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我等你



說著,陸茴把那兩個小本,就扔到了火鍋底下去了.

火苗子一下竄了上來,那幾頁紙噼噼啪啪一響,燒沒了.

我目瞪口呆,同時疑心,是不是濟爺也給陸茴的腦子上,動了什麼手腳?

"所以說,"陸茴接著就說道:"我也會搬到這里來,以後,請大城隍爺多指教."

不,不像.

"那也挺好的."除了小梁,眾人目瞪口呆,倒是雷婷婷很熱情的招呼道:"光顧著說話,你也坐下,一起吃飯吧,現在吃,正合適."

陸茴用肩膀撞了我一下,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等著瞧,是我的,跑不了."

這話很有道理.

眼瞅著一幫人重新氣氛火熱的吃了起來,我尋思著這會回去繼續吃,未免有點沒面子,就很希望誰來再邀請我一下,讓我重新入席,我還好些個凍豆腐沒吃呢.

沒成想非但沒等到誰邀請我,倒是陸恒川抬起了死魚眼瞅了我一眼:"大城隍爺難得勤快,不用人催就要去處理政務,那未免也就不留你了,反正那點事兒就是你的,早干完了早安生."

"對對對,"唐本初吃的頭不抬眼不睜:"師父你快去吧,晚上咱們可以斗地主了."

斗個屁.

"哎,這倒是,"沒成想雷婷婷挺願意:"一會我去買幾副牌."

"斗地主可以啊,"連陸茴也說道:"我打牌,就沒輸過."

"這麼巧?"雷婷婷迎上了陸茴的視線,雖然都看似親和,兩下里卻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我也是."

臥槽,我感覺到了一股子煞氣.

本大城隍爺人慫志短,不敢在此地久留,算了,那個書案才是我的家.

剛要轉身,倒是小梁站了起來,拉住我:"千樹,你吃飽了沒有?"

怎麼樣!小梁是個熱心人啊!我剛要說沒吃飽,小梁就接著說道:"你要是吃飽了,把這個碗放下,我們還缺碗用."

臥槽,對了,我還緊緊抱著我的麻醬碗呢.

哎.

世風日下.

"師父你安心的去吧."似乎看出了我的戀戀不舍,唐本初還說道:"你剩下這些凍豆腐,我替你吃."

安心個屁.

算了,老子有香火吃,不跟你們爭這些五谷雜糧.

這麼想著,我就從屋子里出去,一抬頭,外面冷颼颼的,已經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雪花來.

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響晴嗎?

他娘的,天氣預報就像人的承諾,都是騙人的.

我歎了口氣,嘴邊飄起了一陣白煙.

"城隍爺,"冷不丁,守衛的聲音又給響了起來,嚇了我一個激靈.

"哎呀,對不住."守衛有點不好意思:"小的一時大意,忘了您是個活人了."

"沒事沒事,"我說道:"習慣了就好了."

"這麼說,您等的人,到現在還沒來?"守衛咂舌道:"這麼些漂亮姑娘,全不是?"

"也不能算不是,她們能來,我很高興."我說道:"只是,你懂活人一句話不?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這麼說,您等的是您的那個"初心"了,"守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也是,人家都說,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嘛."

臥槽?我是刮目相看,一個石頭守衛也能這麼有文化,把溫庭鈞的詩背的這麼溜.

"哎呀,好冷好冷……"說話間,一個打著黑傘的身影給闖進來了.


這個身影從地上一層白雪上踏過來,卻沒有留下一個腳印子.

是狐狸眼.

"這個天氣,凍的人都不想著死."狐狸眼放下了傘,跺跺腳,鼻子尖通紅,更像狐狸了:"大城隍爺,您得給我做主,大巴車上,必須裝上暖風."

現如今,狐狸眼這個陰差,正好在我手底下.

"你說你都死了,還怕什麼冷呢?"我瞅著他:"我爹以前開車,可沒你這麼多要求."

"那不是,黑大哥那會兒也冷的夠嗆啊!"狐狸眼跟被冤枉了似得,別提過無辜了:"就是黑大哥能忍."

"你也忍忍唄,你不也是黑無常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說道:"我給你這個吃苦的機會."

狐狸眼看那眼神簡直想罵我,可他不敢,只好低聲下氣的說道:"大城隍爺訓斥的是."

想想也是好笑,不久之前還跟著他屁顛屁顛的蹭吃蹭喝,找活兒勾魂,現如今,我晉升到了他上頭來了.

狐狸眼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一個勁兒的搖頭歎氣.

說是這麼說,暖風這個事兒我記下了,回頭想轍,讓人給燒上.

這會兒狐狸眼往屋里一看,一下看到了小梁,頓時就直眼了:"哎,這不是那個小梁嗎?"

"嗯?"我倒是有點意外:"你也認識?"

狐狸眼點了點頭:"她挺照顧馬三斗的.說起來,"狐狸眼看著我:"大城隍爺,馬三斗現在怎麼樣了?"

"吃得飽睡得著,挺好的."我說道:"要是有時間,你去看看他啊!"

