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顧明卿擔心周氏的身體,冰塊用多了,擔心周氏著涼.冰塊用少了,又擔心周氏熱到.
周氏見顧明卿忙里忙外,焦心不已的模樣,不禁笑了,"別忙了.我這里放一盆冰就夠了."
顧明卿道,"只放一盆冰,夠嗎?娘您不熱嗎?"
"熱是有些熱,可要是冰塊放多了,我又有些受不住.年紀是大了,這身子是越來越不行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
顧明卿最聽不得周氏說這樣的話了,板著臉,不悅道,"娘,我最討厭您說這樣的話了.要是相公聽到了,得有多憂心難受.娘您就得長命百歲,好好活著享福.您還要看仁軒和宇軒娶媳婦,等他們給您生下曾孫.還有詩雨那丫頭,難道您就不想看著詩雨穿上大紅嫁衣出嫁?再給您生幾個白白胖胖,聰明伶俐的曾外孫和曾外孫女?"
隨著顧明卿的話,周氏的老眼里也浮現出向往,"我當然想看到了,只是我年紀也是真的大了,身子越來也不行了."
見顧明卿要開口,周氏便搶先一步說道,"不過我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看著曾孫出世."
"您何止能見到曾孫啊,一定還能見到重曾孫的."顧明卿道.
"能見到曾孫就要笑了,重曾孫可不敢想啊.說起仁軒和詩雨的婚事,你和瑾睿是怎麼想的?他們也十二了,到年紀可以相看了."
"相公的意思是讓仁軒明年下場試試.相公說仁軒的水平到了,別的不說,考到秀才肯定沒問題."
周氏喜道,"是嗎?那可真是好消息了.要是你爹還在,看到仁軒那麼有出息,他得多高興啊.仁軒考試是回凌平縣嗎?"
顧明卿點頭,"嗯,回老家考."
周氏皺眉,"仁軒雖說十二了,可還是一個孩子.讓一個孩子千里迢迢地回老家考試,這是不是--"
"仁軒的安全問題,我和相公一定會注意的,絕對不會讓仁軒出事的.娘您就放心吧.況且仁軒這些年也不是光顧著讀書,手上功夫還是有一些的."顧明卿提起唐仁軒時,語氣里滿是驕傲.
可不得驕傲嗎?唐仁軒可是文武雙全啊!太值得她這個當娘的自豪了.
提起大孫子,周氏的眼里也滿是自豪,"對,仁軒是真的出息,比瑾睿當年還強一點.等仁軒回凌平縣考試,正好回老家看看,給他爺爺上香.說來,我也好多年沒有回鄉下了,也沒祭拜過你爹了."
周氏說著,面露哀色.
顧明卿瞧著,心里略有所動.
正說話間,一穿著鵝黃色繡折紙花紋褙子的唐詩雨邁著歡快的步子沖了進來,"祖母,娘!"
顧明卿看著風風火火的唐詩雨,無奈搖頭,"你的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整個一野丫頭."
唐詩雨沖到了周氏身邊,挽著周氏的胳膊,腦袋枕在周氏的肩膀上,聽到顧明卿的話後,嘟著嘴巴,不高興道,"娘,我哪里像野丫頭了.每次出去,別人都說我溫柔嫻靜,不愧是唐家的姑娘呢."
"人家是看在你爹的份兒上才說你好."顧明卿沒好氣道.
周氏看向唐詩雨的眼神里滿是寵溺,不禁對顧明卿道,"別對詩雨太嚴厲了.這些年,詩雨是怎麼學規矩的,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詩雨規矩學得不錯了.規矩本就是做給外人看的,在家里就隨意一點,也別太拘著她了."
唐詩雨吸了吸秀氣的鼻子,連連道,"就是!就是!"
"這次看在你祖母的份兒上,就不跟你計較了.要是再有下次,一定要你好看."
"娘,好久沒去東宮見世子哥哥了.要不您帶我去東宮玩兒吧."
"去東宮做什麼?太子世子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沒工夫陪你一個瘋丫頭玩兒.想出去逛街,多帶幾個人就行,東宮就別想了."
唐詩雨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頗有些悶悶不樂.
這一次,周氏也沒幫唐詩雨.
周氏讓唐詩雨下去,才跟顧明卿說道,"明卿啊,你是不想詩雨跟東宮多接觸?"
"我跟太子妃交情甚篤,詩雨是我女兒,跟東宮的接觸本就不少.我倒不是介意詩雨跟東宮多接觸,而是不希望詩雨這丫頭跟太子世子接觸太多.太子世子今年也十五歲了."
周氏眼神一凝,說道,"你是說太子世子要選妃了?"
顧明卿點點頭,"是要選妃了.上次我去東宮,聽太子妃提起這件事了.這個關頭,詩雨就別再湊上去了.十二歲的姑娘,在別人眼里,年紀也是適合的."
