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這樣的早餐,一去不複返



現在,從那雙很典型的東方眼睛里流露出來的眼神,不再是嘲諷,而是同情。

Zoe,你只要伸手拉我一把,我就得救了。

可我知道,你是不會這麼做的。

能原諒我嗎?

對不起……

這是安若紅最後的一點意識。

第二天,樓下住戶發現衛生間天花板在滴水,上樓敲門,門遲遲不開,覺得不妙,趕緊通知了居委會,居委會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死因系溺水。"

驗尸報告上,法醫寫了這樣一段文字:

"死者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器官里都浸滿了水,切開血管,從動脈和靜脈中奔湧出的不是血,而是水,透明的水。

"死者生前體重為五十四公斤,現在是一百一十公斤,膨脹了一倍。

"這樣的尸體,如果在海水里浸泡了半個月,似乎還說得過去,偏偏發生在浴缸里,而且只浸泡了一個晚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最後,法醫用了簡明扼要的兩個字,來形容安若紅的尸體:

水母。



早晨,位于重慶路、建國路路口的得好面館,洪本濤坐在靠窗的位置,眼角殘留著眼屎,慢吞吞吃著一碗牛肉拉面,眼神呆呆的,望著外面的車流。隨著私家車的驟增,堵車現像從上午九點提前到了八點甚至更早,上海的馬路少有公交車專用道,各種車輛混雜在一起,形成了頗具海派特色的塞車。

通常,這樣一頓早飯,他要吃上半小時,然後騎自行車去必勝客上班。


別人一早上班風風火火如急行軍,洪本濤卻是悠閑,因為起床早,差不多每天早晨五點鍾,他就會醒來,再也睡不著了。

因為想Zoe。

兩人各忙各的,一起吃午飯的機會基本沒有,晚飯也說不定,因為下班時間難以確定,只有早飯可以保證在一起吃,他們邊吃邊聊,洪本濤習慣喝一杯牛奶,在兩片面包里加一片澳洲奶酪,Zoe對他說,奶酪多吃不好,悄悄把奶酪換成了花生醬,漸漸洪本濤也吃習慣了。Zoe喜歡吃中式早點:菜包、肉包、豆沙包、花卷、雞蛋餅,加上一碗摻了肉末的皮蛋粥,天天翻花樣,因為離農工商大賣場很近,Zoe讓松阿姨提前一天買好,放在冰箱里,早上隔水蒸一下,很快就能吃了。洪本濤吃完自己那份,看著琳琅滿目的Zoe的早餐,忍不住也嘗一點,于是松阿姨購買的數量隨之增加。

這樣的早餐,一去不複返了。

由于生意上的壓力,洪本濤的性能力大不如從前,他認為自己有早泄的問題,Zoe溫柔地對他說,沒關系的,我不在乎時間長短,只要放進去就舒服。可在要強的洪本濤聽來,只是一種安慰罷了。

奇怪的是,他跟安若紅上床,這個問題就消失了。

老實說,除了胸脯比Zoe稍微大一點,安若紅其余的地方(包括性情)都不能與Zoe相比。在很多地方,他看不慣這個女人,比如做愛後,Zoe會讓他好好休息,不跟他說話,最多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安若紅卻不停地說話,見他不理不睬、一副疲倦的神態,會把他推醒,"哎,我的話你聽見沒有?"然後把那段內容重複一遍。真是活見鬼,難道她不知道男人做愛以後需要休息?

每次做愛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該分手了,可幾天一過,忍不住又想起了安若紅的身體,像吸毒一樣上癮了,他期待著對她身體的厭倦快一點到來,那樣就可以理直氣壯提出分手了。

對于Zoe的墜樓,他至今想不通,他想到的一種可能是,會不會有一只美麗的蝴蝶從陽台前飛過,Zoe探出身子,想去抓蝴蝶,身體過于前傾,導致撲了出去……

他也覺得這種假設過于牽強,畢竟Zoe不是六、七歲的小女孩。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墜樓的原因。

自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也想到過安若紅,可沒有繼續往下想,安若紅信誓旦旦跟他說,從那晚到次日中午,她一直睡在自己家里,頭痛得厲害,吃了兩片泰諾,睡得昏昏沉沉,以致上班都遲到了。

他相信了安若紅,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床上功夫再好的安若紅,也不可能把一個百多斤重的人從陽台里掀出去。

面館里的食客越來越多,服務員投來的目光越來越焦急,希望洪本濤早一點把位子騰出來,讓小店趁著早高峰多做一筆生意。洪本濤意識到了,放下面碗,擦擦嘴離去。

他推著自行車,由西向東穿過了重慶路,然後騎上車朝北的方向騎去,這段路大概要騎行二十分鍾,八點半上班,時間來得及。

他沿著重慶路騎行著,前面就是第二醫科大學,大學的宿舍區和教學區被重慶路一分為二,宿舍區在東,教學區在西,中間架起一座人行天橋,每天可以看到大批穿著校服或者白大褂的醫科學生們從天橋上往返,可以避開有四條機動車道的重慶路了。

每次經過這里,洪本濤都會想起來,他追求Zoe的時候,Zoe帶他來過這里。Zoe就是從第二醫科大學口腔系畢業的,這里就是她的母校。她帶著他四處參觀,說學生時代的軼聞趣事,她不停地說著,女人的喋喋不休可以看作是對男人的一種信賴,洪本濤似聽非聽,臉上掛著微笑。他們離開西邊的教學區,步行上天橋,天橋的上面橫貫著南北高架道路,與天橋呈十字狀交叉,最近的地方間隔僅一米多,由于頭上架著這尊龐然大物,這一段路光線比較暗,洪本濤忽然一把拉住Zoe,吻她,Zoe只做了一些微弱的抵抗,就被他的熱吻征服了,洪本濤連進兩步,Zoe的後背只能靠在天橋欄杆上,彼此越吻越激烈,連舌頭也加入進來,頭頂上傳來一陣陣車輪滾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