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柱想也不想地回答,"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唐瑾睿嗤笑一聲,並沒有相信唐大柱的話.
顧明卿也同樣不信,可能唐大柱的心里一開始真的不是這麼想的.可是自從唐大柱娶了馬氏.有馬氏日日夜夜在唐大柱的耳邊嘀咕,說唐瑾睿能讀書考科舉,以後當官兒,前程大好;可他卻只能在地里刨食,沒出息.這一切都是因為唐立仁和周氏兩個偏心造成的.
可能一次兩次的不會對唐大柱造成什麼影響,但是次數多了呢?水滴尚且能石穿,鐵杵尚且能磨成針,就唐大柱這軟耳朵,被馬氏說了幾年,他真的不會動搖,真的不會質疑嗎?
顧明卿是一點也不相信!
可能被馬氏念叨的時間長了,唐大柱就漸漸忘記他小時候也被唐立仁和周氏送去讀書,只是唐大柱自己沒有讀書的天賦,也不願意讀書,所以就不樂意去讀了.
這些,唐大柱可能是選擇性地忘記了,也有可能是故意忘記的.
顧明卿這一刻真的是為唐立仁和周氏感到痛心,他們怎麼就生了唐大柱這樣的兒子,這哪里是兒子,分明是塊叉燒!
有那麼一刻,顧明卿覺得唐大柱和燕鴻挺像的.
唐大柱和燕鴻像就像在,都能為了一個女人而舍棄父母!
燕鴻為的是唐晶晶,而唐大柱為的是馬氏.
可憐唐立仁和周氏是處處為唐大柱這個兒子想到,為唐大柱選了一條最適合他的路.可是在唐大柱看來,這也成了唐立仁和周氏的偏心.這何其可笑!
這一刻,顧明卿和唐瑾睿想到一塊兒了,因為唐瑾睿也是這麼想的.
唐瑾睿忽然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也失去了跟唐大柱說話的谷欠望,"你還來做什麼?趕緊走,從今以後,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馬氏正要開口時,屋內的周氏披了一件披風出來.
唐瑾睿和顧明卿連忙來到周氏的身邊.
唐瑾睿要扶周氏回去,"娘,您怎麼出來了?趕緊進屋休息."
周氏擺擺手,"成天躺在床上,我也累了.出來走走,曬曬太陽也好."
周氏說著,不禁看向了唐大柱和馬氏兩個,更准確地說,她只是盯著唐大柱一個.
唐大柱不敢跟周氏的目光相對,他覺得羞愧,他沒這個臉!
周氏閉上眼睛,然後很快睜開,"大柱,你為什麼去韓王府當屬官,我不想聽你的解釋.現在,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你回來,並且休了馬氏那敗家惹禍的東西.娘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甚至你弟弟和你弟妹也可以原諒你.只要你願意回頭."
顧明卿是一點也不希望唐大柱回來,就唐大柱做的事情,永遠都在顧明卿還有唐瑾睿的心里留下了刺.那根刺深深紮在心里,無論怎麼都拔不出來,也不會因為時光荏苒,而逐漸消失,只會一直紮在那里.
不過顧明卿沒有開口反駁周氏的話,對周氏來說,唐大柱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血濃于水,骨肉相連.周氏舍不得,這也是情有可原.
馬氏一聽周氏的話,頓時急了,她抓著唐大柱的手,也顧不得臉上痛了,著急開口,"大柱,我如今可懷著你的孩子呢!難道你舍得我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爹?大柱,我跟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你舍得拋下我?"
唐大柱一臉為難,憨厚的臉上滿是急色,豆大的汗珠從腦門上一顆顆掉下,"娘,我--"
周氏笑了,那笑里滿是絕望,"不舍得馬氏?當初我和你爹都沒有松口讓馬氏進門.甚至在馬氏設計你,汙蔑你毀了他的名聲,我和你爹也沒有松口.
因為我和你爹知道,馬氏不是一個好女人,她嫁給你後,也不會成為一個好妻子.只是沒想到你太沒出息了,居然為了馬氏--"
周氏說著,蒼白瘦削的臉上盡是苦澀的笑容,"若是早知道有今日,我當初就是甯可死,也絕對不會讓馬氏進門.果然啊,馬氏進門後,就成天鬧夭折子.不過你爹厲害,制得住馬氏.馬氏在你爹的眼皮子底下,什麼夭折子也不敢出.只是沒想到你爹一死,馬氏就能攛掇得你連親爹和親娘也不要了.
唐大柱,我該說馬氏厲害你?還是該說你太沒出息了."