"你不想詩雨當太子世子妃?"周氏問道.
顧明卿好笑道,"娘,您看看詩雨那性子,她適合當什麼太子世子妃嗎?心機謀略,我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整個就一瘋丫頭,也就是平時裝得好."
"那是因為你和瑾睿都寵著詩雨,否則詩雨能是這性子?"周氏為唐詩雨說了一句公道話,接著道,"還有咱家跟其他人家不一樣,又沒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什麼的.詩雨去哪兒懂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況且詩雨也不傻,別總當詩雨是個傻姑娘."
說到最後,周氏都有些不平了.
顧明卿連連應道,"是!是!娘,別看我平時最喜歡說詩雨,可我心里是疼她的."
"這我知道.三個孩子你都疼,也沒見你特別疼誰,偏心誰.這樣就很好了.不過瑾睿不是一個嚴父,對孩子更多是疼愛.你就挺好的,對孩子嚴厲,該讓孩子懂得,是半點也不含糊,這樣很好."
周氏說著歎了口氣,"看樣子,你是真的不想讓詩雨當什麼太子世子妃了.可我看詩雨那孩子是真的挺喜歡太子世子的.太子世子也的確出色."
周氏見過幾次燕建忠,不能不承認,對方實在是人中之龍,令人喜歡.
"是很出色,所以詩雨跟他不適合.娘,您也說了詩雨從小在唐家長大.咱們家沒有什麼妾室庶子,難道您希望詩雨嫁人後,去面對一堆的妾室庶子嗎?作為太子世子,三妻四妾,那是肯定的."
周氏聞言,便不說什麼了,她自然是不希望未來的孫女受委屈了.
顧明卿緊接著說道,"皇宮複雜,也不是詩雨那性子的人能玩兒得轉的.其實不止我沒有這個意思,這兩年,就連太子妃也漸漸不說把兩個孩子湊到一起的話了.我能看出太子妃也覺得詩雨的性子不適合當太子世子妃,以後的太子妃,甚至是--"未來的皇後.
"不說了不說了,本就是隨口提提.這樣的話,以後也別再詩雨那孩子的面前說,免得讓孩子心里難受."周氏擺擺手,明顯不想再談論這件事.
顧明卿道,"好.不提了."
三日後,鄧貴嬪宣顧明卿進宮.
鄧貴嬪就是九皇子的生母,是正清帝當楚王時就在王府的.
顧明卿換上了誥命衣裳,便跟著太監去了鄧貴嬪的宮里.
鄧貴嬪作為貴嬪,是一宮主位,住的晨鳴宮也是精致非凡,屋內擺放著租住四盆冰盆,一進大殿,便能感受到陣陣愜意的涼氣,在這炎炎夏日,令人神清氣爽.
坐在主位上的鄧貴嬪,年紀不大,只有三十出頭,容貌嫵媚,穿著一襲蓮青色的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頭頂斜插著一支金鎦銀鑲黑曜石蜻蜓草蟲頭,右側插著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手拿一柄牡丹薄紗菱扇.
顧明卿剛一行禮,鄧貴嬪便忙道,"唐夫人快快請起."
"謝娘娘."
"唐夫人快坐啊.來人啊,快給唐夫人上果子露,這大熱的天,還是吃些清涼冰爽的果子露才好呢."鄧貴嬪一連聲地吩咐著.
幾乎是顧明卿一坐下,鄧貴嬪口中的果子露便上來了.
盛果子露的是琉璃碗,里面是烏黑的酸梅汁,上面漂浮著碎碎的冰片,喝上一口,的確是透心涼,很是舒服.
顧明卿都忍不住多喝了幾口,然後才放到桌上.
"唐夫人覺得這果子露如何?"鄧貴嬪問道.
顧明卿點頭誇贊,"很是可口,不愧是娘娘宮里東西."
鄧貴嬪面露得意,"其實這不是本宮想的,而是文兒(九皇子)想出來的.是文兒看他父皇披折子累了,喝那些熱茶總有些燒心.于是就弄出這果子露.皇上喝了文兒弄出的果子露後,是連連庫贊啊.誇文兒是最孝順的皇子呢."
顧明卿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琉璃碗,嘴角暗暗一抽,但也順著鄧貴嬪的話附和了一番,"是,九皇子向來是孝順的.這點誰都知道."
"那--不知唐夫人覺得本宮的文兒如何?"
顧明卿微微蹙眉,嘴上卻道,"九皇子是天潢貴胄,非常人所能及.九皇子自然是極好的."
鄧貴嬪臉上的笑意卻微微有些凝滯,在宮里生存了那麼久的她,哪里能聽不出顧明卿話里的敷衍呢?還有這些話也是毫無新奇,幾乎是誰都知道的場面話.
