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養鴿子的那戶人家



當時附近沒有別人,養鴿子的那戶人家門窗緊閉一直沒動靜,估計主人外出了。我走過去一看,摔下來的是個女人,她臉朝下一動不動趴在地上,一只涼鞋落在院子里,另一只落在隔壁人家的院子里,她穿著一條藍底白色碎花裙子,手臂和大腿上血跡斑斑,一定是被裂開的玻璃鋼劃破的,幸好鴿子沒在棚里,全部放飛了,不然的話至少砸死一半。

我身上沒有手機,跑回物業公司撥了110,兩分鍾後警車就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尖利的呼嘯聲招來了很多人,大家才知道有人跳樓了。不過我想我是惟一的目擊者。聽說死者是3102室的,還是個醫生,至于為什麼要跳樓,誰知道呢?大家都說,男人自殺是因為破產,女人自殺是因為失戀,我想,人家既然選擇了走絕路,總有她的苦衷,何必刨根問底,就讓她在陰間安息吧……"

小區里普遍采用電子呼叫門,六號的大門卻敞開著,諾諾和阿壺順利地進入,站在往上爬升的OTIS電梯里,諾諾的眼睛始終盯著那排層數按鍵,若有所思。

"阿壺,我知道了,為什麼畫上會多出一只鍾,鍾上的時間為什麼是十二點,因為Zoe的死亡時間就在中午,畫上的鍾原來是'喪鍾'啊!"

聽到這句話,阿壺不由打了一個寒噤,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電梯已經爬到了20層,一股來自升降井底部的寒氣,追趕著這只爬升的鋼鐵籠子,並且穿透了它,寒氣在電梯里隱隱地擴散。

走廊里靜悄悄的,每一層都是二梯四戶,3102室裝著一扇盼盼牌防盜鐵門,綠色的,就像郵局的大門。阿壺按了門鈴,不久,聽見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在門後停滯了,估計對方正通過門上的貓眼朝外看呢。

來開門的會不會是洪本濤呢?阿壺和諾諾在想同一個問題。

如果真是他,該對他怎麼說?要不要把關于那幅畫的事情告訴他?決不能再說諾諾是Zoe的表妹之類,會被戳穿的……

正想著,門已經開了,面前出現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戴著一副眼鏡,長得像張信哲,懷里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

諾諾和阿壺都楞住了,這張面孔應該不是洪本濤吧?

這名男子是3102室的戶主,聽了諾諾的自我介紹,就把這位"保險公司理賠科調查員"請了進去,給了他們兩雙拖鞋,阿壺低頭換著鞋,此時他的身份變成了諾諾的助手。

從廚房里走出一名女子,腰里系著圍裙,手上戴著橡膠手套,男子把嬰兒交給她,女子一聲不響就走開了,看來是這家請的保姆。


"二位請坐吧!"

"張信哲"拿來兩瓶可樂放在茶幾上,這麼熱情招待兩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許是諾諾的漂亮面孔又一次起了作用,如果阿壺一個人來,對方很可能連房門都不會開。

"這套房子是我通過中介公司買來的二手房,其實房子是新的,房主的銀行貸款才剛剛開始償還,我接盤後,把銀行按揭轉到我名下。兩房一廳,總價八十一萬,原價六十多萬,可這兒的裝修,還有家電,統統白送的,最近二手房漲得厲害,我覺得還是蠻劃算的。"

"房子的賣主是不是叫洪本濤?"諾諾本以為會得到肯定的回答,沒想到"張信哲"搖了搖頭,說:"我根本不認識什麼洪本濤,賣主是位小姐,叫余琳樂。"

余琳樂?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跟余琳音僅一字之差,大概是Zoe的姐妹吧。

"那家中介挺負責的,明白地告訴我,對方之所以賣房,是因為有人跳樓自殺了。我跟太太商量了,覺得問題不大,如果是上吊,吊死在房間里,哪怕房子再便宜,我們也不敢要。既然是跳樓自殺,死在外面的,心理上面就沒有什麼疙瘩了。搬來的時候選了個黃道吉日,請人做了法事,至今沒有發生過什麼詭異的事情。我和太太都對這房子挺滿意,小區門口就是公交集散點,交通四通八達,離市中心近,離淮海路僅二十分鍾的車程,過了中山環路,就是軌道交通四號線的魯班路站,地段好得沒話說,加上2010年要開世界博覽會,會址就在盧浦大橋東側,房價一直在漲,我每天坐在家里穩賺鈔票。"

"張信哲"眉飛色舞地談著。

在征得"張信哲"的同意後,兩人走上了陽台,陽台上裝了無框窗,時下上海的高層住宅流行裝這個,它的好處是既封閉了陽台,阻擋了風雨灰塵,又能像窗簾一樣收起來,不影響觀賞風景。

站在31層的陽台,望出去的視野很開闊,蜿蜒的黃浦江盡收眼底,江面上行駛的萬噸巨輪清晰可見。黃浦江的對面是一家大型煉鋼廠,幾根巨大的煙囪里吞吐著黑煙,成為灰塵的主要來源。根據世博會的規劃藍圖,鋼鐵廠要搬遷,建一組現代化的展覽館,屆時附近一帶的房價還要漲。

陽台欄杆的高度約一米二,阿壺探出頭,朝地面俯瞰,雖然他沒有恐高症,可還是感到一陣暈眩。這兒離地面至少有九十米,小區里的行人變成一粒移動的芝麻,一輛汽車比手機的屏幕還要小。

想當初,Zoe就從這里跨出欄杆,縱身一躍,短短的四五秒鍾墜落到地面,乒的一聲,在與水泥地坪接觸的一瞬間粉身碎骨,當她跨出自己人生的最後一步,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阿壺不得不敬佩Zoe,無論做女人、做牙醫還是做鬼,總有著一股逼人的氣勢。

諾諾也小心翼翼探出頭張望了一下,馬上縮了回來,後退兩步,離開欄杆。

"阿壺,你說她……Zoe,真的會從這兒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