顧明卿在心里腹誹,可能兩樣都有吧,也說不准哪個占的比例更大一點.
唐大柱"撲通--"對著周氏跪下,"娘--"
"別喊我娘.我知道你的選擇了,你根本沒有想過回頭.你選擇的是馬氏,是繼續當韓王府的屬官.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兒子呢?好在,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兒子了."
唐瑾睿哽咽道,"娘--"
顧明卿也心疼地望著周氏,在周氏說出徹底放棄唐大柱這兒子時,她的心有多痛,她得有多絕望.
放棄唐大柱這個兒子,對周氏來說是在她的身上活生生地撕下一塊肉.不過顧明卿覺得這很值得,因為撕肉時固然痛,但是那塊腐肉不徹底撕掉,她只會繼續痛下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道理誰都知道,可是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顧明卿只覺得此刻周氏孱弱纖細的身體里蘊藏的是無窮的力量和堅毅的果斷,周氏並不比任何一個男子差,甚至論起果斷,周氏反倒是超過了不少人.
馬氏聽著周氏的話不高興了,"娘,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咋不好了?我自從嫁給大柱,每天都好生伺候大柱,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我可都做到了!"
頓了頓,馬氏臉上閃過一絲別扭,"是,我唯一做得不好的就是我嫁給大柱那麼多年,一直都沒能給大柱添個一兒半女.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懷上了!而且我這次懷的一定是個男胎!"
馬氏說著故意挺了挺她還沒凸起的小腹,滿臉驕傲.
如果是之前,周氏還會為馬氏懷孕感到高興.
要說唐立仁和周氏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公婆,誰家的兒媳婦進門好幾年都沒能有孕,能做到一句話都不說?
唐立仁和周氏就做到了,他們從未對此說過馬氏一句.盡管唐立仁和周氏的心里是不太看得上馬氏的.
"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周氏了解唐大柱,他耳根子是軟,可就馬氏一個人還不足以讓他忘記殺父之仇,去韓王府當屬官.可是再加上馬氏肚子里的孩子那就不一樣了.那分量就夠了.
馬氏聽不得周氏的話,又想開口反駁,唐大柱拉住了她,"你閉嘴."
唐大柱接著對馬氏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娘,對不起.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咋沒出息都行.可是--可是我很快就要當爹了,我得給自己兒子最好的.我--我對不住您,對不住爹."
周氏聲音淡淡,"我不是你娘,你爹也是你爹了.以後你就過好自己的日子吧.只盼著你別後悔你今日的選擇."
唐大柱一愣,隨即頭貼在地上,開始痛哭,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了母親.
唐大柱也不知道他為了妻子和孩子舍棄母親到底對不對,可是--哪怕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娘,對不住.以後--以後--以後我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唐大柱說著起身,然後抬頭看向唐瑾睿,"二弟,以後你好好照顧娘.娘--娘以後就只有你一個了."
唐瑾睿看也不看唐大柱一眼,"你沒資格說這話."
唐大柱心痛如絞,他的確是沒資格,他這個拋棄親生母親的人有什麼資格呢?
"是,你說得很對,我是沒資格.我--我走了."
唐大柱說著去拉馬氏的手,打算轉身離開.
馬氏急了,她今天來可是有大事呢!
馬氏甩開唐大柱的手,說道,"娘,今兒個咱們家也算是分家吧.既然分家了,那你該給大柱的東西也該給了吧.家里的銀子該好好分吧."
顧明卿對馬氏的臉皮真的是歎為觀止!這何止是不要臉啊!簡直是不要臉到了一定的境界!
周氏也有些驚訝,轉而看向唐大柱,見他一臉目瞪口呆,顯然是不知道馬氏會來這麼一出.
當然,周氏的心里也沒有多安慰,只是覺得很沒意思.
周氏相信要是馬氏在來前,就跟唐大柱說了這事,可能唐大柱一開始是不會答應的.可是等馬氏拿肚子里的孩子哭訴,唐大柱又會妥協.
馬氏真的是將唐大柱給拿捏得死死的.
唐大柱只覺得羞愧,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這樣他好鑽進去,這樣就能不必如此難堪了.
"你胡說啥!趕緊跟我走!"
馬氏才不願意走呢,"我胡說啥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大柱,你也看看咱們如今是啥情況好不?我和你手里才剩下多少銀子?你說能養活孩子不?
你就算當了個小官,名是好聽了,可錢呢?每月那一點子俸祿能干啥?這會兒不分家產,難道咱們以後喝西北風啊!"
唐大柱躊躇了.
