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光線黯淡,地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和砂礫,干燥的塵土.
李子安在一個地方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了一眼兩側,兩座山峰矗立在暗藍的星空下,那畫面就像是兩個已經化成了化石的老人.
視線所及之處,偌大一片區域也就稀稀落落幾棵灌木而已,還有一些枯黃的野草.
這個地方就連山羊都不願意來,正適合埋葬自己.
李子安又回頭看了一眼,沒人跟上來.
他就近選擇了一個地方,組裝好工兵鏟開始挖坑.
工兵鏟很鋒利,再加上元氣加持,僅僅一刻鍾時間,地上就出現了一個一米八長,九十公分寬,六十厘米深的坑.
李子安將工兵鏟放在一邊,跳進坑底,然後躺了下去.
然後他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坑倒是挖好了,可是誰來埋他?
有腳步聲傳來.
李子安從腳步聲的特征就猜到是誰來了,他從土坑里坐了起來,一眼就看見往這邊走來的孫麗.
女諸葛跟過來偷看,他一點都不奇怪.他拿著工兵鏟來到這里,本身就對他充滿好奇的孫麗怎麼可能不跟過來看看?
孫麗也看見了土坑里的李子安,一臉懵逼的表情:"大師,你這是……在干什麼?"
李子安招了招手:"過來."
孫麗快步過來,在土坑邊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半躺半坐在土坑里的李子安,腦子又冒起一團霧水:"大師,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李子安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孫麗沒說是,但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是答案.
如果一個人不是瘋了,怎麼可能挖個坑,然後躺進去?
李子安點了一下頭:"你猜得沒錯,我的確是瘋了."
"啊?"孫麗頓時愣在了當場.
她以為李子安會反駁她的說法,而她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卻沒想到他一本正經地承認了.
"瘋病還需瘋藥醫,所以你幫我個忙."李子安抬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工兵鏟,"你拿那只工兵鏟把我埋了吧."
"你在發什麼瘋啊?"
李子安拍了一下放在坑里當枕頭的背包:"你不是想看我激活天書是什麼樣的嗎,你幫我這個忙,我就激活天書給你看."
孫麗心動了,可是還是沒去拿那只工兵鏟,她說道:"你瘋了我可沒瘋,我要是把你埋了,我豈不是成了殺人犯了?"
"你沒殺過人嗎?"
"殺過,但我殺的都是敵人,你不同,我怎麼能活埋你?"孫麗有她的底線,而且李子安的說法自相矛盾,她把他活埋了,他都死了,他又怎麼能激活天書給她看?
李子安一臉嚴肅的表情:"孫同志,請你不要以正常人的思維和標准來衡量我,聽我一言,你這不是在殺我,你也殺不了我,你這是在幫我,我的確生病了,需要這種方式來治療."
"我不信."
李子安有些頭疼,可是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下:"101局想跟我合作,你就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怎麼跟你合作.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在海里不需要氧氣瓶,我也能待幾個小時,不然我怎麼下潛到8000多米深的海底拍下那些照片?"
孫麗有些猶豫了.
李子安接著說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也不配合我,回去之後我就找101局的領導,讓他給我換一個人,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那個人願意相信我,配合我而已."
"好吧,我試試,不過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你確定嗎?"孫麗直盯盯地看著李子安,似乎是在研判他的狀態.
李子安的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我還是那句話,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維和標准來衡量我,我要是會死,我會讓你埋我嗎?"
孫麗將工兵鏟拿在了手中.
李子安躺了下去:"來吧."
孫麗鏟起了一鏟土,拋到了李子安的腳上.
李子安閉上了眼睛,等著完全被埋的那一刻.
生死如豆土中生.
被埋之後會發生什麼,他其實也不知道,但他的心里有一個預感,那就是肯定會發生什麼.
孫麗一鏟接著一鏟地往坑里填土,幾分鍾後將將土埋到了李子安的胸膛,她停了下來,又問了一句:"你要在坑里躺多久?"
李子安想了一下,說道:"一個小時吧."
"什麼……一個小時?"孫麗被嚇了一跳.
她想象的是幾分鍾,時間一到就把李子安挖出來,卻沒想到他說的是一個小時.幾分鍾她挖出來的還能是一個活人,一個小時之後挖出來那就是尸體了.
李子安淡然一笑:"我還是那句話,不要用普通人的思維和標准來衡量我,我之所以想在土里躺一個小時,那是因為我擔心時間不夠效果不好.不要再問我什麼了,來吧,把我埋了吧."
