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花筵後,萬易彬私下找了個機會見唐瑾睿.
唐瑾睿面對萬易彬時,還是有些拘束.
萬易彬就讓唐瑾睿放輕松一點,別把他當知府,就把當普通師兄就行.
"瑾睿,你這次能考中解元,說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唐瑾睿也道,"我也沒想到,我這次竟然能考中解元.我原本只當自己能考中前十就很好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兩年你一直努力讀書,考中解元是你努力的成果.瑾睿啊,作為師兄,我也提點你幾句.你以為科舉就是你的終點了嗎?"
唐瑾睿正了神色,回答道,"師兄,我從來不認為科舉是我的終點.不過我很清楚只有考過科舉,金榜題名,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必須在科舉上考得好成績."
萬易彬也不問唐瑾睿想做什麼,聞言點點頭,看向唐瑾睿的神色倒是又滿意了幾分,"你能看得透,想得明白這就很好.有多少人啊,活了幾十年,卻始終是渾渾噩噩,連自己個兒想要什麼,都不知道.那樣的人,說實話,真的都是蠢貨,他們這輩子想取得什麼成就,怕是難得很."
唐瑾睿聞言沉默了,不對萬易彬的話發表什麼意見.
"對做官的人來說,科舉真的可能只是你的起點,考不過科舉,你很有可能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當然,如果你出生高門大戶,家里能為你捐官,可能你就不需要這個所謂的開始了.或者跟我一樣,入贅一個好人家,有能幫你的岳父."
唐瑾睿一愣,沒想到萬易彬能如此坦言他入贅萬家的事實.
雖然唐瑾睿臉上的驚訝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是萬易彬也察覺到了,萬易彬低聲一笑,"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居然能坦言我是入贅萬家.一般男子入贅女方家,不是該遮遮掩掩,或者從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
唐瑾睿點頭道,"我是有些震驚.不過我知道師兄是個通透之人,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萬易彬難得正色地看了眼唐瑾睿,"瑾睿啊,我今天跟你說些真心話.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你的嗎?"
"是我經常上師傅和師母的門嗎?"
萬易彬點點頭,"不錯.那時候因為我入贅萬家,還有我平時的一些行為處事,讓我父親很是看不慣,甚至一點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兒子.雖然我父親不願意認我,但是我不會忘記,我父親辛辛苦苦把我養大成人的恩情.
所以我一直暗中派人保護我父母.後來你就漸漸入了我的眼睛."
萬易彬說著,看了眼唐瑾睿,接著又道,"說實話,那時候我對你沒什麼特別深的印象.我父親的弟子可不少,你只是其中的一個罷了.不過你真的是我父親弟子里最孝敬他們的人.那時候你入了我的眼睛.每一次我派去我父母身邊保護他們的人給我傳信,那些信里,總會提到你."
唐瑾睿道,"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唐瑾睿是真的一點也不覺得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後來我來了明安府當知府,離得近了,我就派人調查你.我看了下底下人對你的調查結果,我心里也只有一個想法.你的確是赤子之心.你也是真心孝順我父母."
等等--
唐瑾睿察覺到其中有些不對頭的地方,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道,"師兄是懷疑我對師傅和師母有所圖?"
不傻啊!反應得挺快啊!這是出自萬易彬的心聲.
萬易彬壓根兒沒有否認的意思,"對啊.處在我的位置,我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那時候我還當你是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我的事,所以想要拐外抹角的搭上我,甚至是搭上萬家.所以我不能不小心."
唐瑾睿覺得自己被侮辱了,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分,"師兄未免太過分了!你說別的事情也就算了!怎麼能侮辱我對師傅和師母的一片真心孝敬."
"我侮辱你了嗎?師弟,現在師兄我就教你一課,在官場上,你必須對任何人都存著戒心.哪怕是你最相信,最信任的人,你也同樣要對他心存懷疑.否則,一個弄不好,等待你的很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記住了,官場之上有多少人,就是這樣最終被人給害死的.
我希望師弟你不是下一個.不過你就算是下一個,看在我父母的份兒上,我會為你收尸,最起碼能讓你做到魂歸故里."
唐瑾睿差點沒噎死,一個人當著你的面說你要死了.別人是什麼想法,唐瑾睿不知道,但是這會兒他的心里是膈應的很.
好在,這兩年唐瑾睿長了一點心,壓下心頭的無語,對著萬易彬還能扯出一抹笑,"多謝萬師兄提點."
萬易彬挑挑眉,再次開口時,語氣里含了一分贊賞,"師弟,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想象啊.我原以為我剛才的話一說,你肯定是要火冒三丈,指不定下一刻就要跳起來,怒氣沖沖地離開.
