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上吊繩



好麼,鬧半天這個吊死鬼,也是宋為民的孩子?那就可以想象了--這姑娘去了鞋店,估摸著她媽媽帶著她,為了什麼事兒離開了宋為民,鬧得父女兩個從小失散.

結果宋為民去鞋店買鞋,一下就遇上了戴著昂貴耳環的張小曼.

所以張小曼被鞋店開除了以後,宋為民就立馬將張小曼給帶到了自己的公司,大概也是想跟失散多年的女兒多一些相處的時間,估摸著,他是在找機會相認,可還沒來得及相認,雖然特地保護了起來,可被家里的太太發現了,又被趕了出去,重新再找工作,又撞上了哥哥的豪車.

沒錢賠償,被爸爸的小老婆的"美人貸"給套住了,想求援,又讓另一個小老婆給舉報了.

她知道不知道,這些,本來是她的家人呢?

"她媽媽一開始不知道我有其他的妻子,"宋為民喃喃說道:"她很驕傲,跟小曼一樣驕傲,人現在沒了,剩下小曼一個人,無依無靠--你們說,她的賬,誰來算?"

"那,"六少立馬說道:"那也不應該跟我們算,我們都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不該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吧!"

"那她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了?"宋為民說道:"她努力把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好,有錯嗎?"

六娃顯然覺得宋為民在偷換概念,但是他沒敢吱聲.

我尋思了一下,你娘,難怪家宅不甯,這些個老婆全生不出孩子來呢,繼母害兒,損陰德,自己是很難再綿延出子孫後嗣的.

她們為什麼測出來是個"舌為恬無心"呢?確實也都是無心之失.

而這個地方,也只能是自己家里人能進,張小曼自己,其實也是這個家里的人.

不過還有一點很奇怪,她來了應該也有一段時間了,可怎麼到了六娃結婚這天才發作?

而且,我也沒忘記,那把傘,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才把她給放出來的.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貓膩?

"話說這麼多,"宋為民紅了眼眶子望著我:"李大師,她,我女兒小曼,現在在哪里?"

我答道:"她的繩子就在我這里,我來找."

說著,我就把繩子給拿出來了.

宋為民望著那個繩子--那是一個麻繩,一看質量就不怎麼好,像是從哪個垃圾堆里撿來的,也確實跟受過攻擊的"老二"說的一樣,這個繩子,帶著一股子腥氣.

我拿出了打火機,回頭看了宋為民一眼:"你叫她的名字."

"我?"宋為民忙點了點頭.

眼看著火苗卷起來,宋為民張著嗓子就喊了起來:"小曼!小曼!小曼……"

喊著喊著,他嗓子一梗,流了一臉的眼淚.

周圍寂然無聲,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而且,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抱緊了自己的胳膊--他們覺出冷來了.

我一轉頭,那個穿著一身藍的身影出現了.

她望著這些人,臉上的表情有恨,有絕望,還有淒惶.

"小曼……小曼……"宋為民強壓著在自己的情緒,聲音里有點哭腔,他正在行運,陽火旺盛,根本看不到張小曼,只是一字一句的說道:"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准備了好久,正打算跟你把真相說出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我以為,你認出了爸爸,不想跟我相認才走的,其實……爸爸想你."

雖然宋為民整個跟《天龍八部》里面的段正淳一樣,四處留情,八方留種,可誰也不懷疑,他確實是真情流露.

張小曼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麼,眼睛只盯著我手里的繩子--繩子要是被燒斷了,那她也就消失了.

她的執念,就附著在這一段爛東西上.

我沖著她伸出了手,看到了她的記憶.

"你長得這麼漂亮,還愁這麼點錢?"一個很猥瑣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陪陪金主,很快就還回來了,怕什麼?"

"我會想別的辦法!"張小曼帶著點祈求:"我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你上個月就是這麼說的,錢呢?你拿出來,拿不出來,今天,你就別想干乾淨淨的回去."那個男人的聲音好像撕破了臉,立刻就凌厲了起來:"我對付你這種賴賬不還的,有的是法子!"

張小曼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才導致現如今的這個結果.

"你去洗洗."那個猥瑣的男聲說道:"我就在這里等著你,有些事情,你也傲視不明白,大哥教給你."

張小曼感到了一陣惡心.

利滾利之後,錢是一筆巨款,她賣腎都換不來的巨款.

她看不到明天在哪兒,反正也無依無靠,這個世上,沒人離開她活不了,她覺得有點累.

那個盥洗室里面,有一段繩子,雖然破破爛爛的,所幸很結實,她就把繩子掛在了排氣扇上.

再也不會有人來逼她了.就跟再也不會有人來幫她一樣.

只是,她不甘心,她想知道,她到底為什麼會走到了這條路上.

這成了她咽氣之前,最揮之不去的執念.

"李大師,李大師?"這會兒宋為民的聲音把我從這段記憶之中給喊了出來:"你,你看見小曼了沒有?她怎麼樣了?"