孫麗歎了一口氣:"我的天啊,我可能也瘋了,好吧,我一個小時後把你挖出來."
她繼續往坑里填土.
土坑填滿了,大師也消失在了泥土里.
孫麗將工兵鏟扔在了地上,坐在了土坑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她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戰術腕表,然後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她的額頭上很多汗,一半是劇烈勞動的原因,一半是緊張的原因.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埋人,而且埋的還是活人,這能不緊張害怕嗎?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答應這個狗大師的詭異請求,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吃甜食一樣.
五分鍾時間過去了.
孫麗想將李子安挖出來,可是李子安對她重複了好幾次的話又從她的腦海之中冒了出來.
不要用普通人的思維和標准來衡量我.
她又坐了下去.
她看著被她填滿的土坑,自言自語:"好吧,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死了,你可別怪我."
又過了五分鍾.
孫麗想將李子安挖出來的心思也淡了,因為一個普通人被埋在土里十分鍾早就死了,挖出來也沒用了.
這一次浮現在腦海之中的東西不是李子安對她重複了幾次的話,而是他在那堆亂石後面開閘放水的畫面.
是啊,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放出飛十幾米遠的水箭?
這麼一想,女諸葛淡定了.土坑里,李子安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狀態.
在泥土里他沒法用口鼻呼吸,可他的身體並不缺氧,天紗的菌絲覆蓋了他的每一寸肌膚,難以計數的菌絲也延伸進了土壤里,他真的像是一顆發了牙的種子.
如植物根系一般的菌絲從土壤之中帶回來的不只是氧氣,還有一種很神秘的能量.它溫暖,滋潤,如涓涓細流一般在他的血管,經脈和細胞之中流淌,最後.進入大惰隨身爐,消失不見.
不是消失不見了,是被大惰隨身爐儲存起來了,就如同最初修煉所得的真氣被儲存起來一樣.
這個情況讓他忽然意識到,這種神秘的能量是點亮第八幅天圖所需要的能量.而從進化的角度去理解,那就是大惰隨身爐進化所需的能量.
它是什麼能量?
無從知道.
真氣是他自己的命名,這種神秘的能量或許也需要一個新的命名.
不過現在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李子安躺在泥土里,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出生之前,以胎兒的狀態待在母親的肚子里.
胎兒在母親的肚子里也不需要呼吸,一切都是由母親供給.羊水是溫暖的,母親的肚子里也是黑暗的,胎兒在母親的數字里慢慢成長,等待出生的那一刻.
此刻,大地就是母親,這個埋他的坑就是母親的子宮.
他突然就明白了這神秘的能量是什麼了,它就是自然而又原始的--元氣!
元氣,鴻蒙也,宇宙最初的狀態.
宇宙爆發,元氣變成了星辰大海,無法計數的星辰就如同是元氣的孩子,地球也是其中一員,大地之中蘊藏著元氣.不管是人還是植物,沒有土壤就沒法生存,元氣是萬物之根基.
他從土壤之中吸收的就是最原始最自然的元氣,遠比大惰隨身爐自己煉化合成的元氣更純正.
開天眼,入腦海.
大惰隨身爐青煙嫋嫋,七幅天圖長亮.
第七幅天圖黑白分明,如太極圖中的陰魚和陽魚糾纏在一起,緩緩旋轉.天紗菌絲從土壤之中吸收的原始元氣正是被輪回圖中的輪眼吸入,進入大惰隨身爐內部.
果然是這樣.
元氣是點亮第七幅天圖之後誕生的,他將自己埋進泥土里,它開始運作,吸收大地的原始元氣.
他的意識來到了第八幅天圖前.
第八幅天圖一團漆黑,毫無動靜,不過他與第八幅天圖之間好像出現了一點奇妙的聯系,但又無法描述.
有感應就對了,這是一個好兆頭.
他的意識又進入了大惰隨身爐內部.
大惰隨身爐內部一如微觀的宇宙,群星璀璨,有星云,有星系,構成了一個神秘的世界.
底部混沌漩渦緩緩旋轉,一絲絲青蒙蒙的原始元氣在漩渦之中旋轉,與之前煉化的元氣不斷地碰撞和融合,變得更純淨,也更強大.
這個過程更像是一個淬煉的行為,以前煉化的元氣有雜質,是凡鐵,反複淬煉之後就成了精鋼.
他的意識消失了.
他干脆什麼都不想了,就在泥土之中睡覺.
無念無想,一片混沌.
身在泥中,由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