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我們來做一道物理題



"這已經是事實了。"

"如果換了我,還沒摔到地面,就已經嚇死了。"

"人家都說跳樓的人是最勇敢的。張國榮是從酒店的屋頂平台跳下來的,他是四月一號跳的,Zoe是八月十六號。如果頒發一個'2003年度最佳勇氣獎',男女獎項一定非他們莫屬。"

走出盧灣城市花園大門的時候,阿壺忍不住回頭朝高高的樓房又望了一眼,問諾諾:"Zoe的體重大概是多少?"

諾諾被他這麼沒頭沒腦地一問,愣住了。

"我怎麼知道?"

"你是女孩子,估算一下嘛,等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看她的照片,我想,最多不會超過55公斤。"

"OK,就算55公斤,我們來做一道物理題。31層陽台離地面大概有九十米,一件55公斤重的物體,從九十米的高度墜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當它到達地面的時候將形成一股巨大的沖擊力。這股力量聚積在Zoe的身上,使她可以輕而易舉把一台笨重的空調室外機推離原來的位置。"

諾諾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三文死得那麼慘。

Zoe以她的血肉之軀換來了這股可怕的力量,它裹挾著一個女人對大眾的怨恨,瞬間爆發,足以摧毀對方的每一塊骨頭甚至每一處關節,使其變成一只軟體動物。



余琳樂比姐姐余琳音小四歲,在浦東一家寄宿制中學當語文教師,她的先生在浦東新區人民政府工作。夫婦倆收入穩定,供著一套住房和一輛別克凱悅車,養著一條寵物狗,典型的中產階級。

姐妹倆的父親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所以大女兒叫音,小女兒叫樂。

余教授希望女兒繼承父業,在音樂上有所作為,從小就教她們彈鋼琴、拉小提琴,結果姐妹倆選擇的職業跟音樂南轅北轍。

根據"張信哲"提供的家庭電話,阿壺和諾諾找到了在家休息的余琳樂。她腆著大肚子,懷孕有八個月了,正照著胎教書上所示的做一些小運動。


以何種身份去拜訪余琳樂,令諾諾和阿壺著實傷了一番腦筋,無論保險公司還是自由撰稿人的身份,都不能再用了。

"我們是White齒科總部派來的調查小組,對余醫生的死,公司高層十分震驚。董事長發誓要揪出在幕後散布謠言的人,然後由公司聘請律師,以你們家屬的名義提出民事賠償,不管官司是否打得贏,對壞人總要有一點懲戒,對你們家屬也要有一個交代。"

從余琳樂接待他們的態度來看,她多半相信了這種說法。

"我不認為姐姐會自殺,到現在我依然堅持。如果她要自殺,應該留下遺書,讓我贍養父母、代她盡孝什麼的,因為我父母都健在,可她一句話都沒留下。在此之前,也沒有跟我談過類似的話題,突然就沒了,至今我都難以接受,就算是自殺,也該有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吧!"

相比診所里那些人一邊擦眼淚一邊吞吞吐吐說著,余琳樂快人快語,毫無顧忌。

"你的這種想法,有沒有跟警方提起過?"諾諾問她。

"說了,可警察說他們重的是證據,排除了自殺,剩下來的只有他殺了,要定性為謀殺案,必須有充足的證據,可是從現場來看,找不到一件證據能夠支持這種說法。所以在排除了他殺的可能後,只有自殺了,至于自殺的動機,不屬于他們的調查范圍。"

說到這里,余琳樂顯得很無奈,

"警方都查不出來,我們老百姓又能做什麼?只有擦干眼淚去埋葬死者。"

"你父母住在哪里?"阿壺問。

"他們住在寶山區逸仙路。等預產期臨近,我母親會搬過來,准備照顧我。"

人家都說頭一胎的質量最好,我覺得有道理,姐姐不單比我漂亮,而且比我能干。她從國營醫院跳槽,我、我父母包括她男朋友都反對,因為有風險。留在九院,旱澇保收。在大醫院上班,近水樓台先得月。如果家里人有個小毛小病,總能托到熟人,接受最好的治療。可是姐姐義無反顧地跳到了White,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她有技術,有上進心,有事業心,不像有的女人,別看平時像個女強人,忙得風風火火,一旦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馬上偃旗息鼓,心甘情願當起了家庭主婦,姐姐不是這樣的女人,盡管她長得漂亮,有過很多男人追求她,可她始終信奉一條:除了男人以外,女人最好有一份事業可以依靠,這樣等于用兩條腿走路,一旦失去了其中一條,可以用另外一條來支撐自己,盡管一瘸一拐,但還能往前走。如果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一旦發生什麼變故,就失去了惟一的支撐,等于癱瘓,再也不能走路了。

她常對我說,人心隔肚皮,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將發生什麼。九月十日,你在街頭攔住任何一個美國人,告訴他紐約世貿中心會倒塌,他會笑你是瘋子,可到了第二天,一切都改變了。

在九院的時候,她從不把心思花在談戀愛、購物、逛街上,跟著導師黃教授埋頭鑽研,認真行醫。不是我替姐姐吹噓,她的口腔內科技術在九院都是出類拔萃的,作為行業領頭羊,九院在上海乃至全國都是最棒的,九院的一流等于是全國的一流。

姐姐是開朗的,樂觀的,當然在診所里她遇到了一些不愉快,可在哪個單位你不會受氣?國家元首照樣會受氣,所以,我始終找不出能令她自殺的理由。

"難道在她死前一點征兆都沒有?"諾諾問余琳樂,余琳樂抿了抿嘴唇,說,"我有件事情,托她向九院的婦產科醫生打聽,她一直沒給我回音。在她死的前一天,就是十五號,我打電話問她,她居然忘得干乾淨淨,她從來沒有這樣健忘過,我托她辦的事,她總是放在心上的。在電話里,她說話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