唐瑾睿冷聲道,"沒聽到娘方才說的話嗎?唐大柱不是唐家人了,不是爹和娘的兒子了.唐大柱以後怎麼樣,跟娘沒關系."
唐瑾睿不是很在意金錢的人.可是要把錢分給唐大柱和馬氏兩個,他真的甯可將錢捐出去做好事,也好過留給他們!
馬氏不滿道,"我知道了,你這是想獨吞所有家產啊!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大柱也是姓唐的,這家產就該有他的一份兒!不對,大柱可是嫡長子,按照規矩,嫡長子分家產可是能得到七成的!"
顧明卿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的還真是不少."
馬氏把這當成了誇獎的話,得意洋洋地頂著被打成豬頭的臉,"那是當然了."
周氏不看馬氏,只是盯著唐大柱,"你也是這麼想的?"
唐大柱不敢看周氏,只是低聲道,"我--我--我沒法子,我過得不好沒啥,可是不能讓我以後的兒子也不好,那也是您的孫子啊!"
惡心!
這是顧明卿的心聲,別看唐大柱平時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可是每一次只要馬氏出頭,然後他都會無可奈何地妥協.是真的無可奈何,還是唐大柱心里就是那麼想的,沒人知道.
可是顧明卿更傾向于,唐大柱心里其實也存了那樣的心思,只是他沒馬氏那樣能豁得出去罷了.
周氏卻已經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可能是對唐大柱徹底失望了,也有可能是如她說的那樣,她已經沒把唐大柱當兒子了.
馬氏見周氏久久不出聲,以為周氏真的不打算給他們家產,"娘啊,您咋能這麼狠心?我肚子里的可是你未來的孫子,大柱也是你的親兒子啊!你咋能不分家產給我們?
娘,我和大柱馬上就要跟著世子離開了.以後你都沒機會見到我們了.你難道非要這麼小氣,做得那麼絕嗎?"
唐瑾睿眼神一閃.
顧明卿聽著,臉上也是若有所思.看來燕鴻是打算離開了,不過這也正常,燕鴻呆在這的時間是有些長了.其實要不是出了韓王妃差點被蜂針弄死的事,燕鴻其實早就離開了.
韓王妃被蜂針弄得真是半條命都差點沒了,可以說是元氣大傷.足足休養了幾個月,才能移動.
"你們要家產是吧.行,我給你們."
顧明卿心里是很不願意,她不是在意錢,只是她跟唐瑾睿想的一樣,把錢給唐大柱,她也甯可捐了做好事.這錢給的真是太讓人膈應了.
馬氏一喜,眼里的亮光讓人無法直視,"真--真--真的?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最公正的,你--"
周氏抬手阻止馬氏繼續往下說,這些話聽得她真的很惡心,"你別喊我娘.我連唐大柱這個兒子都不要了,你這攪家精一樣的兒媳,我就更加不會認.
給你們錢,這算是我最後念著唐大柱是兒子的份兒上.這錢給了,從此,我們就真的再無關系了.再相見只會是陌路人.哪怕遇到,也不要再打招呼.以後就算你們會死,我也絕對不會心軟."
周氏的每個字都說得困難無比,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割著,非常疼,非常難受,但是她忍著.
唐大柱痛苦不已,馬氏卻無所謂,以後離得那麼遠,肯定是見不到了.
"我給你們三千兩銀子--"
馬氏不滿道,"你說啥?才三千兩銀子?這也太偏心了吧!大柱可是嫡長子!按理分家產,他該得的是七成!我雖然不知道家里總共有多少錢,但是我敢說,肯定有好幾萬兩!你才給我們三千兩銀子,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顧明卿道,"聽你的意思,你是不願意要這三千兩了?那真是太好了,娘,人家既然不要.你就把這三千兩銀子捐了.咱們就當做善事了."
馬氏急了,"我不是不好,我是嫌少!憑啥只給我們三千兩!那剩下的幾萬兩,不都是你們的了!憑啥啊!憑啥所有好的都是你們二房的,我們大房啥也沒有!這不公平!一直都是這樣,大柱當你的兒子真是可憐,從小到大都一直被錯待欺負!"
"我只會給三千兩銀子.你們要就要,不要就算了.不要的話,現在就給我離開."周氏說著,伸手一指大門的方向.
"我就知道你偏心!你信不信我去報官!我--"
唐瑾睿笑了,"要報官啊?去吧,趕緊去.大晉可沒有哪一條律法說,父母要是不分家產給兒子,就有罪.況且唐大柱如今已經不是唐家的兒子了."
馬氏被噎了個半死.
唐大柱沙啞著聲音道,"好,就三千兩."
馬氏不依,"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