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柱自從當了韓王府的屬官後,就帶著馬氏一起住進了呂府的宅子.
入夜,馬氏雙手溫柔地貼在她還沒凸起的小腹上,跟一旁的唐大柱說話,"大柱啊,雖然我肚子里的孩子才兩個月,大夫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但是我覺得我懷的吧肯定是個男孩兒.
我自從知道懷孕後,我就喜歡吃酸的.越酸越好.前段時間你不是給我弄了點酸杏,我可喜歡吃了.一包酸杏,我沒吃幾天就吃完了.還有我最近吃飯,都得蘸醋吃.要是不蘸醋,我都吃不下.
老人不都說酸兒辣女.看來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個男孩兒,跑不掉了."
馬氏說了一堆,但是唐大柱仍然低著頭,並沒有回應.
一個人的獨角戲是沒意思的,馬氏說著說著,久久得不到回應,更是如此.
馬氏不高興地推了一把唐大柱,"我跟你說孩子的事呢!你老是低著頭干啥?"
唐大柱這才抬起頭,只是看向的馬氏的眼神里並沒有絲毫波動.
馬氏看著唐大柱的樣子就來氣,"我說你咋回事?對自己的兒子也不上心,你到底想干啥?"
"二弟他們回來了."
馬氏一愣,她還真不知道唐瑾睿他們回來了.
馬氏也就是愣了那麼一會兒,很快就回過神,"二弟他們回來就回來唄,你有必要這樣子啊?"
唐大柱的臉上滿是迷惘,眉眼間全是痛苦之色,"爹死了,是被韓王府的人害死的,而我卻--"
馬氏厲聲打斷唐大柱的話,"唐大柱!你說啥?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這樣的話,以後都不要再說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爹不是韓王府的人害死的,是爹差點害了韓王妃,現在韓王府的人只對爹動手,沒對咱們動手,咱們就該感激!你別再說這些糊塗話了!
唐大柱,你現在可是韓王府的屬官,就是韓王府的人!再說這樣的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你的官途就到頭了!"
馬氏越說越生氣,氣得伸手點了下唐大柱的腦袋.
唐大柱忽然沖著馬氏低吼,"你別再自己騙自己了!你說這樣的話,你自己相信嗎?爹是啥樣的人,你不知道啊?爹咋可能跟韓王妃扯上關系,又咋可能害韓王妃?這樣騙鬼的話,你拍著自己的月匈口說,你信不!"
馬氏一噎,臉上隱隱有些不自在,她當然不信了.只是馬氏逼著自己相信.
唐大柱痛苦地雙手抱頭,"是我錯了,是我該死.我--我--我當時咋聽了你的話,我咋就當了這韓王府的屬官.我咋能忘記爹是咋死的,我他娘的不是人,我是個畜生啊!"
唐大柱真的快被逼瘋了,這些日子,他沒有一天睡得好.只要閉上眼睛,他就能夢到唐立仁.夢中的唐立仁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一雙眼緊緊盯著唐大柱,那雙眼里滿是譴責失望,這比任何語言都要來得厲害,將唐大柱的心割得鮮血淋漓,沒有一塊好的.
日複一日的良心譴責,還有愧疚,唐大柱真的快要發瘋了!
馬氏來了火氣,"唐大柱,你這是啥意思?聽你的意思,你現在是怪上我了是吧?是,當初是我勸你當韓王府的屬官.可我是為了自己嗎?我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
唐大柱,你說說你有啥本事?干啥啥不行,就是出去做生意,也得靠著我幫你說.可我是個婦道人家,你還在,我能出頭多久?要是只有我跟你兩個,這窩囊日子,我過也就過了.我不在意..
老話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叫我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男人.日子再差,我也認了.可是現在不一樣啊.我懷孕了,我要當娘,你要當爹了!"
孩子!當初唐大柱真的是不想當韓王府的啥屬官,可是馬氏懷孕了,馬氏就是用肚子里的孩子勸唐大柱的.唐大柱也是為了馬氏肚子里的孩子妥協的.
見唐大柱神色松動,馬氏再接再厲,"大柱,咱兩個窩囊也就窩囊了.可是咱們不能窩囊孩子啊!難道你想孩子一輩子土里刨食,沒出息?你想想,你有個官身,以後兒子的路也會好走不少.大柱,你得為兒子考慮啊!"
唐大柱再次沉默下來,許久,他才說道,"我是個不孝子,我對不起爹."
馬氏又道,"我說大柱,你也別一直自責了.我肚子的可是老唐家的長孫,多金貴啊!就是爹在天之靈知道了,爹也一定能理解我跟你的.爹他為了長孫,肯定是啥都能忍,啥都會同意的."
真的嗎?唐大柱在心里問自己.雖然馬氏的話說得很好聽,可是唐大柱卻知道了唐立仁是不會同意的,唐立仁是啥人,他心里清楚.