嗯,這說明你會忍.會忍是好事啊.在官場上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忍.有句話說的很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別看他現在狂妄,但是等過個三十年,你看看笑的是誰."
唐瑾睿微微有些出神,他想到了皇太孫.現在的皇太孫自然是高高在上了.可是誰能說皇太孫可以一輩子的高高在上.
"對了,說到哪里了.說我懷疑你是想搭上我,或者是搭上萬家才對我父母恭敬有加是吧.後來,我知道我錯了.在此,我也跟師弟你道個歉.在官場上,你想聽到我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我父母的問題上,我退一步,道個歉,這沒什麼.因為我的確踐踏侮辱了師弟你對我父母的一片孝心."
萬易彬的態度可以說是非常謙卑,唐瑾睿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道,"萬師兄沒事."
萬易彬笑笑,"師弟,你的性子可真是好啊.想我在官場上見過多少得理不饒人的.那些人,有很多最後的結局都不是不好.所以說啊,在官場上你需要謹言慎行.別以為只是小官需要如此,我可以很明確告訴你,就是的官也是需要如此的."
唐瑾睿的臉上滿是疑惑,為什麼大官也是如此?在唐瑾睿的想法里,你既然都當了大官了,早就過了看人臉色的時候了,你還需要謹言慎行,還需要處處小心?
唐瑾睿臉上的表情真是太好猜了,萬易彬一眼就看懂了,他歎了口氣道,"師弟啊師弟,你可真是太嫩了.官場真是遠遠比你想的要複雜的多.小官要忍的可能只是上官.以小官的品階他們想在上位者面前露臉的機會很小.
但是大官就不一樣了,他們在上位者面前露臉的機會就太多了.我說這里,師弟你明白了,明白那些大官要忍耐的是什麼了嗎?"
唐瑾睿喃喃道,"上為者."
萬易彬點點頭,"說上位者其實也不全對,不僅僅只是上位者.還有諸多同僚.在官場上,政見不一,這是常事.或者有政敵會給你下絆子,因為你做的一件事,或者是無意間說的一句話,人家都有可能做文章,然後讓你倒黴.這是屬于同僚之間給你制造出的麻煩.
再說上位者吧.舉個最近的,師弟你感觸最深刻的一件事.也就是兩年前邊關大敗,大涼人打了進來,真是處處血流成河啊.我在明安府就見到了不少.唐師弟你也見識過吧."
唐瑾睿的心一抽,心里再次湧起了當時的深深無力還有痛恨,"記得."那是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邊關大敗的原因你知道吧.是因為皇太孫."
唐瑾睿再次點頭.
"你知道的事情還真是不少.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事.師弟,你以為朝廷上的那些人精就不知道嗎?不,有很多人知道.那些皇太孫的人就不說什麼了,咱們說說跟皇太孫不對付的,還有就是一心為公,為大晉江山著想的人.
你以為他們心里就沒想過要廢了皇太孫嗎?不,他們是想過的.而且還有人說了,那段日子,朝堂上其實很熱鬧,提議廢了皇太孫的折子簡直能將皇上的龍案給淹沒."
唐瑾睿原本想問那孝康帝為何沒有廢了皇太孫.後來唐瑾睿還是沒有問,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
"最終皇上因為種種的原因,其實說白了,更多的還是因為對皇太孫的感情.皇上選擇保住皇太孫.朝臣們明白皇上的心思後,有很多人都偃旗息鼓,不再提起廢皇太孫的事.
但是有些隸屬他方的官員是鉚足了勁兒想把皇太孫給拉下來,他們還在努力著.還有那些一心為公的人,他們也不斷上奏折.
師弟,你知道嚴禦史嗎?"
唐瑾睿點頭,"知道,據說他是最剛正不阿的禦史,他甚至曾當眾上書指責過皇上喜好奢華,甚是不妥."
那大約是五六年前,孝康帝想要蓋一座行宮,嚴禦史以蓋行宮所耗頗大,上書勸諫.一開始孝康帝沒有理會嚴禦史,後來孝康帝被嚴禦史給噴得最終收起了蓋行宮的想法.
"嚴禦史就是在皇上明擺著要袒護皇太孫時,上書上得最厲害的人,他列舉了好幾條皇太孫的大罪,然後說如果皇太孫不廢,大晉江山危矣.皇上忍了一次又一次,就前一個月,皇上忍不住了,就把嚴禦史打發到一窮鄉僻壤當縣令了."
唐瑾睿一驚,這事情,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這事情你不知道是正常的,才出沒多久.若不是岳父來信,我也不會知道."