狐狸眼靦腆的笑了:"算了吧,他在縣醫院,吃得飽睡得著,我看……"

"千樹兄弟!"說話間,沒成想說曹操曹操到,馬三斗那個健碩的身影,奔著我就過來了,好似一個剛出膛的炮彈,把地上的雪踩的嘎吱嘎吱的.

他一下就沖到了我面前,特別驚喜:"咋,你跳槽啦?從十里鋪子,到縣城,是不是升遷了?"

他還挺懂行.

我一下就笑了:"算是吧!"

狐狸眼愣愣的站在了一邊,特別緊張,好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其實,狐狸眼知道馬三斗看不見他.

我就問馬三斗:"我這一陣忙的跟被狗攆似得,上縣城來的事情,也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咋給來了?"

馬三斗答道:"嗨,不瞞你說,小梁這一陣子不是從醫院辭職了,要開一個啥慈善醫院嗎?我跟小梁交情一直不錯,她走了,我也怪舍不得的,正好宋大老板給相中我了,就給我開了挺高的工資,讓我給小梁當保鏢--他說現在醫鬧事件挺多的,小梁出來單干,他不放心."

"相中?"我來了興趣:"怎麼相中的?"

馬三斗就算是力大無窮,外表上看著,也沒啥特別出眾的,這宋為民怎麼就這麼信任他了?

"巧呢."馬三斗說道:"上次宋大老板上我們醫院去看小梁,車咕嚕給陷到了馬路牙子邊上了,說是啥貴車,用吊車啥的要刮花,正跟那些工作人員說著呢,我一看,嗨,這不就舉手之勞嗎,就把他的車給搬開了."

好麼,原來是露了一手--這宋為民干了這麼些年的大買賣,看人的本事肯定特別厲害,可不是就記住了馬三斗了嘛.

馬三斗自顧自的說道:"小梁那姑娘就是心軟,一個人辦醫院,確實讓人不放心,不給我那麼高的工資,我也樂意來."

我看得出來,他好像很喜歡小梁--就是那種,只要能讓我在一邊看著你,就心滿意足了的感覺.

狐狸眼歎了口氣,一副很落寞的樣子.

守衛則跟個過來人似得,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畢竟生死有別,祝福給他也就行了."

"到時候……"狐狸眼又歎了口氣:"他的魂,你替我勾,我怕那會兒我下不去手."

"那有什麼問題,"守衛很講義氣的說道:"反正還早呢."

"哎,這什麼味兒?"馬三斗聞到了屋里的火鍋,眼睛就眨了起來:"哎呦,香."

"快進去吃."我往里推他:"廚房里有新買的白菜蘑菇,你先吃著,我出去再給你買點肉."

馬三斗有點害羞:"那咋好意思的……"

"別跟我客氣,要不我跟你急."說著,我把他推進去了.


兜里不習慣裝錢,我就從功德箱里掏了一把,結果一回頭,一個來城隍廟玩兒的小孩兒正歪著頭瞅我:"那是給城隍爺的錢,你咋連城隍爺的錢也敢偷?"

我瞬間有點尷尬:"不是,這是香火錢,香火錢你懂啵?是要上香買香油的,功德隨喜嘛,我拿,是去替給錢的人,討城隍爺的喜歡."

這麼說著,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口才出眾.

"唷,謊話說的一套一套的,你是個慣犯吧?"誰知道那個小孩兒一點也不買賬:"我報警了!"

說著,舉起了他的電話手表.

"不是,你這孩子你咋能這樣呢?你這謊報警情,巡捕叔叔來了也是抓你懂不懂?"

"我才沒謊報,你就是小偷!"

這熊孩子,咋跟你還說不通了,我好說歹說他不信,我一生氣,就嚴肅的說道:"我告訴你,其實,我就是這里的城隍爺."

"啥?"這熊孩子瞅著我,忽然嘎嘎的就給笑了:"你要是城隍爺,那我就是玉皇大帝."

我還真就不信了--于是我說道:"這樣吧,你說,我怎麼做,你能相信我就是城隍爺?"

"你要是能讓我看見鬼,我就信."

小兔崽子,很懂行嘛!

正中我的下懷啊.

我一手蒙在了他的眼睛上,再抬起來,就說道:"你看吧."

小孩兒本來把張嘴撇的跟個鯰魚似得,結果一睜眼,就看見了狐狸眼和那個守衛正站在了我身後,頓時嚇了一跳:"這倆人哪兒來的?"

我低聲說道:"你瞅瞅他們的腳."

他們倆的腳,都是浮在雪上面的,一點腳印都不會留下來.

小孩兒愣了愣,想了想,給想出來了,忽然"哇"的一下就大哭了起來:"媽!鬧鬼啦!"

說著,奔著大門外面就跑過去了.

緊接著,一個老娘們的聲音就給響了起來:"哪個天殺的嚇唬我兒子,給老娘出來!"

臥槽,不好,這是要捅馬蜂窩的節奏啊!

狐狸眼和守衛一開始都有點幸災樂禍,但接觸到了我的眼神,趕忙又假裝看向了別處.

我一手勾在了牆頭,身子一轉,利落的一躍而上,就從落滿雪的牆上溜走了.