馬氏沒看到唐大柱的神色,她繼續道,"大柱,既然二弟和二弟妹回來了,咱們得回去看看他們啊."
唐大柱道,"不用回去了.當時咱們離開時,娘就說過,沒有我這樣的兒子.何必回去呢.回去了,也是--"
後面的話,唐大柱說不出口了.
馬氏不依地抓著唐大柱的袖子搖晃,"咋能不回去!哪里有當娘的會恨兒子一輩子的.大柱,你不能這樣!必須得回去!你聽到沒有!"
唐大柱從來都沒法子反對馬氏,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唐大柱最終依了馬氏,第二日就帶馬氏回家.
顧明卿正在陪周氏說話,見外面有些吵鬧,不禁有些奇怪,于是便起身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顧明卿出去後,見巧巧和紀忠正在門口跟人吵架,因為有紀忠和巧巧兩個擋著,所以她看不到門外的人.
等到顧明卿走近後,才看到了來的是誰,臉色也一下子沉了下來.
唐瑾睿也從屋里出來,來到顧明卿的身邊.
唐瑾睿在看到唐大柱和馬氏時,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唐大柱見到唐瑾睿,不禁羞愧地低下頭,根本不敢跟唐瑾睿對視.
馬氏倒是高興得很,熱情地打招呼,"二弟!"
接著,馬氏就開始告狀,"二弟,你看看你養的都是啥狗奴才!一個比一個脾氣大!我們可是你的大哥和大嫂啊,這兩個狗奴才居然攔著,不讓我們進門!二弟,你一定得好生教訓教訓這兩個狗奴才!"
巧巧和紀忠對著馬氏怒目而瞪,馬氏和唐大柱干得混賬事,他們也知道了.
巧巧和紀忠對馬氏和唐大柱兩個真的是萬分看不上!他們是奴才,但他們好歹還知道當個人,可是唐大柱和馬氏兩個卻連畜生都不如!這兩個不要臉的無恥東西竟然還有臉罵他們?真是不知道羞恥兩個字該怎麼寫!
唐大柱覺得很丟臉,明明唐瑾睿一個字也沒有說,但他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盯著他,就讓他覺得渾身的衣裳好像都被扒了,只覺得難堪得很.
唐大柱拼命拉馬氏的袖子,小聲道,"你別說了!"
馬氏卻不依,"咋能不說!你現在好歹也大小算是個官了.這兩個狗奴才居然敢給你臉子看,這簡直是大逆不道!要不是看在二弟和二弟妹的份兒上,我都要報官,讓他們兩個狗奴才挨板子了!"
唐瑾睿開口了,"你們進來吧."
巧巧和紀忠沒說話,只是默默側開身子,讓開了道.
唐大柱和馬氏這才進了門.
馬氏一邊進門,一邊教訓巧巧和紀忠,"兩個狗奴才,你們得學乖一點,別老是自作主張,主子不是你們奴才能得罪的!"
紀忠和巧巧就像沒聽到馬氏的話,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唐瑾睿又吩咐,"關門."
紀忠立馬上前關了門.
馬氏自顧自開口,"二弟,娘呢?娘在哪兒,我去跟娘說說話."
無論是唐瑾睿還是顧明卿都沒有回答馬氏.
唐瑾睿也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馬氏,拿起角落里堆的木柴,挑了一根又粗又壯的棍子,二話不說,沖著唐大柱劈頭打下來.
唐大柱被唐瑾睿的這一出給弄蒙了,反應過來後,他沒有躲,只是雙手抱頭,蹲下身子,任由唐瑾睿的棍子打下來,甚至連吭也沒有吭一聲.
唐大柱能忍,但是馬氏不能忍啊!
馬氏當即就要沖上去,但是她的手腕被顧明卿抓住,因此動彈不得.
馬氏想掙開顧明卿抓著她手腕的手,但是顧明卿纖細的手就跟鐵箍似的,無論她怎麼弄,都掙脫不了.
"你趕緊放開我!"
顧明卿忽地湊近馬氏,一時間,顧明卿和馬氏的臉幾乎貼在一起,"放開你?可是我不想放開你啊.我是不是也該拿根棍子狠狠教訓你呢?"
馬氏嚇了一跳,"你瘋了!我可是你大嫂!"
顧明卿的眼神倏地轉冷,刹那間陰風陣陣,就連灑落下的明媚陽光也無法驅散分毫,"你說什麼?你是我大嫂?就憑你做出的畜生不如的事,你居然還有臉說你是我的大嫂?嘖嘖--你的臉皮可真的不是一丁點的厚.
依我說,你的臉皮現在該用厚如城牆來形容,不知道用針紮能不能紮穿.要不,我試試看?"
顧明卿說著,眼中隱隱有蠢蠢谷欠動的瘋狂.
