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8節:傅斯年歸骨于田橫之島(15)

在紀念北大52周年的會上,傅斯年曾認為自己的學問比不上胡適之先生,但辦事卻比胡先生高明。他曾笑著批評蔡元培和胡適說:"這兩位先生的辦事,真不敢恭維。"等到傅斯年去世後,胡適慨歎:"過去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罵我,他就是傅孟真。現在他走了,我連罵聲也聽不到了。"是啊,傅斯年的那股子直言不諱的豪俠氣概確實令認識他的人感到敬佩,他是20世紀的現代士大夫。可惜,自這頭"倔牛"之後,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

身殉台大的最後時光

這是一個寒氣透骨的冬夜,台大的校園里靜悄悄的,學生們都早早下自習回宿舍了,聳立的教學樓群被夜的濃黑所籠罩,只有校長室里還透出零星的燈光,那是校長傅斯年又在加班了。傅斯年穿著一件臃腫的厚棉袍,在煙霧繚繞的辦公室里伏案寫作,秘書那廉君在旁邊整理著文件。傅斯年明天要參加兩個會議,會議上的發言稿剛完成,他舒然地擱筆伸展筋骨,點燃煙斗,痛快地猛吸一口,煙霧在空中散落化為烏有。

樓下看門的大爺已經不耐煩了,不止一次地蹣跚著上來又下去,想催促這位勤奮過頭的校長早點回去,好快點在這麼冷的天里鑽熱被窩。卻又見傅斯年忽而又若有所思地鋪開稿紙,在氤氳的煙霧中提筆埋頭在塗抹著。老大爺只好悻悻地走開,回到樓下傳達室無聊地等待著。

原來傅斯年前幾天收到一個叫洪慶章的學生的來信。作為一校之長,傅斯年的原則是答複政府公文可以讓秘書那廉君代筆,但學生們來信他都是親自動筆,以示對學生的尊重。今晚忙完公務後猛然記起,想必他怕學生等著急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回信了。

這一幕其實是傅斯年在台大工作的很普通的一個晚上。自任校長來,無論是炎炎酷暑還是刺骨寒冬,台大校長辦公室的燈總是最後熄滅。樓道鎖門的大爺在每次不耐煩中逐漸習慣了校長的"生物鍾",而傅斯年的司機自從跟了他後,晚餐都包在福利社了,因為總是餓著肚皮等還不如吃點快餐。這樣的日子自傅斯年任校長來已持續了一年多了,幾乎每天晚上他都要熬到12點才能休息。

有段時間傅斯年左眼血管破裂,讀書寫作都受到很大限制,他就捂住左眼寫字。在讀書寫字已非常吃力之下,他不得不與秘書那廉君合作。由他來口述成句,那廉君記下話語大意。傅斯年有時為了加強語勢,手就拿著煙斗作指揮,而那廉君則埋頭伏案揮筆不停地記錄。一個出口成章地滔滔不絕,一個不斷地奮筆疾書,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

後來為了工作方便,傅斯年干脆讓那廉君搬到自己家里客房住下。那廉君時常半夜被傅斯年叫來寫東西,因為一旦有創作欲望,傅斯年就坐臥不安。他倆合作的最後一篇文章是傅斯年為台大大一學生國文課本寫的序,這篇文章很特別,全是用菜肴作的比喻,紅燒肉、炸丸子……好多讓人垂涎的美味都寫在文章里,乍一看猶如一個花樣翻新的菜單。傅斯年到台大後,在身體日漸衰落下,很多文章都是這樣完成的,比如《台灣大學國文選擬議》、《中國學校制度之批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