我橫說不出來"她很好".

于是我撚熄了繩子上的火,說道:"放心吧,她的黃泉路,我來送一程."

其實……張小曼未必真的要他們償命,她最想知道的,不過一個為什麼.

不然,"老二"和六娃,現在早都上了我爹的大巴了.

"李大師,這……"宋為民抓住了我的手:"謝謝……謝謝……"

只是其中,還有不對的地方……我意識到了,這個家里有某種東西,才是真正造成了家宅不甯的原因.

而現如今,這個東西還留在這里.

"舌"為"重"上"杏"下.

我就問道:"你們家,有沒有跟杏有關的東西?"

"杏?"宋為民一皺眉頭:"東西沒有,倒是……"

他看向了一直不言不語的粉旗袍.

朋克灰趕忙指著粉旗袍說道:"她,她的名字倒是叫雙杏."

重者為雙,這就沒錯了.

粉旗袍看著我,臉色有點緊張:"有事嗎?"

說起來,這個粉旗袍,好事是唯一一個沒有上窮神那里去求子的.

為什麼不去呢……因為她有更好的求子方法,或者,她本身就有兒子了.

而且,她跟張小曼的事情,貌似一點關系也沒有,不管是張小曼的記憶,還是事情發生的順序,都沒有她的參與.

"你能領著我,上你的房間去看看嗎?"我看著粉旗袍.

"這個……"粉旗袍的臉色慢慢的灰了下來:"這個就不是很方便了,女人的閨房,怎麼好給……"

"雙杏."宋為民看向了粉旗袍,臉色沉沉的:"帶李大師去."

粉旗袍抿著嘴,機械的轉過了身子,領著我往前走.

粉旗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名字,很喜歡這種粉豔豔的顏色,她的房間之中鋪天蓋地,都是這個顏色.

我沒有多費心.


舌有甘則成"甜",她的屋子里有個很大的甜瓜擺件,這個擺件一看就是個好東西,色澤漂亮,造型也特別好看.

我把這個擺件給拿了下來,這個後面的牆是空的,掏開,里面確實是有一個空盒子.

我聽到了身後一陣窸窣的聲音--粉旗袍肯定是腳軟的,坐在了地上.

心虛啊.

我從空盒子里面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雕塑.

"這……"宋為民盯著我手里的雕塑:"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人蹲在地上,周圍好多人圍著這個人在吵架,一個個口沫橫飛,氣勢洶洶,活靈活現的.

這是厭勝術的一種,叫"鬧災".正好跟"鎮宅"是反義詞.

何為"鬧宅"呢,就是讓你的家里,不得安生.

舊時候有個風俗,那就是家里什麼時候請木匠,不能對木匠不尊重,不然木匠稍微給你動一動手腳,你們家就完了.

好比有一個老太太請人盤炕,挑三揀四吹毛求疵,不給匠人足夠的錢,匠人當時沒說什麼,直接就走了,老太太高高興興的睡了新炕,可自打睡了新炕,老太太就添了一個新毛病,那就是每天不停的撒尿上廁所,有時候可能只尿幾滴,但還是憋得受不了--大冷天跑來跑去的,鬧得她不敢喝水,可就算不喝水,尿意卻還是陰魂不散.

折騰了老長時間,人也給病了,她兒子忽然就疑心起炕來了,把炕扒開一看,里面就有一個小木人,端著尿壺,正往里撒尿呢.

這種東西,是匠人用來報複家里主人的,就被稱為"鬧宅".

而這個吵架的鬧宅,當然就是最近他們家家宅不甯的罪魁禍首了.

看來,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她才能鬧一個天翻地覆--一旦家宅不安,誰也別想再生出兒子來,而她,是五娃的親媽.

六娃早就沒媽了,現如今五娃是碩果僅存,她作為五娃的親媽,是在掃平五娃一切的障礙,繼承他們宋家的"大統".

宋為民一把就將那個"鬧宅"摔在了地上,"鬧宅"登時四分五裂,上面小人的腦袋全落在了地上,繼續面目猙獰的口沫橫飛.

張小曼作為他們家里的人,死的這麼倒黴,是不是這個"鬧宅"引起來的,誰也說不好.

粉旗袍一把拉住了宋為民,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為民,你相信我,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我怎麼知道,能引出來這麼多事兒啊……我沒有什麼壞心,我就是覺得,小五子就足夠繼承家業了,你要什麼新兒子呢!我是小五子的媽,我不得不給他多想想啊……"

"你們爭來搶去,好像很有勁頭啊,"宋為民甩開了粉旗袍,冷冷的說道:"可你們都忘了,這個家業,是我的,輪不到你們替我操心."

"daddy說得對!"六娃男的逮住了機會,當然立刻就來煽風點火:"姨媽,這事兒你不僅錯了,你還是大錯特錯,咱們一家是什麼?是血緣至親!可你就為了一份家業,為了五哥,犧牲了這麼多別人,值得嗎?如果五哥自己知道了,他會高興你這麼做嗎?"

