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可以說是一個很不錯的天氣.
顧明卿和唐瑾睿來為江大壯兄弟送行.
顧明卿看著面前的江大壯,不能不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啊.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江大壯,他憨厚老實地提著一只兔子送給唐招娣.如今的江大壯,老實憨厚似乎都離他而去,他那張臉上只留下了冷漠無情,還有藏在心底深處,偶爾會在眼底閃爍的濃濃恨意.
江大壯和江小壯在看到顧明卿和唐瑾睿時,眼底露出一抹笑意,這是他們難得的笑意了.
顧明卿拿出寫給林氏的信,還有一藍色包裹,里面裝的是給江大壯兄弟倆的衣裳和銀子.
信,江大壯收了,但是顧明卿手里的包袱,江大壯沒有收,"瑾睿,弟妹,你們已經幫襯我許多了,這些我不能收."
唐瑾睿從顧明卿的手里拿過包袱,鄭重放到江大壯的手里,"以後你去江南會如何還不一定,身上多帶點錢總是好的.大壯,你如果把我當自己人就收下."
唐瑾睿將話說到這份兒上,江大壯若是再推辭,那就真的說不過去了,于是接過了唐瑾睿手中的包袱.
顧明卿忽的開口,"大壯,有句話我一直猶豫著該不該跟你說,可是如今你要去江南了,我覺得還是該跟你說."
江大壯神色一凜,以為顧明卿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弟妹請講."
"我知道因為桃花,桃花她娘還有江大娘的死,你很恨唐晶晶.沒錯,唐晶晶跟她們的死是有很大的關系.我是想跟你說一句,唐招娣是唐招娣,唐晶晶是唐晶晶,請你別把兩人混為一談."
江小壯恨恨道,"唐晶晶不就是唐招娣!唐招娣不就是唐晶晶,這兩人有啥不一樣的!"
顧明卿笑著搖頭,"不一樣.大壯,那個膽小,害羞,懦弱的唐招娣深深愛著你,她不希望你恨她.而唐晶晶是不會在乎的."
江大壯擰著粗黑的眉毛,一開始他也沒有聽懂顧明卿的話,但是現在有些琢磨出味道了.以前的唐招娣--江大壯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唐招娣紅著臉,羞澀地偷偷看她,眼底滿是愛意的模樣.轉而江大壯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唐晶晶那自信,看不起他的臉.
不一樣,是真的不一樣.
"明明是一樣的人,為啥卻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江大壯喃喃自語道.
古人真的是很少往借尸還魂想啊.
"那你就當兩個人,唐招娣是唐招娣,唐晶晶是唐晶晶."
江大壯回歸神,點點頭,"弟妹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該當兩個人看,招娣是招娣,唐晶晶是唐晶晶.我愛過招娣,招娣也愛過我,我們曾經都想好好在一起過日子,過貧窮,但是平靜的日子.只是命運弄人,招娣不在了,有的只是唐晶晶."
只有八歲的江小壯還是聽不太懂,明明唐招娣和唐晶晶是一個人啊!為啥要當兩個人看.
"而我該恨的人是唐晶晶,這一點我分清楚了."
顧明卿見江大壯的眼底清澈一片,知道他是真的想明白了,于是便不再多說.死去的唐招娣雖說有這樣那樣的小錯,但是到底不曾犯過大錯.顧明卿想,唐招娣是不希望她最愛的男人一直恨著她,所以顧明卿才會開口.
唐招娣和唐晶晶是不一樣的,完全就是兩個人.
道別之後,江大壯和江小壯坐上了冷家的商隊離開,沖著顧明卿和唐瑾睿搖手,漸漸的,江大壯和江小壯的影子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
顧明卿和唐瑾睿這才轉身坐上馬車,回村子里.
坐上馬車後,唐瑾睿忽地開口,"娘子,你跟大壯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明卿眉眼間澄淨一片,不見半點陰影,笑著道,"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你也覺得三妹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是不是?"
顧明卿笑了,"相公,我覺得只要長了眼睛的人,應該都能看出來."唐招娣和唐晶晶前後變化那麼大,傻子看不出問題.
"一個人前後的變化為何會那麼大?大到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如果不是那眼,那鼻,那嘴,那張臉,那具身體完全沒有變,我只當三妹是換了一個人."
顧明卿垂眸,低聲道,"你就當她們換了一個人吧.有些事情,是想不通的,也找不到理由的.正如我跟大壯說的一樣,讓他將唐招娣和唐晶晶區分開來,相公你也可以這麼做."
唐瑾睿緩緩點頭,他覺得顧明卿說的很有道理,將她們區分開來,其實唐瑾睿更想的是不把唐晶晶當成堂妹,其實他的確可以那麼想了,可能他真正的堂妹唐招娣真的有可能不在了.
過了五日,顧明卿和唐瑾睿打算去縣里,唐晶晶也忽然湊了上來.
