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太太感喟:“胡家去了新加坡,那才是真正的蕉風椰雨。”
“胡太太習慣嗎?”
“她說民風是真正純樸,似君子國般,每日傍晚必下一場甘雨消暑,只是買不到塌苦菜及小棠菜,我到菜市去看過,這里也沒有雞毛菜。”
車先生感慨:“四散了。”
他妻子說:“我昨夜做夢看到性堯哥同我說話。”
車先生連忙安慰她:“安真倒是結交了新朋友。”
“小孩子,無心事。”
這時安真插嘴:“樓下住了什麼人?”
“一位姓簡的先生,你別去打擾他。”
“為什麼?”
“人家是位作家,愛靜。”
說到作家,人人肅然起敬,連小安真都好奇地問:“他是一個講故事的人?”
“是呀,簡太太漂亮極了,像個女明星。”
安真問:“他寫什麼故事,可給孩子們看?”
“簡先生寫武俠小說,刊登在今晚報上。”
車先生問:“有名氣嗎?”
“還不,但將來一定出名。”
車先生笑問:“你是車半仙?”
車太太贊歎:“寫得好看極了,他送我一部江南奇俠,我不能釋手,整日帶在身邊。”
車先生問:“忻家做什麼?”
“在政府機關做文員,升了幫辦,可住宿舍。什麼叫幫辦?”
車先生說:“是公務員中警官的意思。”
“忻太太吸煙。”
“你呢,愛打麻將,亦非好習慣。”
車太太感慨:“不打了,找不到搭子,我不會搓廣東牌。”
如果牆會說話,它會這樣講:車忻簡三戶人家,難得有緣共住一個屋簷下,應守望相助。
才安頓下來,一日,車先生興奮地說:“安真安真,帶你出去看熱鬧。”
安真問:“什麼事?”
“學校不是放假一天嗎,英女皇伊利沙伯二世加冕慶祝游行。”
車太太問:“英國女皇關我們什麼事?”
車先生頓足:“你真糊塗,這城叫殖民地,是英屬領土你可知道。”
“什麼,亦是租界?”
“我明日找本曆史書給你讀,你就明白了。”
“呵對,我想起來,清朝戰敗,由慈禧太後把小島送給英人賠罪,可是這樣?”
“安真,快換衣服。”
安真記得那是一個夏季的黃昏,到了大馬路旁邊,已經有人比他們早到。
許多人端了小凳子來。坐在他們父女前邊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是外國人,金頭發,大眼,高鼻子,長得十分英俊,女的卻是華人。
安真在她身後,看不清她容貌,她穿著車太太口中說的剪去一截的旗袍,那件唐裝衫下擺被晚風掀起,露出她蜜黃色纖腰,那美好身段叫安真印象深刻,久久之後,仍然記得那一幕,至于游行有什麼節目,她反而忘了。
那外國男人與她態度親昵,一只手一直搭在她肩膀上。
四周圍的人對這對華洋情侶似乎有點抗拒,但卻沒有非議,這本是一個華洋雜處的城市。
巡游散卻,回到家,芝蘭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