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卿心里有些滿意了,可臉上的神情還是板著,"說得倒是好聽,你要養活自己,還要孝敬你爹和我.說說你長大了要做什麼?現在讓你讀書,你都不願意.務農經商你又嫌累.說說,你還有什麼能做的?"
唐宇軒剛升起的雄心壯志,頓時在顧明卿的話里熄滅了,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唐宇軒用他那聰明的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個結果,不禁郁悶道,"娘,我想不出我能做什麼?"
顧明卿緩和了臉上的表情,伸手對著唐宇軒招了招,唐宇軒立即乖巧地來到顧明卿跟前.
顧明卿摸著唐宇軒毛茸茸的腦袋,對著他清澈明亮的眸子,溫柔道,"宇軒,你才六歲,不一定要現在就確定下來,你以後要做什麼.只是宇軒,你必須得識字,懂道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你難道不明白?"
顧明卿自然不認可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問題是,這是古代,這里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想法,認為讀書高于一切.況且讓孩子多讀點書,明白道理,顧明卿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讀書很悶,很無聊."唐宇軒嘟著嘴巴,委屈道.
顧明卿伸手點了下唐宇軒的額頭,"你哥怎麼就讀得進去書?你哥難道不覺得那些書本很無聊?"
唐宇軒立即轉頭看向唐仁軒,後者很想說他喜歡讀書,一點也不覺得讀書無聊.
只是唐仁軒並沒有說.
顧明卿將唐宇軒的腦袋掰正,直視著唐宇軒,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哥為什麼能讀得進去書?因為你哥知道他是唐家的嫡長子,以後要肩負起唐家,他是必須要走科舉這條路.所以你哥能逼著自己將那些煩悶枯燥的書本念進去.宇軒你想想你哥,再想想你自己.你說你羞不羞?"
唐宇軒低著頭,哥哥那麼辛苦還在努力讀書,而他卻因為偷懶,想享福,所以就不念,這好像是很羞啊.
"宇軒,娘也不是非逼著你一定要念書,將來考科舉.可是士農工商,作為母親,娘是希望你以後的日子平坦順遂.娘現在就跟你明說了,娘可以不要求你以後做官,也不逼著你考中進士,但是你最少要考到舉人."
當了舉人,才能說是有了社會地位,就是經商,也會被人稱一聲儒商.不過就唐宇軒這性子,顧明卿一點也不相信他以後會經商,反正先讓孩子心里有個明確的目標就行了.
唐宇軒問道,"考上舉人,就可以不用讀書了?"
顧明卿點頭,"嗯.考上舉人後,你要不要繼續往上考,那就看你自己的了.我看你哥哥是很希望你能繼續考進士,然後當官,進朝堂後幫他.不過娘看你個小懶蟲,讓你考個舉人都勉強了,多的,娘可是不敢想."
唐宇軒不服氣了,挺了挺小胸膛,意氣風發道,"不就是考進士當官嗎?我考!"
唐宇軒說著,轉頭,對著唐仁軒燦然一笑,"哥,等我以後考中進士當官,在朝堂上幫你!讓別人都看看,咱們唐家的孩子是最有出息的!"
唐仁軒張了張嘴巴,他很想告訴唐宇軒,有的人窮盡一輩子都不見得能考中一個舉人.唐宇軒要是能考中舉人,這便很了不起了.可現在唐宇軒居然還想考中進士當官?
唐仁軒幾乎現在就能預見唐宇軒以後的日子有多難過了.
只是在看到顧明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唐仁軒頓時將要說的話給咽了回去,"好,哥哥就等著宇軒考中進士當官,以後來幫哥哥了."
唐宇軒笑得更得意了.
"男子漢大丈夫,可是要說到做到啊."顧明卿提醒道.
唐宇軒一口應下,"那是!我肯定會說到做到!娘,您就等著看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唐宇軒別看懶,但是說話算話這一點,絕對是沒得挑剔.
顧明卿也一點不認為她是坑了兒子,反正都是唐宇軒自己答應的,她干什麼了?她什麼也沒干啊.
在以後的日子里,唐宇軒無數次後悔,怎麼就被親娘激了一下,就立馬屁顛屁顛傻乎乎地上當了.
舉人不好考,進士更不好考.
唐宇軒只能摒棄懶散的性子,為自己說出口的話努力,非要考出個進士,然後當官幫唐仁軒.
這是後話暫且不說了.
晚上等唐瑾睿回來,顧明卿跟唐瑾睿提起這件事.
唐瑾睿聽了以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宇軒那性子啊,是得逼一逼."
