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最後的晚餐》里的馬太



趙叁德的表情馬上愣住了,如果這句話從市公安局經濟偵查總隊的某位警官嘴里說出來,還情有可原,可偏偏是從諾諾這樣一個小女生的嘴里說出來,著實讓他驚訝。

"你……你要這個干什麼?"

這是一個讓諾諾頭痛的問題,如果照實回答,花上個把小時,也不能保證趙叁德是否聽得懂,所以她用了最簡潔的一句話。

"這件事情的背景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趙伯伯,我保證這件事情不會對您產生任何不利影響,對您來說或許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可是意義重大。"

趙叁德皺了下眉頭,這樣的回答等于沒有回答,諾諾說得對,這點事情對一個銀行支行的行長來說,確實是舉手之勞,可他絕不會輕易答應幫這種忙,這不單涉及到一個人的隱私,還可能涉及到更多的方面。

諾諾看了出來,趙叁德不肯輕易答應,于是補充說了一句:"怎麼說呢?這件事情也許跟三文的死有關。"

趙叁德的身體離開座椅,向前傾,盯住諾諾,就像達·芬奇畫的《最後的晚餐》里的馬太,聽見耶穌說"你們中有人出賣了我"。

"三文的死不是車禍嗎?公安局已經下結論了,難道會有變數?"

"趙伯伯,我說的只是'也許',因為有很多細節還沒有弄清,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這個,請你相信我,趙伯伯,我是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

趙叁德遲疑了片刻,點了下頭:"OK,把那個人的名字和銀行帳號都寫下來吧。"

"對不起,趙伯伯,我只能提供這個人的姓名,他叫洪本濤,我想這個名字在全市范圍內不會有太多的重複,至于他的銀行帳號,我不知道,還有,我不能保證他持有您所在的A銀行發行的銀行卡。"

就是說,洪本濤持有的銀行卡可能是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交通銀行、中國銀行這五大銀行發行的,也可能是上海、招商、民生、華夏、光大、浦東發展這些規模稍次的銀行發行的,只要有"銀聯"標記的銀行卡,都在銀聯公司進行統一的數據交換。

趙叁德輕輕點了點頭:"看來得花費一番心思了,但我想我能辦到。不過你要答應我,一旦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等你的消息。"

"沒問題,趙伯伯,我會第一個告訴您。"

兩天後,洪本濤所持的建設銀行龍卡近半年來的消費記錄,源源不斷地從杜咬鳳書房里的傳真機里吐出來,經過一番細密的篩選,四個相同的消費金額引起了他們的關注,日期分別在六月和七月,金額都是158元,刷卡機代碼也是相同的。經調查,這是"錦江之星"假日連鎖旅館北京路店使用的POS機,那兒距離新閘路地鐵站僅五分鍾的車程,坐上出租車,花十塊錢的起步費就到了,158元是這家經濟型旅館的普通標准房價格。


刷卡的時間都在下午六至七點間,也就是離開旅館結賬的時間。

一般來說,下午是診所最忙碌的時段,試想一下,Zoe在診所里埋頭工作,聚精會神地為病人治療,為了自己和她所愛男人的將來,為了早日還清房屋貸款而奮斗。此時此刻,一對男女在旅館的床上縱情交歡,一個是與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另一個是她最要好的女友。



"安若紅呀,她是結過婚的,而且有小孩了!"

在咖啡館里,毛麗芳這樣大嗓門地講著。

"對,她從來不談她的私生活,可只要稍微動動腦筋,想一想就知道了,她今年有三十多了,她可不像Zoe,Zoe沒結婚,是一心想搞事業,而且有固定的男朋友,已經同居了。安若紅就不是這樣的情況了。

記得有一次,去靜安區游泳館游泳,洗澡的時候,我手里一塊香皂滑落在地上,我彎腰去撿,無意地看了一眼,她肚子上有剖腹產的疤痕,很清楚的那麼一道。還有一次,在診所里,沒人的時候,她用手機打電話,說著說著就流眼淚了,聲音很輕地說,'媽媽也想你呀',她以為沒人聽見,其實全被我聽見了。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她一定是離了婚,孩子的撫養權在父親那邊,看上去她是個單身女人,其實她的情況跟Zoe完全不同。

以我的社會經驗,多半是男人先有了錢,然後覓了新歡,最後甩了她。但男人疼孩子,而且經濟情況比她好得多,所以把孩子帶走了。

離婚是不可避免的,男人願意撫養孩子,說明還有點責任心。要是她一個人帶孩子,又要上班掙錢,那日子可就苦多啦!"

毛麗芳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盡管這些內容只是來自她的猜測,但這種猜測的准確率通常很高。至少杜咬鳳是這麼認為的。

如果把兩個女人同時擺在面前,任選其一,洪本濤會百分之百地選擇Zoe,因為無論從任何一方面,Zoe都要比安若紅強。

是否家花沒有野花香?如果用這句話來分析洪本濤的出軌,未免太簡單化了。

事業上遭受重創,對一個男人來說,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療傷,恢複元氣。雖然奶茶鋪的生意不錯,但僅僅是糊口而已,資金是東拼西湊借來的,賺了錢先要還債。因此,即使擁有了像Zoe這樣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人,仍然會悶悶不樂;住在Zoe買的房子里,甚至會產生一種寄人籬下的失落感……

在這種時候,他的視野里忽然出現了一件鮮活的東西,刺激了他,勾起了他的原始欲望。或許這件東西以前在他眼里是很平常的,甚至是不屑一顧的,但時過境遷,它陡然升值了,變得偉大起來,它使洪本濤回光返照,不願再去光顧那些廉價的色情發廊,讓那些曾經撫摸過無數男人的髒手,用職業化的節奏來幫他打飛機。他感到惡心,他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征服一個女人來證明自己並不是失敗者,他還有魅力,還有能力來征服這個世界。而征服一個離了婚的、只知道上班與下班的孤獨女人,所花的成本比一次打飛機還要少,或許只是幾杯奶茶,沿著蘇州河邊散散步,輕柔地送上幾句奉承和關心話而已。這是他的拿手技能,一件很久沒用的武器了。

難道Zoe發現了他們的曖昧關系,才跳樓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