺前的流浪歲月中,可以身上沒有一分錢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據說他走進昌平的一家飯館,開門見山說自己沒錢,但可以給老板背詩,換頓飯吃。老板說詩他聽不懂,但他可以管詩人吃飯。

大家的眼中只有海子,可有誰注意到他旅途中的路人,冬天里的柴禾,四季中的糧食?

是他們,不懂詩卻懂得尊敬詩的人們,給了他所需的養分、綻放的信心,才讓詩人成為詩人。

最後,海子痛苦得性起,索性想表演一把自殺。好在,他享受了選擇死亡的權利,社會也盡到了讓他吃飽飯的責任。那是一個好年景。

那年頭,新聞事業也突破了從前的羈絆,進入了一個比較繁榮的時期,試舉三例:某次人大會,有一位代表舉手否決,一張照片便是,諾大的會場,只有一個手臂孤零零地舉著,孤標而倔強;某次黨代會,一位女記者給鄧小平遞了個紙條,告訴他今天是世界戒煙日,提醒他不要抽煙,小平笑著掐滅了煙頭;某次工作會,與會官員紛紛睡覺,電視記者都沒辦法取景,靈機一動,將眾人睡態拍下,標題便是《工作會竟成了睡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