"你說鬼,哪兒有鬼?這不是石頭的嗎?"身後還遠遠的傳來了那個老娘們呵斥的聲音:"小兔崽子,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得罪了城隍爺,把你叉油鍋里炸酥了!"

接著,那熊孩子的哭聲陡然就大了--估計挨了打.

我有點同情.

從牆頭上跳下來,我就進了蔬菜超市.

天很冷,蔬菜超市因為怕菜壞掉,所以不會弄的很暖和,賣菜的老大娘圍著頭巾裹著圍裙正在蜂窩煤爐子邊上取暖,我一瞅就說道:"馬大娘,您這小爐子還偷著點呢?不怕查環衛的給您抄了."

"沒事,現在不管燒煤了,管三輪."馬大娘胸有成竹的說道:"上次你薛二姨騎著三輪車出去買獼猴桃不就被截了嗎?執法隊要扣她車,她躺地上好幾個小時,凍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哎,對了,今天菜新鮮,剛進來的,你挑底下的,底下的菜好."

我答應了一聲就挑了起來:"天這麼冷,您這估計也沒啥客人吧?我看街上都沒人了,不行就早點關門,雪下得這麼大,回去順被窩吧."

我們本地方言,把躺被窩叫順被窩.

"這就走,不過,我要是收了攤,附近下班晚一點的,就不好買菜了,晚上吃啥."馬大娘說道:"再撐一會兒沒啥,回去躺著也是躺著."

其實,善良不一定是干什麼大事兒,馬大娘這樣,不就是一種善良嗎?

我拿好了菜就付賬,馬大娘一邊找零錢一邊說道:"說起來你也是,早該找對象了吧?有個姑娘給你暖被窩是多好,長得這麼一表人才的……"

馬大娘就是有眼光.

"雖然是比你那個死魚眼兄弟差不少,可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能招女孩兒喜歡……"

啥叫"差不少"呢?


"對了."馬大娘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得,神神秘秘的說道:"也該著你今天運氣好.我剛才看見一個姑娘站在城隍廟門口,好像是等誰呢,可是她等的人一直沒來,照著大娘我看了這麼些年電視劇的經驗,估摸著,是失戀了,被人放了鴿子,你這個時候,雪中送炭,正好給她點溫暖,准能趁虛而入."

不是,馬大娘您一把歲數了,看的都是啥電視劇啊.

我滿頭黑線,就說道:"您不用操我的心了,真有姑娘在那受凍,我勸她回家就行了."

"嘿,我剛才還跟她說,讓她上我這個店里來暖和暖和,可她說,她怕一進來,那個她等的人來了,找不到她."馬大娘連連搖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個渣男."

"您看的電視劇可得換換了,我覺得還是高山下的花環這一類適合您."說著,我跟馬大娘告別,出了門.

這一出門,我還真看到了一個身影,站在了街上.

這個時候,雪已經成了鵝毛大了,下的無聲無息,卻把地埋了一指頭深了,那個身影靠在了路燈底下,正在往城隍廟望.

真要是能讓一個姑娘在這種大雪里苦等,卻還遲遲不出現的,確實是個渣男.

靠近了那個姑娘,我就想勸她一句,他都不珍惜你了,你何必珍惜他,天這麼冷,不如回家找媽.

可我剛走近了,忽然那個路燈就給亮了起來.

白熾燈明亮的光照在了雪地上,閃閃發亮.

燈下面的人轉過身來看著我,微微笑了.

我一下愣了.

雪花從她身邊穿行而過,美不勝收--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畫面.

"你不是讓我來找你嗎?"她微笑了起來:"所以我就來了."

就算天冷的像是一柄刮臉的刀子,可我像是喝了一杯滾燙的甜酒,又是溫暖又是興奮,特別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沖著她伸出了手.

她像是想了想,才把手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特別涼,特別涼.

就算捂不熱,我也把她的手摶在了手心里.

這一刻似乎因為等了太久,搞得我感覺一陣不真實.

像是在做夢.

不過,有個夢,都已經足夠讓人知足了.

"你……你怎麼來了也沒說一聲."我抿了抿嘴,柔聲說道:"冷不冷?"

明明之前還說狐狸眼,死了知道屁的冷.

蕪菁答道:"我覺得,你遲早會出來的,既然你遲早會出來,那就遲早能看見我,不用說."

這話,太浪漫了--充滿了戀愛的感覺.

"不過,有個事情我想問你."蕪菁忽然開了口.

我忙轉過頭:"什麼事兒?"

"你好像人緣很好,今天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姑娘找你,"蕪菁很認真的說道:"那幾個姑娘,都是誰?"

我心頭一突突.

但我有啥好緊張的,就又梗著脖子說道:"第一個進去的,叫雷婷婷,第二個叫小梁,第三個,叫陸茴,我們……我們都是好朋友."

"男女之間,有真正的友情嗎?"蕪菁像是在跟我說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咋回答,我也不能代表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啊!

"沒關系."蕪菁接著就說道:"反正城隍爺身邊的城隍奶奶,一共就只有一個,是不是?"

那絕對是!

雪無聲無息,越打越大,可真的,一點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