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幕籠罩大地,天空仿佛被濃濃的墨水浸染,就連皎潔的明月,和璀璨的明星似乎也失了顏色.
云家的氣氛很是沉重,云家的下人深知云家出了大事,個個小心翼翼,縮著頭,稍微大聲點說話都不敢.
云老爺在天香樓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完,直到深夜才帶著云子翰回到云家.
一回到云家,云老爺一張臉就徹底耷拉下來,眼底湧動著狂風暴雨,好似下一刻就會噴發出來,所過之處,陰風陣陣,無端讓人心驚膽戰.
云子翰一直跟在云老爺身後,臉色同那夜色有的一拼,一樣的黑,一樣的沉.云子翰身上仍然是狼藉一片,他根本沒有功夫去打理自己.
云老爺帶著云子翰來到正廳,還沒來得及坐下,下人正好給云老爺奉茶,云老爺想也不想地抓過茶杯,不管茶水是燙還是冷,徑直朝云子翰的臉上砸.
云子翰下意識想要避開,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停在原地沒有動,硬生生讓那茶杯砸在他的額頭上.茶水順著云子翰的臉往下流,茶葉貼在云子翰的臉上.云子翰的額頭也被茶杯砸出了一個大紅包,瞧著比之前還要狼狽萬分.
這麼一砸,倒是將云老爺心里的怒火砸消了幾分,云老爺冷哼一聲坐下,"你可真是好啊!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把皮蛋的事情就那麼認下了?你可真是太好了!"
每次說到"好"時,云老爺都是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將那"好"字在牙齒間狠狠咬碎,咬得就連一絲灰都不剩下.云老爺與其說是在咬字,不如說是想咬唐晶晶那個人.
云子翰這會兒也冷靜了,心里也想好了說詞,"父親,兒子那麼做是有自己的思量,絕對不是為了什麼兒女私情."
"哈--"云老爺氣極反笑,"好!好!你就跟我說說你是什麼想法,你不是為了兒女私情又是為了什麼!"
云子翰沉沉吐出月匈中的濁氣,朗聲道,"父親,咱們要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唐姑娘,別人只會說咱們天香樓沒有擔當.就是曾老爺會因此而放過我們云家嗎?這是不可能的."
云老爺連哼都沒哼,不知有沒有把云子翰的話聽進去.
云子翰也不氣餒,繼續說道,"父親明鑒,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那位唐姑娘的名聲在縣里極好,唐姑娘作的詩令縣里的讀書人稱贊不已.唐姑娘這樣的才女,別人會相信她會故意賣皮蛋這種黑心東西?與其到時候又讓人指責咱們天香樓不敢承擔責任,反倒是將所有的一切推給一個姑娘,不如由兒子把事情擔了."
云老爺的眼神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云子翰心里一動,他深知云老爺這是心里有些松動了,他再接再厲道,"父親,其實還有一點很重要的.那位唐姑娘手里的吃食方子可是不少.不止是吃食方子,她手里還有其他的奇思妙想,到時候若是咱們能夠得到那些,天香樓的損失想必能很快補平,不止如此,咱們云家還很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利益才是真正能打動云老爺的,他不否認唐晶晶是個很有想法的姑娘,而且每每提出的新主意,都叫人耳目一新,總能弄出一些好東西.
不過--
云老爺忽地看向云子翰,他這兒子說了那麼多,說白了,不還是在為唐晶晶說話.以前倒是沒看出,他這兒子是個癡情種子.
云老爺開始在腦海中回憶唐晶晶.天香樓只是云家的一處生意,云老爺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就是皮蛋和涼皮大爆時,云老爺也就是感慨進賬多了一點.云老爺也從未升起要去見唐晶晶的想法,今日,天香樓出事,云老爺親自去天香樓解決,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唐晶晶.
唐晶晶長得美嗎?云老爺也算是見過不少美人的(顧明月那樣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他是沒見過),以云老爺的眼光,唐晶晶頂多只能算得上一個清秀佳人,屬于一抓一大把的.容貌不說了,云老爺可不會忘記唐晶晶在事發後,整個人就縮在云子翰身後,畏畏縮縮,膽小如鼠的模樣.
一個既沒美貌,又沒個性的女子,他兒子的眼睛到底哪里出問題了?居然會看上那麼一個姑娘?云老爺對此真的是疑惑不已.
云老爺其實誤會了,唐晶晶的容貌的確只能算是清秀,但是她渾身的那股自信勁兒給她增加了不少分,尤其是唐晶晶在說生意,作詩時,更為明顯,好像她身上都能閃閃發光似的.不過云老爺這次見到唐晶晶時,她正害怕驚惶,所以身上的自信就沒有了.
云老爺搖搖頭,將腦海中唐晶晶的臉甩出去,"你說了那麼多,不還是在保唐晶晶.唐晶晶手里是有不少好東西啊."
