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老板為什麼不可以來



杜咬鳳尷尬地笑了笑,眼睜睜看著汪總從台階上走下來,走到自己的面前。

"我來了有一個多鍾頭,耳朵快要震聾了,你不是有車嗎?送我一程吧。"

杜咬鳳又看了看手表,23點59分41秒、42秒、43秒……

秒數一格一格往上跳,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汪總依舊興致勃勃,在高談闊論:

"咬鳳,我蠻喜歡你那輛POLO車,多少錢?聽說在上海捐一塊汽車牌照要抵車價的三分之一,太貴了!"

沒有時間了,沒有選擇了,除了一個動作---

刷!

杜咬鳳猛地抖開袍子。



牆上的鍾,指向中午十二點零三分。

辦公室房門緊鎖,百頁窗全部放下,汪總呆坐在大轉椅里,像一尊雕塑。手里捏著索愛P802手機,大如PDA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那條警告性的短信息。

《窗台上的Zoe》就擺在沙發上,汪總的眼睛與露在口罩外的那雙眼睛,幾乎呈對視。

經曆了昨晚的瞠目結舌和難以置信,直到數分鍾前的親眼目睹,手機收到新信息,現在的汪總,實在是心亂如麻。

天哪,沒想到是真的。

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就不看了……

人的好奇心,有時候真是害人非淺!

此時此刻,廣告公司的大辦公室里,杜咬鳳穿著上班的職業裝,坐在自己的辦公區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盡管她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太像幸災樂禍了。

汪總呵汪總,這可是你自找的。

事前,我再三向你說明觀賞那幅畫的危險性,可你偏不聽。大概男人都是這樣,一聽說畫中的女人會變成裸體,就不顧一切了。

打個比方,我送你一條阿瑪尼領帶,你卻拿它來上吊,我有什麼辦法?活該!


都說女人賤,現在我知道了,男人犯賤的時候,一點不輸給女人。

其實這件事情並不難解決,就看你如何下決心了。

AK47已經關門大吉,即使他們照常營業,也不會用一個有凸肚的男人做人體彩繪。

公司一共有三十六名職員,半數以上是女性,你可以鄭重宣布,下班後召開緊急會議,全體職員必須參加,會議開始前,你突然從辦公室里一絲不掛地沖出來……

這不解決了?

當然你也要考慮這樣做的後果:最快明天,或者後天,你會收到一份從公司總部發來的傳真,宣布你被免職,由張副總代理你的職務,然後給你買一張機票,回深圳向總裁解釋去吧。

總之你自己決定吧。

……

下午兩點鍾,心情郁悶的汪總,踏進了令人郁悶的電梯。

他想去裙樓的底層,那兒有一家高山茶莊,去喝一杯香茗。那兒有一位茶藝小姐,好像對他有點意思,那種眼神分明在暗示他:喂,你可以來約我。

然而,汪總始終提不起興趣,原因是她的鼻子,鼻子是隆過的,她的面孔是標准的東方面孔,扁平的,卻弄出一只朱麗亞·羅伯茨那樣很高的鼻子,仿佛平地起了一座高樓,十分突兀,幾乎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

等電梯,足足等了一刻鍾。這幢45層高的商務樓,不知請的哪家優秀物業,經常推出一些叫人摸不著頭腦的管理措施,比如在電梯的運行上,以高峰時段與非高峰時段來區分,在高峰時段,六台電梯中的A、C、E只停雙數層,B、D、F只停單數層。在非高峰時段,A、B在1至20層之間行駛,C、D在21至40層之間行駛,E、F直達30層以上。

這樣的運行,不要說外來者,就連在大樓上班的人,也常常乘錯電梯,弄得電梯里抱怨聲此起彼伏:這幢大樓的主人,跟這家物業的老板,一定是姐夫和小舅子的關系。

這是眾人的議論,事實上是,物業公司是一位從區政府辭職下海的公務員創辦的。原來是人民公仆,現在來管理人民,這樣的角色轉換真是奇妙無比。

行駛的電梯里,並不算擁擠,高峰時段,這點小小的空間最多能塞進二十七個人,能撐破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在汪總的左邊,站著一個送快遞的矮個青年,瘦得像片木柴,穿著廉價的球鞋,渾身散發著一股汗臭味,一看就是從鄉下來上海的打工仔,他斜挎著大包,正在翻閱手里的一疊快遞單據,心里盤算著這一單多耗費的時間,以及下一單該跑哪一條路線更近些。

汪總建議,應在商務樓大堂里設一座投幣式淋浴房,讓他們好好沖洗一番,把那股刺鼻的汗臭味洗掉,才能跨進電梯。

在汪總的右邊,是一個送外賣的小妹,穿著店服,胸口寫著"金師傅餛飩"一行字,手里捏著一張拾元人民幣,一定是顧客給的錢。小妹妹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發育得很好,汪總猜想,她一定在家里排行老三或老四,勉強讀完初中,就跟村里幾個小姐妹相約一塊來上海打工。

跟這些打工仔、外來妹比起來,汪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優越感,心態會好一些。然而,跟站在電梯角上那個穿西裝的黑胖子一比,汪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西裝和領帶都是阿瑪尼,眼鏡是GUCCI,皮包是路易威登。汪總猜想這家伙是日本人,倒不是因為這幢商務樓里有很多日本公司,而是看他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在上海的日本人大都這麼神氣,跟上海淪陷時期的"皇軍"一樣。當年的皇軍肩上扛著"三八大蓋"招搖過市,市民皆敢怒而不敢言,而現在,他們憑的不是肩上的步槍,而是口袋里多得快要溢出來的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