唐瑾睿深深看了眼唐晶晶,然後看向顧明卿,他是不介意唐晶晶上來,但是馬車是顧明卿的,要是顧明卿不同意,他就不會多說什麼.
顧明卿點頭,又不是第一次跟唐晶晶一起坐馬車了,只是上一次一起做馬車的經曆實在是有些不太美妙.
唐晶晶上了馬車,在馬車行駛後,唐晶晶拿出一包瞧著分量很足的銀子交給顧明卿.
顧明卿看著那一包銀子,挑挑眉,"三妹好端端地給我銀子做什麼?"
唐晶晶回答,"這銀子,我是想二嫂你能幫我轉交給江大壯."
"三妹你可以自己給."
唐晶晶有些灰心地將銀子收了回來,"我原本是想自己給的,但是我去江家後,發現江家沒人了.打聽了一下,江家原來都啟程離開了,我又不知道江大壯去了哪兒.我聽說二哥和二嫂你們兩人去送了江大壯,我想你們應該是知道江大壯去哪兒了吧."
唐瑾睿有些奇怪道,"三妹,大壯可是在村子里留了一個多月,那時候你怎麼不把銀子送過去?"
唐晶晶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那時候程桃花和她娘死了,緊接著江大壯的娘也死了,她正心虛著呢,哪里敢去江家呢,不怕江大壯直接沖上來掐死她?江大壯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再後來就是皮蛋的事,唐晶晶自己都一團亂麻,哪里有功夫管別人如何.好不容易從那件事中抽身出來,唐晶晶的腦子也清醒了,終于想到被她坑得挺慘的江大壯,請了唐立忠和唐立孝護送她去江家,結果到了江家,江大壯和江小壯早不在了,就連江家都被賣了.
打聽了一番,唐晶晶才知道江大壯和江小壯投靠遠房親戚(江大壯要從軍的事情沒人知道),是顧明卿和唐瑾睿送的.
唐瑾睿一看唐晶晶的臉色,就知道唐晶晶的意思了,于是便不再開口.
顧明卿可不想幫唐晶晶送銀子,"我和相公是去送大壯和小壯,問題是大壯也只是說了他去投奔遠房親戚,並沒說他去哪兒,我怕是沒法幫三妹的忙."
唐晶晶聞言,有些失落,但是也不強求.
一時間,馬車內的三人都有些沉默.唐瑾睿和顧明卿原本都會在馬車內說說話,不過現在多了一個唐晶晶,唐瑾睿覺得哪哪兒都別扭,于是干脆不說話了.
短暫的沉默後,唐晶晶開口了,"二哥,二嫂,其實她們的死也不能怪我,對吧.我什麼都沒有做啊.我是無辜的啊!我覺得自己也很冤枉,明明是江大壯在和我有婚約時就跟程桃花勾搭在一起,他還誣賴我--"
唐瑾睿含著三分怒氣的聲音響起,"大壯沒有!大壯和桃花是清清白白的,他們兩個就是在一起,也是大壯和你退婚以後.大壯在跟你有婚約時,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
唐晶晶雙手攪著衣角,輕聲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哥你就是太單純了."
唐瑾睿一怒,正要開口,只見顧明卿對他輕輕搖頭,唐瑾睿要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只是面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唐晶晶就是認定了江大壯是在和她有婚約時就跟程桃花勾搭在一起,是江大壯先做錯了事!雖說唐晶晶沒有查到證據,但是云子翰不是查到了嗎?唐晶晶是不會去想云子翰說的是假話,因為她完全不敢想.
三條人命啊!整整三條人命啊!在現代接受了幾十年教育的唐晶晶,真的無法接受是因為她,三條生命才這麼沒有的.所以唐晶晶必須給自己找到一個理由,一個能讓她心里舒服,坦蕩的理由.那就是江大壯先對不起她的,她做的一切都是為原主唐招娣出氣,就是出氣的代價大了一點,三條人命沒了.
況且這三條人命沒了也不怪唐晶晶,又不是她害的,她可什麼都沒做,她不就在子翰的面前發了發牢騷.
唐晶晶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繼續開口,"程桃花還有她娘的死怎麼都怪不上我吧.是那些地痞流氓害的,是那些流言害的.地痞流氓又不是我找的,流言又不是我傳的."
那都是云子翰傳的,而云子翰是因為唐晶晶,要不然他閑的沒事干針對兩個普通鄉下人做什麼.
馬車內的氣氛有些沉重,但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唐晶晶一無所覺,"要我說江大娘的死是她身體太不好,這是日積月累造成的.再加上遇到江大壯被抓的事,她才會氣急攻心,一下子去了.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顧明卿水眸含著淺淺的譏誚,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唐晶晶,嗯,是跟她沒關系.照唐晶晶的說法,就是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一切都是別人害的了.
唐晶晶越說越順,"還有程桃花和她娘的死,那些流言和地痞流氓是可惡,但是程桃花和她娘也是有責任的.有什麼能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呢?世上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了.要是程桃花和她娘能夠堅強,不為這些流言所打倒,她們現在肯定還活的好好的呢!怎麼可能會死呢!那些流言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些話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不就成了!非要傻乎乎地去尋死,她們兩個怎麼那麼傻,那麼沒用!"