云子翰以為說動云老爺了,高興道,"父親英明."
"那就把唐晶晶手里的東西全都拿到手."如果是別人,云老爺還會加上一句,拿到手後,就讓她死!這樣才能保證東西不會外傳,不過誰讓他這兒子喜歡唐晶晶呢,云老爺就熄了弄死唐晶晶的心.
云子翰一怔,如果換了一個人,他自然會那麼做,但是那人是晶晶啊!她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美麗(情人眼里出西施),那麼的自信,那麼的耀眼,他怎麼舍得用那種強硬陰私的手段去對付晶晶呢,他做不到啊!
"父親,唐姑娘跟兒子的關系極好,兒子相信,她會和兒子合作,慢慢將所有的一切都交出來的."
云老爺似笑非笑地打量云子翰,真當自己不懂他的小心思不成?他可是聽說了他這個兒子可是直呼唐晶晶的名字,別提有多親熱了,如今倒是對著他一口一句的"唐姑娘",這樣的掩耳盜鈴真是可笑.
與此同時,云老爺也發現唐晶晶對這個兒子的影響力真是太大了.
"你不是喜歡那唐晶晶,找個時間把她納了."云老爺只有兩個兒子,每一個都是珍貴的,于是歎了口氣,退了一步.
一個"納"字,真是意味深長啊!只有妾才是納的.
云子翰一臉被侮辱的表情(侮辱唐晶晶,跟侮辱他沒什麼兩樣),眼底燃燒著兩簇小火苗,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親,他都要朝著對方怒吼了,不過就是這樣,云子翰開口時的語氣也不是很好,"父親,唐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如何能做妾!"
云老爺詫異地看了眼云子翰,"你不會是要娶她吧?"就唐晶晶那樣一個橫看豎看,都看不到一點優點的人?
"行!行!你想娶唐晶晶,你就娶吧.我不攔著你."長子主動提出娶低門小戶的女兒,他攔著做什麼.他原本還擔心家里嫡庶相爭,會是亂家根源,如今看來,怕是不會有這樣的擔憂了.長子主動放棄了妻子娘家的助力,真不知該說他傻,還是該說他是個癡情種了.
云子翰聽到云老爺同意他娶唐晶晶,眼底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兒子定然會好好努力,早點爭取獲得晶晶的芳心."
這時,下人又上了新茶,云老爺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但是在聽到云子翰的話後,嘴里的茶水差點沒有全噴出來.云老爺好不容易艱難地咽下茶水,一臉無語地看著狼狽不堪的云子翰,他居然生了一個癡情種?
別以為云老爺是老古板,他年輕也是也是看過話本子的,云子翰現在不就是要玩兒真心追求,讓佳人為他傾心的戲嗎?
這個兒子似乎沒救了!云老爺腦袋里閃著這一句話,每個字都大大的,而且都發著光.
云老爺都沒力氣跟云子翰多說什麼,正想揮揮手,讓云子翰退下,這時一穿著正紅團花紋褙子的中年婦女領著丫鬟款款而來.
中年婦女相貌端莊,如今雖然上了年紀,眼角臉上都出現了細細的皺紋,但是也難掩她姣好的容貌,可見她年輕時定然是個美人.
"老爺,我聽說您正在跟子翰生氣,這不就過來看看.子翰還小,只是個孩子,有什麼做的不到的,您好生教就是了."
中年婦女來到近前,看到一身狼狽的云子翰,很快吩咐身邊的丫鬟給云子翰整理,而她則站在云老爺身後幫他按肩.
中年婦女正是云家夫人.
云子翰垂眸,一絲恨意飛快從眼底劃過,她這個嫡母最是會做表面功夫的,她此時心里怕是高興的不行吧.要說云子翰的腦子在不遇到唐晶晶時,那絕對是沒有問題的,智商什麼全都在線.
云老爺緊皺的眉頭慢慢舒緩開來,面上的線條慢慢柔和下來,歎了口氣,"子女都是債啊!"
云夫人忽而歎氣,"老爺,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本我是想瞞著的,我這當母親的總是希望兒子好的,不過事情太大,我這里也是擔心的很啊."
云子翰心里湧起不好的預感.
云老爺剛剛有所舒緩的臉色頓時又板了起來,"夫人,是不是這逆子又做了什麼?夫人你知道什麼,只管說就是,不必替這個逆子隱瞞."
云夫人推了一把云老爺,"老爺,子翰也是你的兒子,你怎麼能一口一個逆子的喊呢.就是子翰不是跟一個唐家姑娘合作生意嗎?好像是那唐家姑娘要地方放置東西,子翰一時間找不到地方,所以就把那唐姑娘的東西放到那倉庫里了."
倉庫?如果只是普通倉庫,云夫人不會特地提起,那就只有--
云老爺猛地站起身,連身後的云夫人都被驚到了,差點摔倒,還是後面的丫鬟及時扶住.