顧明卿道,"你說宇軒像誰?咱們這一家真的沒有比宇軒懶的人了.宇軒那孩子其實一點也不比仁軒差.甚至要說機靈,頭腦靈活,我看宇軒還比仁軒強.可就是這懶啊--好在現在宇軒自己開口承諾了,他就一定會做到."
"科舉之路難走得很.宇軒真的能堅持下去?"唐瑾睿對此是真的很懷疑,主要是唐宇軒的性子太懶了.
"男子漢大丈夫,當然要說話算話了.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顧明卿對唐宇軒了解得很,既然說出口了,那就一定會做到.哪怕再累再苦,他也會去做.
唐瑾睿也就是這麼說一下,他也清楚唐宇軒的性子,既然答應了,那就一定會做到.
提完孩子的事,顧明卿見唐瑾睿的眉眼間隱隱透出疲憊之色,不禁道,"相公,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朝堂上有什麼事情不成?"
"倒是有件喜事.和安公主有孕了."唐瑾睿說著,臉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顧明卿也高興,"和安公主嫁過去都三年多了,可一直都沒有身孕.現在好了,她終于有孕了,以後在大涼的處境也會更好."
和安公主就是趙玉雪.
趙玉雪自從和親大涼後,雖說一開始做了很多的准備,但是大涼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再加上如今大涼皇的後宮有好幾位大涼貴女,那些人仗著家世身份,壓根兒就沒把趙玉雪放在眼里.
要是趙玉雪真的是大晉公主,身上有大晉皇室血脈的話,大涼的貴女可能還會顧忌一二.問題是趙玉雪身上沒有半點大涼血脈,只是個假公主,那公主的封號也就是聽著好聽罷了.
因此趙玉雪一開始到了大涼,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好在趙玉雪能忍,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還憑手段籠絡住了大涼皇的心,逐步在大涼後宮站穩了腳步.
尤其是去年,大涼皇還將後宮的管理之權交給了趙玉雪,那是趙玉雪真正在後宮站穩腳步的開始.如今趙玉雪有了身孕,她在大涼才算是真正站穩腳跟.
顧明卿也算是一路看著趙玉雪的,不能不承認,趙玉雪這一路走得艱難.
好在,趙玉雪終于走出了自己的碧海晴天,她在大涼將真正綻放屬于她的光芒.
唐瑾睿點頭,"嗯,和安公主這些年的確是不易.好在現在稍微能松一口氣了.皇上得知和安公主有孕,也派人送了不少禮物去大涼給和安公主."
"能懷自然是好事.可是在後宮懷上不是最大的喜事,生下公主也不算喜事,還是得生下一個皇子啊."也不是顧明卿重男輕女,而是以趙玉雪的情況來說,皇子才是她的依靠.
"這生男生女只能看天意了,咱們就管不了了.我也盼著和安公主能一舉得男."
要是趙玉雪生了男孩兒,那便是王後之子,身份貴重,很有可能登上大涼皇位.那麼趙玉雪便是大涼的太後.趙玉雪是大晉人,要是趙玉雪生的帶有大晉血脈的孩子成為大涼皇,那麼大晉和大涼的關系怕是能好不少,也能維持很多年的和平.
不過這都是最理想的情況.趙玉雪的孩子帶有大晉血脈,這也是那孩子最大的短處.以後那孩子會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唐瑾睿甩甩頭,不再想這些,想了也沒用.
大涼距離大晉太遠了,能插手的地方太少.
趙玉雪的時間便告一段落.
"相公,和安公主有孕的事是喜事,可我看你眉眼間方才含著憂愁,是有煩心事了吧.說說,看我能不能為你解憂."
"是有煩心事.是太子的事--"唐瑾睿說著,聲音忽然變得低沉.
顧明卿的眼底閃過一絲異色,聲音幽幽,"是皇上對太子的忌憚又深了?"
沒錯,正清帝開始忌憚燕錦了!
當皇帝的人,疑心都重,這話可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當皇帝的人可不都是疑心重,曾經正清帝有多器重燕錦這個兒子啊.在燕錦沒當上太子前,燕錦都是被憐惜的一個,而燕理則是被罵的一個.
可是燕錦當上太子後,情況就變了.
其實一開始還好,正清帝和燕錦仍然是父慈子孝,瞧著跟以往也沒什麼差別.
可是漸漸的,正清帝的帝王疑心就發作了.
可不是發作了嘛.
正清帝先是因為微不足道的小事訓斥責罵燕錦,後來就開始對燕錦雞蛋里挑骨頭,明明燕錦差事完成得很好,可是落在正清帝燕理,就是哪哪兒都不行.哪怕燕錦做得再好,正清帝也能給燕錦挑出毛病.