顧明卿和唐瑾睿聽到唐晶晶的話後,一開始都有些懵.
顧明卿還好,她也在現代活了幾十年,算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唐晶晶的人了.
顧明卿覺得眼前的唐晶晶跟現代的某些人真是很像啊.
有欺負了漂亮女人的可惡男人,某些鍵盤俠不去指責那些男人,反而去指責那女人,說如果不是那女人穿得太露,太性感,男人怎麼會做錯事?要不然怎麼不看男人去欺負其她女人?
顧明卿覺得唐晶晶跟那些人奇跡地重合在一起,真是會為自己找理由啊.
顧明卿還能理解,唐瑾睿是完全理解不了唐晶晶的話,畢竟唐瑾睿可沒有在現代生活過,也沒有接受過現代的教育.
唐晶晶的話里都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那些流言算什麼?流言算什麼,唐晶晶不知道嗎?一個姑娘家的名聲的有多重要,唐晶晶不知道嗎?程桃花的名聲徹底毀了,所有人看程桃花的眼神都是充滿了鄙夷不屑,所有人只會視程桃花是一灘爛泥,這讓程桃花如何好好生活?如果能夠活下去.
為什麼這些事情落在唐晶晶的嘴里就成了如此輕描淡寫的小事,唐瑾睿想不通.別說一個姑娘了,就是一個剛強的男子遇到名聲盡毀的事,一時想不開尋死,都是有的.
唐瑾睿張了張嘴巴,像是要勸唐晶晶.嘴巴剛剛張開,唐瑾睿便重新合上,完全沒有了開口的意思.
唐晶晶這些話其實不是第一次說了,每次晚上因為程桃花等人睡不好,她都會在心里說一遍這樣的話,只要說了,好像她們的死就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就能繼續心安理得,就能毫無心理負擔.
說白了,唐晶晶就是自欺欺人,求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到了縣里,唐晶晶下了馬車,唐瑾睿敷衍地跟唐晶晶告別,就讓巧巧駕馬車離開.
一路上,唐瑾睿只是不斷跟顧明卿說其他話題,完全沒有說唐晶晶如何如何.
倒是顧明卿主動提起了唐晶晶,她眼眸一閃,笑道,"相公,你怎麼不說三妹方才說的話很不妥當呢?"
唐瑾睿神色淡然,"有什麼好說的.這樣的話,咱們也不是說過一次兩次了,但是又有什麼用?晶晶如今就是這樣的人,咱們管不住她,也管不了她.況且,我覺得娘子你的話很有道理,唐招娣是唐招娣,唐晶晶是唐晶晶,她們兩個是不一樣的人."所以唐招娣是他的三妹,唐晶晶就算了.
顧明卿挑挑眉,沒想到唐瑾睿接受得夠快啊,她還以為唐瑾睿要許久才能接受呢.
顧明卿不知道的是,唐晶晶的所作所為是徹底讓唐瑾睿厭惡,特別是唐晶晶那些涼薄的話語,還有推卸責任的行為,更是徹底讓唐瑾睿寒心.這個堂妹,可能真的在唐玉的那一推下死了,如今活著的是唐晶晶.
唐晶晶除了希望顧明卿和唐瑾睿幫忙將銀子給江大壯外,就是想跟顧明卿和唐瑾睿兩個好好吐槽心中的郁悶.唐晶晶是可以跟唐來娣說,但是唐來娣年紀太小,跟她說這些死不死的,似乎有些不恰當.顧明卿和唐瑾睿,向來被唐晶晶認定為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了,當然是可以無話不談了.
一個多月過去,云子翰的禁閉也到期.
經過一個月的緊閉,云子翰整個人都顯得十分陰沉,以往云子翰的陰沉還總是深深隱藏著,他展示給眾人的是他的翩翩風度還有爽朗.可是現在,云子翰遭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云子翰無法接受的地步,深埋的陰沉通通爆發,再也不想裝了.
唐晶晶在隔了一個月後跟云子翰的第一次見面,都有些被嚇到了,眼前的人跟她記憶中的云子翰真是差了太多了.
這一次見面,云子翰還是沒有變化,仍然是陰沉沉的,叫人很不舒服.
唐晶晶心想的確是她對不起云子翰,對云子翰發生的變化還有些不好意思.
唐晶晶到時,云子翰還在借酒澆愁,一杯一杯地喝著酒.
唐晶晶見狀,一把奪過云子翰手里的酒杯,"子翰你別喝了.你難道打算一輩子這樣借酒澆愁下去了?你怎麼不看看如今你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忘記你的抱負?你忘記你的理想了?"
如果是別人敢這麼做,云子翰早就叫人把他拖下去打死了,但是這麼做的人是唐晶晶,云子翰對唐晶晶還是不一樣的,這是他喜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