云老爺起身後,抬腿狠狠朝著云子翰的心口踢了一腳,那一腳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真有將云子翰直接踢死的心都有了,直將云子翰踹飛了好幾步.
云老爺踹完云子翰後,氣得大口大口喘著氣,惡狠狠俯視著痛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云子翰,眼底沒有絲毫的憐惜,"你個逆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早知道你是這樣的逆子,我早就該在你出生的時候就直接弄死你!也好過你現在這樣不爭氣!"
身上的疼痛遠遠不及心里的恐慌,云子翰心里大怒,他不是讓人將這件事瞞著的嗎,為何云夫人會知道!云子翰沒有功夫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他必須得取得云老爺的諒解,否則他就算完了!
云子翰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紮著起身,慌忙去抱住云老爺的大腿,痛哭流涕道,"父親,您聽兒子解釋啊!兒子是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所以才會那麼做的.兒子想過,只要找到合適地方,就會立馬將唐姑娘的東西取出來.還有如今的倉庫都是空的,根本不會出事,兒子哪里是那等不顧忌大局的人.父親,您要相信兒子啊!兒子--"
"來人啊,還不趕緊把這逆子拉開!"
云老爺的話落,立馬就有下人沖上來將云子翰從云老爺的腿上掰開.
云老爺根本聽不進去云子翰的解釋,狗屁解釋!云子翰的解釋再多,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云子翰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女人!
原本云老爺就對云子翰失望不已,如今是更加的失望了,他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如今他能為了一個女人不顧大局,別看只是那麼一點點,但是有了這麼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只會一次比一次厲害.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云老爺也不想徹底廢了他,但是大事,云老爺也絕對不會再交給這個兒子了,"你聽好了.這一個月,你就好好待在府里.一月後,你繼續管著天香樓.除了天香樓,其他事情,你不許再碰一下!聽清楚了,我說的是其他事情不許再碰一下!
你想跟唐晶晶怎麼折騰天香樓就怎麼折騰去,我不攔著你.但是其他地方,你們給我老老實實的,否則--你是我兒子,虎毒不食子,我不會對你如何.但是那什麼唐晶晶的就不一定了."
云老爺方才又起了把唐晶晶弄死的心思,不過他覺得這個兒子為了唐晶晶真是瘋魔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正常了,所以還是留著唐晶晶吧,免得這兒子真的瘋了.
云夫人眼底的喜意幾乎控制不住,如果不是死死忍著,她怕是會直接笑出聲.
云子翰則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他哪里不明白父親這是徹底放棄他了,等于是提前給他和二弟分家,而他分到的就只有天香樓!?
"父親!"云子翰不甘怒吼,云老爺卻不想聽,只吩咐忍將云子翰拉下去.
好久,都能聽到云子翰那不甘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聽得人幾乎毛骨悚然.
唐晶晶自從皮蛋事件後,倒是沉寂下來,沒有再往縣里跑,而是老實待在唐家老宅,新房還沒建好.
唐晶晶在唐家老宅的日子也不好過,自從皮蛋的事情出來後,唐家老宅的人也得到消息了.
唐家二房的人還好,對唐晶晶向來是保持沉默,其實是被唐晶晶給嚇到了.江家大娘,程桃花還有她娘的死,里面可都有唐晶晶的影子,他們可不想得罪了唐晶晶,然後不知道啥時候被害死.
老張氏和唐玉可不會忌諱那麼多,也不會想那麼多,他們在唐晶晶手里可是吃大虧了,她們真是恨死唐晶晶了.她們如今逮到機會,咋可能不好好埋汰唐晶晶.
唐玉和老張氏在那里一唱一和,說唐晶晶賺的都是黑心錢,她難道就不擔心遭報應,她咋好意思?她就不擔心老天來一道雷劈死她?
......
唐晶晶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受太大了,都懶得理會老張氏和唐玉兩個,任由她們說.唐晶晶能忍得住,唐來娣忍不住啊,唐來娣就跟著唐玉和老張氏對罵,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三個一起吵,鬧得唐家老宅每天都熱鬧得很.
唐晶晶的確是懶得理會老張氏和唐玉兩個,她有些出神地坐在床上,水靈靈的大眼睛里茫然一片,仿佛失去了以往的靈氣.
唐晶晶沒想到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是穿越女,她不該是女主嗎?按照小說的套路,她應該是順風順水的,她不該遇到什麼挫折才對.就是有挫折,也該有貴人幫忙解決啊.
唐晶晶忍不住想,她的貴人呢?滿打滿算,她目前也就只有子翰一個貴人,但是子翰的身份實在是太低,根本不像是小說里說的什麼腹黑強大男主,他如何能保護自己呢?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唐晶晶想不明白啊!
顧明卿不知道唐晶晶的糾結,因為轉眼就到了江大壯帶著江小壯隨冷家商隊去江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