有時候正清帝挑燕錦的那些毛病,顧明卿聽得都有些無語,想翻白眼,那都什麼跟什麼啊.
顧明卿都有些漸漸不認識在龍椅上的正清帝了,他哪里還有以往的英明神武,整個就是一疑心病重的神經病了!
難道當皇帝,當久了的人都會這樣嗎?
顧明卿只聽過老年昏聵,但是正清帝這樣的,沒多老吧,為何疑心病就這樣重,認為燕錦威脅到他的地位了呢?
顧明卿想著想著,不禁會想到孝康帝.
孝康帝那時候的年紀比正清帝還大,但是孝康帝卻一力保著還是皇太孫的燕行.可能是因為燕行是孝康帝親自帶大的,也有可能孝康帝還不到猜忌的時候,燕行就一次又一次犯下大錯.
"皇上最近愈發器重忠郡王(四皇子)了,今日剛在朝堂上訓斥了太子,緊接著便誇贊了忠郡王.還提出要封忠郡王為忠親王."
從去年開始,正清帝都十分器重忠親王,原本有些透明人的忠親王,在京城頓時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還有八皇子,皇上也說八皇子年紀到了,該給他選門好親事了."
顧明卿皺眉,"八皇子?我記得八皇子今年才十二啊."
至于夾在四皇子和八皇子中間的五六七皇子,則是沒養活,要麼是剛出生就夭折,要麼是養到幾歲就沒了.
"是啊,十二歲了,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皇上可是在朝堂上說了,要給八皇子選個好人家的好姑娘.非二品及其以上官員的姑娘不行."
八皇子未來妻子的母家身份可真是不低啊.顧明卿在心里腹誹.
正清帝這是光抬了一個忠郡王還嫌不夠,又要將八皇子給抬出來了.
正清帝這會兒可真是將水給攪和得夠混的,以後會怎麼樣,還真是不一定.
"皇上不會真的想廢了太子吧?"顧明卿略有些遲疑地問道.
唐瑾睿搖頭,"我看皇上應該是沒有廢了太子的意思.別看皇上一直捧著忠郡王和八皇子.可是皇上不曾讓忠郡王辦什麼要緊的差事,大多都是口頭上的誇獎.至于八皇子--照我看,皇上更像是把八皇子當成一個可以陪在身邊,逗樂孝順的兒子."
顧明卿還是相信唐瑾睿的判斷,但還是說道,"可皇上這番表現,在別人看來,就是他對太子不滿了.那些勢利眼,指不定一個個就投向忠郡王還有八皇子.太子的地位怕是有些不穩固."
其實忠郡王和八皇子都還好,最要緊的還是正清帝究竟是個什麼想法,這才是最重要的.
唐瑾睿聽懂了顧明卿的言下之意,臉上的神色卻愈發沉重起來.
顧明卿知道的還都是唐瑾睿跟她說的,而唐瑾睿則是在朝堂上直面著這些事,只會比顧明卿更有感觸.
"太子沒有沉不住氣吧?"顧明卿問道.
顧明卿最擔心的就是燕錦沉不住氣.要是燕錦因為正清帝的冷落訓斥,還有抬高忠郡王和八皇子而心里不平,甚至亂了分寸的話,那才是最大的危機.
"這倒是不用擔心.我私下里跟太子說過,讓太子不要急躁.太子總算是將我的話聽了進去,起碼目前是沒有做出什麼不該做的."
唐瑾睿沒說的是,私下里燕錦其實也經常在那里發火,現在的燕錦只是在忍著罷了.
唐瑾睿其實挺能理解燕錦的,換做誰,無緣無故地被自己的父親打壓,在眾人面前不給臉,誰都不會舒服.更別提天之驕子的燕錦了.
顧明卿伸手撫向唐瑾睿緊皺的眉頭,聲音柔和得宛如春風,"行了,別總皺著眉頭了,事情還沒那麼急呢.你再這樣,我看著也要跟你一起憂心了.總歸事情還沒到那麼糟糕的時候.可能皇上自己會想通的吧."
顧明卿十分樂觀道,只是她的心里也是擔心的.想讓正清帝自己想通,這怕是十分困難,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困難.當帝王的,一旦起了猜忌之心,就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更別提燕錦是太子,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也正是如此,正清帝才會對燕錦如此不放心,甚至是有些驚恐害怕,因為燕錦太能干了.
一個完美的太子,讓朝臣稱頌的太子,都讓年紀越來越大的正清帝心生猜疑,忍不住動手打壓.
顧明卿也不希望正清帝和燕錦走到水火不容,甚至是兵戎相見的地步,那就是大晉的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