粉旗袍哭哭啼啼,說不出話來.

這個"值得"得分跟誰說,要對宋為民來說,當然是不值得的,但是對粉旗袍來說,那可就太劃算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而我把吊死鬼給收到了傘里,估摸著也是粉旗袍動了手腳,偷偷的把吊死鬼給放出來了--她本來沒想到家里能有這麼個東西,而我這麼一來,她也很擔心,"鬧宅"會被我給發現了.

之前的先生為什麼沒能發現"鬧宅"?要麼,就是她不許先生進她的房間去看,要麼,她跟那些先生使了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誰都懂,更別說這些有錢的太太了.

吊死鬼如果被放出來,那我一定會繼續焦頭爛額的找吊死鬼,注意力全在吊死鬼那里的話,誰會注意到了她那的"鬧宅"呢.

粉旗袍可能也看出來了,我可能正是一個錢都使喚不動的刺頭.

"李大師,這次,我真的得謝謝你!"宋為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救過我們家的祠堂,你救過我兒子小七,現如今,你又……多謝,真的多謝!"

"別客氣,"我說道:"這都是緣分.而且,也是我該做的."

還有……我也沒有給你白干,一個能氣死九里坡的好儀仗,這不是就到手了嗎?

大家雙贏.


但是在此之前,我看向了沒事兒人似得六娃.

六娃看我看他,一副渾身不舒服的樣子,斜著眉頭看著我:"你看什麼?"

我微微一笑,答道:"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給這位雙杏夫人了出了這個鬧宅的主意."

粉旗袍一聽,自己倒是很茫然,宋為民瞪了她一眼,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是……是一個上咱們家來看風水的先生跟我說的……"

"那個風水先生,保不齊認識六少呢."我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六娃:"您說是不是?"

"你什麼意思?"六娃的臉色一下就給變了,一根指頭要戳到了我鼻子尖兒上來:"李千樹,我警告你,這是我家,你竟然敢在我家里胡言亂語……"

"小六子!"宋為民厲聲說道:"你把手給老子放下!"

六娃難以置信的望著宋為民:"daddy,我是您兒子,還是他是您兒子?您為什麼相信一個江湖騙子的挑撥離間,也不相信……"

"我不瞎,也不聾,"宋為民冷冷的說道:"是非曲直,我自己能認,現如今李大師還沒說什麼,你跳什麼腳?"

"我……"六娃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更輕松一些:"daddy誤會了,我沒有跳腳……"

"那你就聽李大師,把話說完."宋為民眯起眼睛,整個人不怒自威:"我說過,我信的過李大師."

"其實也沒什麼別的可說的了,"我答道:"您找到了那個先生,問一問就可以了."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剛才看著六娃從外面回來,急急忙忙的就往里面走,我當時不認路,不知道他是上哪兒去,但是現在知道了,他是奔著粉旗袍的房間來的,為的就是確認,那個"鬧宅"到底被發現了沒有,所以被吊死鬼給盯上了,差點送了命.

而他為什麼這麼做呢……其實一,他也希望家宅不安,千萬不要讓宋為民再給他生了弟弟.

二,出于謹慎,放"鬧宅"要是被發現了,宋為民肯定要跟他沒完.但是如果,讓其他跟他有同樣目的,希望再也不要生兒子的人放呢?

五娃的老娘粉旗袍,就是最好的人選.

這樣的話,東窗事發,宋為民就把怒火點到了粉旗袍和五娃那里,一箭雙雕,正好又把最後一個競爭對手給搞定了.

這事兒真是天衣無縫,我都佩服六娃的腦子.

可惜,他遇上了陰魂不散的我.

現如今,六娃看著我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我給撕開.

"事情都干好了,"我看著宋為民:"我得回去了,至于您許下的心願,到時候,記得跟十里鋪子城隍爺還."

"當然,當然!"宋為民立刻點了點頭:"儀仗一定是最好的儀仗,您跟十里鋪子城隍廟都放心!"

我點了點頭,對著六娃笑了笑,告辭出去了.

宋為民追出來要送我,我答道:"還是先做您最要緊的事情吧,我自己能回去.還有呢,我送您一句話."

宋為民立刻認真的問道:"什麼話?"

"您兒子六娃的品行,"我說道:"還是別耽誤人家的好姑娘了吧?"

宋為民會意,露出了很懊悔的表情,點了點頭:"李大師說得對……這個婚事……"

這個婚事,算是徹底的黃了.

就算甯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我的心情也特別的好.

折騰了一晚上,天色已經大亮了,我握著張小曼的繩子,打算回十里鋪子,睡一個回籠覺.

結果等到了十里鋪子,還沒進去,就聽到了里面傳來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

臥槽,趁著老子不在,誰在里面鬧騰呢?膽子還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