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強權的碎片 第3節:戈爾巴喬夫:理想者無畏(1)

第一部分強權的碎片

統治從語義上說,一是利用國家政權的力量控制社會,二是一事物因占有絕對優勢而支配其他事物。

在現代國家統治的過程,面對複雜的局勢,人們非常渴望"強勢的政權"。這是國際外交尊嚴的需要,也是國家安定穩定的需要,更是人們處于紛繁社會的精神需要。曾幾何時,"新權威主義"的政治思潮成為主流,就是這種渴望的思想注解。"新權威"——"無畏、無常、無極"是現代統治的必備元素。當然,由于有"獨裁"、"專制"的曆史過程,領袖們往往游離其間,站不到"臨界點",成功與失敗自然就如影隨形。

從前蘇聯的解體到俄羅斯的複興,從戈爾巴喬夫到葉利欽和普京,世界上從沒有哪個國家、哪段曆史、哪個元首,能如此充滿"戲劇"般的變幻莫測、跌宕起伏,"民主"與"解體"、"新思維"與"新沙皇"、"集權"與"極權",如碎片般掠過他們的思想和實踐。

如果我們尊重理想,就應該理解並寬容戈爾巴喬夫;

如果我們選擇功利,就應該敬佩並學習葉利欽;

如果我們珍惜機緣,就應該思考並實踐普京。

戈爾巴喬夫:理想者無畏

無畏是強權之"氣"。

理想是政治家心靈中永恒的天道,但這個天道,是作為抽象的原理而不是作為具體的行為准則來展現的。在理想主義的沖動折磨精神的時候,政治家必須以現實主義的意志清醒地妥協。

戈爾巴喬夫按絕對理想來行事,他致力于改革的決心、勇氣都是沒有疑問的,關鍵在于他沒有領悟到改革的限度,沒有以現實主義者的態度,想方設法控制住改革中的諸多變數。

如果沒有戈爾巴喬夫,蘇聯會不會解體?一個曾經有過無限榮光、主宰過半個地球的大帝國,頃刻之間化為曆史,難免會引來人們無限的感傷、嗟歎和猜測,人們又不能不把疑問聚集在帝國的領導者身上,特別是最高掌權者在其中的作用。

無疑,低估領導人物對國家、世界與曆史的影響是錯誤的。在某些關鍵時刻,他們可能加速曆史中本就存在的那些活動因素,從而看起來,像是他們"創造了曆史"。然而,另一方面,如果沒有戈爾巴喬夫,俄羅斯和蘇聯曆史中本身就已存在的機緣,也可能會因這樣那樣的催化劑,導演出類似的過程與結果的。

"哪個林子都有一個小灌木叢"

從列甯算起,戈爾巴喬夫應是第7位入主克里姆林宮的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

1978年11月26日是個星期天,時任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委第一書記的戈爾巴喬夫正在莫斯科一友人家中參加生日宴會,佳肴美酒,觥籌交錯,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這時才聽說勃列日涅夫的"寵臣"契爾年科手下的人找他找了一整天。契爾年科開門見山地對他說:"勃列日涅夫明天打算在全會上建議選你當中央書記。"

為什麼單單選中戈爾巴喬夫了呢?照契爾年科的說法是:"勃列日涅夫的出發點是你站在他的一邊,對他忠心耿耿。"原來,主管農業的中央書記庫拉科夫猝然去世後,勃列日涅夫即開始物色接替者。他希望新人進入領導圈後不致打破內部原有的力量平衡,因此特別害怕把人選錯,留下後患。當然,年齡也是個重要的因素。勃列日涅夫時期"老人當政"的現象相當嚴重,政治局委員的平均年齡接近70歲。或者說,庫拉科夫的接替者一定得是個年輕的。

1978年,戈爾巴喬夫才47歲。

實際上,是安德羅波夫的賞識,為戈爾巴喬夫的"上升"搭就了階梯。1969年4月,安德羅波夫來到全蘇最好的腎病患者療養院所在地熱列茲諾沃茨克市,他與戈爾巴喬夫在此初次相識。熱列茲諾沃茨克與遐邇聞名的其他高加索礦泉水療養院均位于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內,戈爾巴喬夫時任邊疆區黨委第二書記,所以就有機會與來自中央的大人物接觸和交往。兩人曾數次結伴同游,在幽靜的林間小路上散步,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交談。

據安德羅波夫身邊工作人員的回憶,安德羅波夫對戈爾巴喬夫頗有好感,推崇備至。他說,現今黨和國務活動家中,未必找得出才華出眾、可以解決國家難題的領導人,不過一大批深知我們的生活必須有所改變的年輕共產黨人正在成長起來,邊遠地區已經湧現出這樣一位領導人,他能夠擔當對我國最主要的部門——長期落後的農業進行改革的重任。安德羅波夫對戈爾巴喬夫贊不絕口:"這個人天生有才,是個不可多得的組織家,對農業了如指掌,曾長期在基層干農活,後來才調上來做黨的工作。一個堅定、徹底、勇敢的共產黨人。總之,正是目前所需要的人,一個來自田間地頭的黨的組織家。"

1978年7月,分管農業的中央書記、最年輕的政治局委員庫拉科夫去世。正值收割大忙季節,急需補選一名中央書記來接替庫拉科夫的工作。安德羅波夫推薦了戈爾巴喬夫。然而勃列日涅夫和契爾年科都並不急于支持這個提名。因為戈爾巴喬夫不僅與安德羅波夫的關系很好,他與勃列日涅夫的對手柯西金關系也不錯。由于沒有其他人選,勃列日涅夫同意搞一次"相親"。

1978年9月,很少有人去注意塔斯社的一則短消息,它刊登在各家報紙上,內容是:蘇共中央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及其助手契爾年科乘車前往巴庫途中,在礦水城車站停留幾個小時,與在療養院休養的國家安全委員會主任安德羅波夫和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黨委第一書記戈爾巴喬夫會見和談話。

戈爾巴喬夫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9月19日,勃列日涅夫乘火車從莫斯科去巴庫,參加授予阿塞拜疆首府列甯勳章的慶典,由契爾年科陪同。每當火車在沿途停留時,當地領導都出來迎接。勃列日涅夫在頓涅茨克會見了州委第一書記卡丘拉,在羅斯托夫會見了邦達連科,在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的高加索車站會見了梅杜諾夫。

當天晚上,專車抵達礦水城車站。由安德羅波夫、戈爾巴喬夫和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執委會主席塔拉諾夫迎接。礦水城車站十分舒適可愛,但是不大,極易一晃而過……那是個溫暖的夜晚,群山的輪廓依稀可辨,市區燈火點點,天上綴滿大顆的星星。

萬籟俱寂,只有駛臨礦水城的火車打破了甯靜。列車平穩地停下來,勃列日涅夫走下火車,過了不一會兒,身著運動服的契爾年科也下了車。塔拉諾夫向總書記問過好後走到一旁,于是勃列日涅夫、安德羅波夫、契爾年科和戈爾巴喬夫,四個人在空蕩蕩的站台上漫步……戈爾巴喬夫是從基斯洛沃茨克與安德羅波夫同乘一輛吉爾車去迎接勃列日涅夫的。兩人之間的談話與往常完全一樣。他仿佛是順便提了一句:"在這兒你是東道主,談話就靠你來掌握了……"然而談話並不投機。在寒暄問好和不疼不癢的關于安德羅波夫的健康和休假的話語之後,就開始冷場了。戈爾巴喬夫覺得總書記有些超然物外,對旁邊這幾個人不大理睬。這個場面讓人感到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