鄧貴嬪有些不高興了,臉上的笑意卻愈發燦爛,"這京城里誰不知道唐夫人會教導人啊.唐夫人生了兩子一女.把兒子教得是十分出眾,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本宮可是知道,有不少人可是盯上了唐大公子,想要唐大公子當女婿呢.唐夫人以後有福氣了.就是唐二公子雖然年紀小,可瞧著也一點都不比唐大公子差."
"犬子頑劣,哪里能擔得起娘娘如此誇贊."
"當得起."鄧貴嬪說著,語氣一轉,"只是唐夫人有沒有想過,你的福氣其實不止那麼一點點的.唐夫人你的福氣怕是遠遠都不止那麼一點."
"娘娘究竟想說什麼?"顧明卿開門見山地問道.
鄧貴嬪彈了彈裙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臉上的笑意卻是愈發燦爛,可那笑容落在顧明卿的眼里,就跟有毒的罌粟花一樣,美麗妖嬈卻充滿了危險,"其實方才本宮說漏了一點.唐夫人何止是有兩個十分出色的兒子啊,女兒也極為出色.唐姑娘才十二,便溫柔賢惠,舉止大方得體,這一切都有賴于唐夫人的教導啊."
"我那女兒就是個皮猴,哪里能當得起娘娘如此誇贊."
鄧貴嬪笑著道,"唐夫人是謙虛了.把京城里的姑娘都劃拉一下,哪里還能挑出比唐小姐更出色的?唐夫人帶令嬡去過幾次東宮,本宮也見過令嬡幾次.本宮一見令嬡啊,就喜歡得不得了,就好像自己的女兒一樣."
顧明卿臉上的笑容隱隱有些掛不住,鄧貴嬪說得都是什麼混賬話!
"娘娘慎言.娘娘的女兒只能是公主,臣婦家的哪里敢稱是娘娘的女兒呢?"
鄧貴嬪在顧明卿話落後,臉上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美眸也隱隱溢出怒火,壓著聲道,"是本宮失言了.其實本宮是想說,一看到唐小姐就覺得親切而已.不過唐夫人這話可是說錯了.本宮的女兒可不止是公主.
民間有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婆婆跟兒媳親如母女.這兒媳有時候也可以是婆婆的親女兒啊.本宮可是聽說唐夫人跟唐太夫人的關系極好,就跟親母女似的."
顧明卿終于知道鄧貴嬪今日請她進宮是為了什麼了,拐彎抹角說了一堆,先是誇獎九皇子,接著又誇她的孩子,又拿婆媳親如母女說事.
這一切的一切,鄧貴嬪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讓唐詩雨當九皇子妃?
顧明卿沒想到鄧貴嬪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女兒身上,她該說什麼?
顧明卿深吸一口氣,"娘娘謬贊了.我家那個就是個皮猴.臣婦想多留她幾年,這些年沒打算讓她議親."
鄧貴嬪道,"可以先定親啊.本宮也知道女兒家嬌貴.也了解唐夫人的愛女之心.唐夫人只管放心,本宮可以在這里跟你保證,令愛若是嫁給文兒,本宮一定待她如親生女兒一樣,絕對不會虧待了她.還有文兒也會對令愛極好."
顧明卿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她發現鄧貴嬪是真的決定聽不懂人話啊!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再給鄧貴嬪留什麼面子了.
"九皇子是人中龍鳳,天潢貴胄.我家那皮猴子配不上九皇子."
"唐夫人自謙了,依本宮看,令愛就很好,沒有哪兒配不上文兒的."
顧明卿想爆粗口了!鄧貴嬪這是故意裝傻吧!
顧明卿發現這鄧貴嬪很有野心啊,兒子才十二歲,平時得正清帝的寵愛,她們母子倆的心都飄起來了,那麼快就開始為未來打算了?
鄧貴嬪見顧明卿沒出聲,于是又接著道,"唐夫人,本宮可是很看重唐家和令愛的.皇上可是在朝堂上直言,文兒未來的妻子可要出自二品及其以上的官員人家的姑娘.唐大人只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只是剛剛有資格而已.
可是本宮其他人都沒想,第一個想到的可就是唐家啊."
顧明卿聽著鄧貴嬪的話,差點沒吐血!完全是被鄧貴嬪的厚臉皮還有不要臉給驚到了.
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顧明卿差點沒回鄧貴嬪一句,謝謝你的厚愛了,你趕緊去找其他人家吧.
好在顧明卿忍住了.
顧明卿忽然有些好奇,鄧貴嬪是真的那麼想,還是故意這麼說的.
九皇子是誰啊?一個光頭皇子,身上壓根兒沒有爵位!有的只是正清帝的寵愛,那寵愛可是虛無縹緲得很!就是鄧家,官職最好的也就是從四品的虛職,壓根兒沒實權的那種.就這樣,鄧貴嬪還自我感覺良好呢.
一副我看上你了,你就該感恩戴德的樣子,真是叫人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