馬氏被嚇到了,她看顧明卿的神色,真不是在開玩笑,這個瘋子真的會這樣做啊!
"弟--弟--弟妹,我--我--我懷孕了!我傷著了不要緊.但--但--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啥也不知道,他是無辜的啊!"
顧明卿的眼神投向馬氏依然平坦的小腹,冷笑一聲,"當你和唐大柱的孩子,那孩子真是命苦.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對孩子下手.尤其是一個還沒出娘胎的孩子."
馬氏松了口氣,為自己逃過一劫而高興.
但是很快,馬氏就高興不起來了.
"我打你耳光,可傷不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等馬氏開口,顧明卿就狠狠開始扇馬氏的耳光,一下比一下重,清脆的耳光聲頓時在這小院內響起.
馬氏痛得想要大叫,顧明卿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你要是敢叫,我就不用手打了.換個木板打,我想這真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
馬氏頓時不敢叫了,真被木板打臉,她的臉就不用要了!
顧明卿如果知道馬氏心里的想法,一定會跟她說一句,你本來就沒臉,這臉要不要的,真沒多大的區別.
顧明卿狠狠扇著馬氏耳光,眼底冒著凶光,真是恨不得將馬氏給活活打死!
巧巧在一旁道,"小姐,要不奴婢替您動手?您可別打得手疼."
顧明卿拒絕了,"不用了.這樣不要臉的無恥賤人,我想親自動手!"
唐瑾睿那兒不知道打了多久,一直到他把手里的木棍都給打斷了,他才一把將手中斷成兩截的木棍扔到一旁,唐大柱已經趴在那兒,渾身哆嗦.
顧明卿也停下了扇馬氏耳光的動作.馬氏這里也被顧明卿給扇成了豬頭,臉上紅腫一片,連說話都困難了.
馬氏一直在"滋滋--滋滋--"
唐大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他對唐瑾睿道,"二弟,我--"
唐瑾睿低聲咆哮,"閉嘴!誰是你二弟?我沒有你這樣的兄長!爹是怎麼死的,你難道不知道?爹是被韓王府的人給害死的!而你居然跑去當韓王府的屬官?為了那麼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官職,你能連爹的死都忘記.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唐瑾睿其實想大吼大叫,可他顧忌著屋里的周氏,所以死死忍著.
唐瑾睿對燕鴻,唐晶晶還有徐世恩是恨,但是對唐大柱則是心死如灰.
燕鴻,唐晶晶和徐世恩再如何,那也只是一個外人!說實話,唐瑾睿對燕鴻他們做出什麼傷害他的事,他會氣憤,會惱怒,會充滿恨意,但是唯獨不會失望,甚至是絕望.
可是唐大柱不一樣,唐大柱是唐瑾睿的親哥哥!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啊!
唐瑾睿怎麼都想不通,唐大柱為什麼要這樣做!
唐大柱給予唐瑾睿的真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這種痛苦不是尖銳猛烈的,反而是綿延不絕,日日夜夜在噬咬著唐瑾睿的心.
所以今日唐大柱和馬氏過來,唐瑾睿在見到唐大柱的第一眼,什麼想法也沒有,只想狠狠揍唐大柱一頓!
可是現在揍完了唐大柱,唐瑾睿的心反而愈發空虛.
顧明卿來到唐瑾睿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道,"相公,為了這麼兩個人傷心痛苦,這不值得.別為他們難受了."
唐瑾睿反手緊握住顧明卿的手,像是想從顧明卿這里汲取安慰.
馬氏只是被打臉,四肢無礙,所以她很快來到唐大柱身邊,見唐大柱被唐瑾睿打得那麼慘,她不滿道,"我--我說--"
馬氏的臉被顧明卿打得還真是有些慘,這一開口,就扯到了臉上的傷,火辣辣的疼.
馬氏忍著疼,憤怒道,"你們太過分了!我和大柱可是你們的長兄長嫂,你們咋能這麼對我們?二弟,你也少罵大柱.你以為大柱想這樣啊?
大柱沒你有本事,他不會讀書,嘴巴也不伶俐.公公和婆婆向來就是偏心的,他們啥好的都緊著你們二房,啥時候想過我們大房啊?
要不,咋都是同胞兄弟,為啥一個就能讀書,考科舉當官.另一個只能土里刨食,一輩子活在鄉下?這不就是因為公公和婆婆偏心."
顧明卿眼神一冷,她剛才打得還是太輕了,她應該將馬氏嘴里的牙,一顆一刻全都打落,看看沒了牙,馬氏還怎麼開口.
不過顧明卿覺得她打得已經很用力了,是馬氏的牙怕是跟她的臉一樣,怎麼打也打不穿!
唐瑾睿沒看馬氏,只是死死盯著唐大柱,"唐大柱,我只問你一句,你也跟馬氏一樣這麼想?你心里一直覺得爹和娘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