"禦史不以言獲罪,皇上豈可--"
"這就是說得好聽的,掌握天下生死大權的人是當今皇上.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以前只是他想忍,可是等一個帝王不想忍的時候,他能做出什麼就沒人知道了.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在官場上必須要謹言慎行的道理了.
嚴禦史是個好官嗎?是的,他真的是一個好官,一心為公的好官,但是嚴禦史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不得好啊!在官場謹言慎行是必須.可能若干年以後,別人會給你寫一筆剛正不阿,但那都過去多少年了?做人,還是得先盯著眼前,保全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師弟啊,今天既然跟你說開了,我也跟你說說我的想法好了.在我心里,嚴禦史就是個傻的,他不斷試探皇上,最終把皇上給試火了.我如果是嚴禦史的話,我一定不會跟他一樣倔強,我會靜靜蟄伏起來,積蓄力量,等到最好的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達成自己的目的."
唐瑾睿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萬易彬又問,"師弟,如果你是嚴禦史,你會如何做."
"如果是幾年前的我,我想我會跟嚴禦史一樣,我也會一道又一道的奏折上去.哪怕結果是死,我也不會後悔.可是如今--我想我會跟萬師兄你一樣."
萬易彬起身,來到唐瑾睿的身邊,抬手拍了拍唐瑾睿的肩膀,"師弟,我沒看錯你.你真的是很有悟性啊.繼續努力吧,首先在科舉上弄出點成績.這樣對你以後要走的路很有幫助的.師弟,我忽然也期待你在官場上能走多遠了.我覺得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多謝師兄指教.師兄的話,我都記住了."
萬易彬笑笑,從唐瑾睿身邊走過時,忽然來了一句,"不止是要記住,更得做到.師弟啊,你是個聰明人."
唐瑾睿見過萬易彬後沒多久,就跟顧明卿啟程回凌平縣了.
青石村那兒,唐瑾睿和唐立義中了舉人的消息傳來,整個青石村都沸騰了!
青石村一下子出了兩個舉人,這可真是了不得!
唐晶晶也得到了唐瑾睿和唐立義考中舉人的消息,心里頗不是滋味兒.
如果是唐瑾睿考中舉人,唐晶晶覺得是正常的.畢竟唐瑾睿一直努力讀書,人也正派.但是唐立義算什麼啊,他怎麼就考中舉人了.唐晶晶覺得唐立義一直就是吸家里人血的極品,這種人能考中舉人,老天爺真是太不長眼了!
轉而,唐晶晶又開始不服氣,沒好氣地瞪著唐立忠,冷聲道,"你說你有什麼出息!就連唐立義都能考中舉人,結果你連一個縣試都過不去,你說你有臉嗎?"
唐立忠正為唐立義和唐瑾睿考中舉人感到高興,雖說分家了,但是唐立忠還是把他們當侄子和弟弟看.
唐立忠一聽唐晶晶的話,頓時皺起眉頭,不悅道,"他們讀了多少年的書,我才讀了幾個月的書.我能跟他們比嗎?我說你可真是有意思,事情都過去多久了,你咋還--"
唐晶晶怒聲打斷唐立忠的話,"事情就是過去一輩子,我也忘不了!你說你怎麼就不能爭氣一點!你真是氣死我了!"
唐晶晶心里真的是難受啊.唐晶晶在明臨府呆了幾天,她一直想要討好韓王妃,但是韓王妃對她始終是淡淡的.唐晶晶是個敏感的人,她能看出韓王妃是真的不喜歡她,不止如此,韓王妃有時候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含著濃濃的諷刺不屑.
如果不是還記著韓王妃的身份,顧念著燕鴻,唐晶晶差點沒跟韓王妃吵起來!
唐晶晶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看不起她!她可是穿越種田的女主,她是這個世界當之無愧的女主角,憑什麼一個兩個的都故意看不起她,還欺負她!
好在唐晶晶還有最後一丁點的理智,死死壓抑住心頭的恨意.
不過好幾次,唐晶晶都沒能忍住,因為韓王妃身邊有一個呂舒蘭.
呂舒蘭一直在韓王妃身邊伺候,韓王妃沒女兒,對呂舒蘭倒是有幾分移情作用,送了呂舒蘭好多首飾不說,平時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眼底含著慈愛.
這樣的情景,唐晶晶見過好多次,差點沒跟呂舒蘭當場吵起來!
好在唐晶晶忍住了,她故意挑釁呂舒蘭,說燕鴻喜歡的人是她,想要激怒呂舒蘭,最好讓呂舒蘭動手打她.
唐晶晶想得很好,但是事情不如唐晶晶的意,韓王妃居然派了一個婆子伺候呂舒蘭,每次呂舒蘭忍不住要發火時,那婆子都會勸住呂舒蘭.因此唐晶晶的算盤,是一次又一次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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