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重的梁柱 第49節:梁思成-扛不動的北京古城(1)

然而,細心的人還會發現,這個龐大的人口數字,還是中央把人口計劃生育確定為基本國策後,經過近十年的不懈努力取得的。此時,離馬寅初逝世已經過了整整十八個年頭。

1971年馬寅初患直腸癌,在他和家人的堅持下,經周恩來批示,1972年馬寅初接受了手術治療。

1976年,周恩來、朱德、毛澤東相繼逝世,"四人幫"倒台。



1979年9月15日的東總布胡同32號很熱鬧,里頭擠著北大領導及學校師生代表,他們告訴馬寅初,中央做出了為他平反、恢複名譽及任命為北大名譽校長的決定。年輕學子捧上的鮮花向他呼出生命新鮮的香氣,馬寅初的眼淚往下掉,他的眼淚不只是對那個荒唐年代的悲憤,也有對一個全新時代的感動。可此時這匹毛色灰白、瘦骨伶仃的"老驢",雖有千里之志,卻再沒有日行千里的體力。

馬寅初于1980年3月離開了東總布胡同32號,住進了北京醫院。這一走,就沒能再回來。

1982年5月10日5時,歡度了百年壽辰的馬寅初,在北京醫院駕鶴西去,這一年,離他1882年,在浙江嵊州浦口鎮出生整整過了一百年。

2002年9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莊嚴降生。

根據有關調查統計,自1982年至2001年這20年間,全國少生人口近三億,中國正式步入低出生率國家行列。

來自2002年這一組組的數字被紮成一只花圈,安放在馬寅初逝世20周年的祭台上。

嗚呼哀哉!

梁思成-扛不動的北京古城



巨大的鋼筋洋灰建築像十五的潮水一般往上漲,緊緊地擠壓到北京二環以里的人們的胸口上,嗆得人喘不動氣。在人們耳邊作響的,並不是節日時柔和、富有生氣的熱鬧生息,而是冰涼的、不祥的、類似于某種野獸胃部消化時發出的聲響。等人們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些長相較好卻野心勃勃的建築物,早將這個東方古都的韻味紅燒、將老北京人的從容和悠閑清燉了,眼下吃得只剩不堪入目的殘羹冷炙。住在這兒的芸芸眾生,已無法再看到那個當年曾把馬可波羅嚇蒙了的、中世紀氣魄的都城,再也難嘗到這座城市用祖制秘方所烹制的清淡生活,而只能在鋼筋水泥的喂養下,咽進去滿滿一嘴味精香料的幻覺。



過去了的,都沉在了曆史的護城河里。

鉤沉曆史,人們撈出對一個人五十多年前的印象,這個人,曾經將一個偌大的北京古城扛在肩上,且一扛就是二十多年。他像一根繩索,勒進了北京古城的皮肉里;他像一瓢水,一滴不漏地灌進古城的肌膚架構之中。于是,每拆掉一個老牌坊都是挖掉他身上的一塊肉;每扒掉一段舊城牆就等于剝掉了他粘著肉長的一層皮。

他穿著比堂吉訶德身上那件還脆弱的文人的鎧甲,舉著比堂吉訶德手上那根還無用的學者的長矛,卻用比堂吉訶德還倔強、還天真的癲狂,不厭其煩且不計結果地一次次撲向毀城大軍、同他們展開力量懸殊的拼殺。

梁啟超給這位孤軍奮戰雖敗猶榮的壯士起名叫梁思成。

1901年4月20日出生于日本東京的梁思成,12歲時隨父親梁啟超回到祖國。

1914年淡出政治的梁啟超到清華大學任教,這位同陳寅恪、王國維、趙元任一起被譽為"清華四大教授"的昔日政治弄潮兒,已把主要精力放在教育和對長子梁思成的雕塑上。梁思成在清華園隨父讀了《國學源流》、《孟子》、《墨子》、《前清一代學術》、《論語》、《荀子》等國學著作。

清華八年教育和梁啟超的耳提面命,使這位生在東洋,學在西洋的"假洋鬼子",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比土生土長的同代知識分子,有著更超然的理解和近似瘋狂的偏愛。是清華園將一個年輕的梁思成交付給年輕力壯的社會,又把一個已經成熟的梁思成接了回來。

距離產生美,遠離北京老城、生活在京郊清華園的梁思成,從這時開始儲藏對都城的情感。

來到清華大學北院的住宅區,梁啟超曾住過的西北角的一棟西式小洋樓,像一片已經僵化的蜷曲的蕨葉,任爾如何虔誠,也難以說服其再打開心的葉片,只有從1919年梁思成設計的王國維紀念碑上,才能勉強摸到梁思成在這一時期留下的一點含蓄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