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第七章(2)



孔子的身體輕抖,忘記了他的雄辯,他的機敏,他的才能,他只想證明給南子看,他能幫助南子。面對南子那黑黑的雙眸,他還能說什麼呢?身體是渴望的,忽地想到了曲微,曲微對他的仇恨,是不是也是一種愛呢?想法很大膽,心頭閃念,就想到了曲微在他走出曲阜的那一天,在雨中,在街頭,站在那里。她走了多少路啊,一直走到了街頭,她只有一只好用的腳啊。她站在街角,盯著他看,看著他站在城門前,看著他聚集弟子,看著他走出城門。他忘了什麼呢?忘了亓官氏,忘了他的家人,忘了他的妻子,怎能時時想起曲微呢?曲微是美麗的女孩兒,但她比起南子來,真是大大不如啊。南子是美玉,是天下少有的最美豔的女人,美豔欲滴,嬌柔似水,孔子面對她時,怎麼竟有些迷迷怔怔呢?音樂像是從心底里燒起來的,轟鳴作響,她的身體在呼喚孔子,孔子也像是在天上,他渴望與南子親近,但他不能。眼前似乎站著幾個人,是他的弟子,子路在斜眼看他,子貢在笑著看他,眼中似乎有鼓勵,子貢要對他說:你會這樣做,人都是這樣的,有什麼不同嗎?顏回會流淚,回啊,你眼中的夫子是聖賢,是真正的聖賢呢。司馬牛會驚愕,驚訝得閉不上嘴。冉求會給魯國的人寫信,寫出夫子是怎樣一個無恥之徒……


孔子攔住了南子。


南子呼吸吞吐,都是野林里的麝香氣味兒,她柔柔地說:想什麼?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願意只做你的女人。男人的心是膨脹的,心跳幾乎加速到極致。誰不願意聽女人的奉承呢,何況又是最美的女人的奉承?


孔子說:我想彈琴,聽我彈琴吧?


孔子對于琴有他自己的理解,琴是人的心,是人的呼吸,他每逢坐在琴案前,都有一種戰戰兢兢的心態。他要吐出心聲,給南子聽。琴音錚琮,琴音潺潺,琴音繞梁,琴音訴心聲;心聲不亂,琴音就不亂。孔子唱起歌來,這是《詩經》里的一首歌曲,是他最喜歡的歌兒之一《有女同車》:


與我同車的那位姑娘,


美得像芙蓉花一樣。


將要走來莫彷徨,


戴的美玉閃銀光。


美麗的姜家的小女兒,


美豔端莊又大方。


與我同車的那姑娘,


美如木槿花芬芳。


佩戴的美玉響丁當,


她的德行不能忘!


南子盯著他看,看得透他的心,莞爾一笑:你是聖賢,懂得人心,人心最可貴,是不是?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你是我最喜歡的男人,我從沒真心喜歡過男人,你就給我一個真正的男人,好不好?南子流淚了,臉上流一行清淚,清淚揪人心痛。孔子的心也不是滋味兒,看著南子,不說話。南子說:什麼是德行?我不與你親近,就是德行嗎?你喜歡不喜歡我?感到咄咄逼人的氣息湊近,想躲開,但身體的反應真是遲鈍啊,他躲不開。南子輕聲笑,笑聲像是珠玉,蹦入懷來:我是一個女人,我能不能喜歡自己最喜歡的男人?我有一個男人,是老頭子,他只摟著鶴睡,怕死。他兒子想占有我,等著他死呢。哪一天他死了,他的兒子便巴不得急忙忙地趕來,占有他的床笫,占有他的國家,占有他的女人,占有他的一切。蒯聵急不可耐,給親生父親下幾次毒,毒得他什麼東西都不敢吃了,得先讓他的鶴吃過,他再吃,你說他還算是一個男人嗎?


孔子說:他是你的丈夫。南子厲聲問:丈夫是干什麼的?不是呵護女人的嗎?他能呵護他的女人嗎?能保住他的國家嗎?把國家拋給一個女人,讓她做臨時管家,他還是國君嗎?還是男人嗎?


孔子明白,他不能給南子一個理直氣壯的答複,衛靈公做事很苟且,令人齒冷,南子不屑于談他,孔子也有些看不起他。孔子說:你是一國國君的夫人,你的行為對衛國有大影響。


男人在說服女人時,常常用理。而女人在說服男人時,常常只談情。這中間的區別就是女人憑直感,男人憑理性,面對這世界時,有不同的感受方式。南子說:你要有膽量,就做我的男人,衛靈公不是對你說過嗎?你可以做我的男人,你告訴我,我怎麼辦,衛國才不會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