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我們來看看這個



"不是寒氣,因為這里一直空著,缺乏人氣,有點發黴的味道。"

被阿壺這麼一說,諾諾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窗戶是朝南的,門對著窗,門框上掛著一只藍色圓鍾,那種在宜家購買的塑料鍾。

諾諾輕輕捅了捅阿壺:"你有沒有注意到?鍾的位置不對哎!"

寫字台對著牆,在畫上,這只藍色的圓鍾掛在面對寫字台的牆上,現在挪動了位置,掛到了門框上,這是為什麼?

阿壺拍了拍腦袋:"對呀!你想想,畫的視角就是站在門口的視角,如果鍾掛在門框上,觀畫者是看不見這只鍾的。"

言下之意,改變了鍾的位置,方便了觀畫者。可是,這種"方便"又有什麼含意呢?

"畫中人"變成裸體在中午十二點,厄運降臨在午夜十二點,在Zoe的世界里,時間是一種微妙的東西,她用鍾來提醒所有的人,請注意時間,如果你錯過了時間,你就有麻煩了。

這是阿壺的分析,已經帶有某種哲學韻味了。

門外的過道里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很快,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孩出現在診療室的門口,她有二十四、五歲,頭發染過,呈栗紅色,五官精心修飾過,手里拿著一份營業報表。阿壺注意到,她沒有佩戴胸牌,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

"你們是誰?你們在這里干什麼?"女孩怔怔地望著坐在窗台上的兩個陌生人。

諾諾和阿壺慌忙站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釋著,"我媽媽在隔壁做治療,我們在等她……""我們在找洗手間,就走了進來,發覺這兒的風景不錯,有樹葉……"

"抱歉,這里是診療室,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請你們在外面的沙發上等,好嗎?"

女孩的口氣不容置疑,說完把身體往旁邊一側,等著阿壺與諾諾離開。兩個人只好一前一後走出診療室,女孩目光朝診療室里掃了一遍,大概是看看有沒有缺少什麼,然後把房門帶上了,門舌叭嗒一聲。

"請跟我來。"

女孩在前,帶他們走向接待區。

"你認識Zoe嗎?"

身後傳來諾諾的一句話,聲音並不大,女孩卻驀地停住了,好像腳底被磁鐵吸住了,這樣過了幾秒鍾,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盯著諾諾,眼神有點疑惑,有點茫然。

只從她的表情,阿壺就知道了,陳館長提出的那幾個假如都得到了證實:

Zoe確有其人,她是一名牙醫,就在White齒科工作。



我叫肖妤,英文名字叫Lisa


我是市場部的,我的工作是聯絡客戶,為診所拓展市場,負責廣告投放,組織診所的外出診療活動,還要為診所里發放的口香糖、牙刷、牙膏等贈品尋找贊助商。說是市場部,其實就我一個人,所以名片上寫"市場部主管"。

在樓下的星巴克,杜咬鳳、諾諾、阿壺和肖妤,四個人坐在一處角落里,兩只沙發,兩把沉甸甸的實木椅。

"Zoe不在了,她去世了。"肖妤告訴他們。

三個人的反應平淡,這早在預料之中。

"她是怎麼死的?"阿壺率先發問。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兩個字。

"自殺。"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墜樓。"肖妤補充道。

在諾諾眼里,墜樓是自殺中最殘忍的一種。張國榮從25樓平台縱身一躍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對一個把自己的容貌視若生命的藝人,讓精心呵護的身體在短短的幾秒鍾內扭曲、變形,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不過,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沒有了,再美麗的容貌也不過是一具尸體的裝飾而已,還要它干什麼?索性毀了吧。

"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杜咬鳳問。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著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號吧。"

杜咬鳳腦子里好像打開了一台計算器,數字鍵正在摁動著。

八月十六日,與M先生畫展的最後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國人的傳統里,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動,叫"做七",如果這個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麼下周的星期一就叫"頭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類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斷七",才算真正結束。

這其中,"五七"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日子,據說死者的亡靈會歸來一次,家屬要燒掉幾件死者生前穿過的衣服,免得到了陰間衣不蔽體,要炒兩個死者生前愛吃的小菜,免得在陰間挨餓,還要燒一些冥紙,讓他在陰間里有錢可花。

M先生畫展的最後一天,S美術館的二樓C展區里出現了那幅畫,這一天恰好是Zoe的"五七"。由此可見,Zoe的亡靈真的歸來了,就附在一層普通的畫布上,她沒有衣不蔽體,身上穿著那套淺藍色的醫生服,她也沒有挨餓,更不缺錢花。

Zoe是有備而來的,是懷著某種動機的。這種動機究竟是什麼,或者說,Zoe到底想干什麼?不得而知。就像她的表情,掩藏在那層淺藍色的口罩後,惟有那雙眼睛,幽幽地注視著你,讓你云里霧里猜不透。

"她為什麼會自殺?"阿壺急不可待地問。

在諾諾的印像里,墜樓自殺的人,多半與感情受挫有關,因為另外一個人還活在世上,讓他(或她)目睹平日鮮活的人變成一具慘不忍睹的尸體,無疑是最最殘酷的懲罰,會讓她(或他)永生受煎熬。

肖妤朝這個身材像把茶壺的男人看了一眼,反問:"你們為什麼要打聽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