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海爾賽的特混艦隊返航了,長長一列灰色的軍艦戰旗飄揚,駛進珍珠港時受到了狂熱的歡迎:號聲頻傳,汽笛齊鳴,鍾聲不絕,歡聲雷動,港內每艘船上都是彩旗飛舞。對新聞記者和電台的時事評論員來說,這次出擊倒是一大興奮劑。他們為海爾賽海軍中將對馬紹爾群島和吉爾伯特群島的進攻而歡呼,譽之為美國在太平洋上重振舊威,扭轉了時代的潮流,證明了自由政體具有驚人的恢複力等等,不一而足。偵聽到的戰報譯文給維克多·亨利提供了不同的情況。原來空襲誇賈林島竟只炸毀了幾架飛機,可能還炸沉了兩三艘小船。“約克敦號”的協同空襲在吉爾伯特群島只取得了小小的戰果。海面艦只的炮擊也毫無建樹。

“諾思安普敦號”一停泊好,艦長就把軍官召到軍官室去。他們剛才全到甲板上去湊了熱鬧,歡慶勝利,所以看上去都精神飽滿,興高采烈。他說:“有一件事咱們心里得明白。外面那樣大吹大擂的目的無非是要鼓舞一下民心。這次襲擊搞得不行,裕仁才不會睡不著覺呢。至于”諾思安普敦號“打得怎麼樣,還是少說為妙。咱們明兒黎明出動去舉行打靶演習。”

他花了不少勁兒才搞來了靶船。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在傳令公函上召他前去述職,要他解釋為什麼經過這番艱苦的作戰巡航,還不讓全艦人員自由活動。他上岸去,魯莽地當面同參謀長——他過去的一個同班同學——頂撞。他說:“諾思安普敦號”一定得在戰爭中經經風浪。等到這艘巡洋艦經過四十八小時的艱苦操練返航以後,老婆、女朋友、酒吧間、床鋪都跑不了。參謀長聽了,才答應給他拖靶。

回到艦上,他看到書桌上堆著一疊私人信件:兩封是羅達寫來的;一封厚信是梅德琳寫來的;一封是他父親寫來的,老人家八十一歲了,可難得寫信;一封是他哥哥寫來的,他哥哥是西雅圖一個經營不含酒精飲料的商人;還有一封是參議員拉古秋寫來的。他在里艙扶手椅上坐下來,先拆開這末一封信。看到娜塔麗在錫耶納跟一批新聞記者一起遭到扣留的消息,他深為不安,雖然同時附來的國務院的信件說她有希望回國,多少叫他放下心來。這總比不知道她的下落來得強;至少他希望拜倫也會這樣對待這個消息。羅達在聖誕節寫的那封長信口氣婉轉溫順——“等你從前方回來,我會像一個海軍人員的好妻子那樣,在狐狸廳路的宅子里等著你,穿著我最漂亮的衣裳,准備好滿滿一壺馬提尼酒……我從來沒那樣敬你、愛你……”另一封是短劄,仿佛根本沒出過什麼差池,只是閑聊什麼大除夕下過一場大雪啦,什麼在陸海軍俱樂部吃飯啦。

梅德琳的厚信原來是騙騙人的,信只有一張黃色信箋,用打字機每隔兩行打的,還附了一份戲劇報上的一頁,折好了放在信封里。梅德琳滔滔不絕地說她最恨這樣宣揚得大家都知道,真想不到這種混賬事怎會登上報的,可偏偏登出來了。

……如果您看見拜倫和華倫,代為問好。告訴他們我很快就會給他們各寫一封長信。也給您寫一封長信。這一封不作數。休正對我大叫大嚷,吵著要開廣播稿討論會。只是想要讓您知道一下,您那個漂泊江湖的女兒很好,很快樂,不再是默默無聞的了。

愛你的

梅德琳

又及——啊,關于我上次那封糊里糊塗寫的信,就當沒收到過吧。克里弗蘭太太病得很厲害。幸好她沒拿那一套嚇唬人的話來大做文章,特別是對我提名道姓的事。我揣摩她還不至于那樣瘋。我本可以跟她官司一直打到天國。

在《綜藝周刊》那一頁上,用筆劃出了一段休·克里弗蘭的助手梅德琳·亨利的消息。“梅蒂”出身于一個了不起的海軍世家。她父親指揮一艘航空母艦,一個哥哥率領一個戰斗機中隊,另一個哥哥是潛艇艇長。這分明是搞宣傳的利用了亨利家的出身來抬高克里弗蘭的身份,文中竟提到他四次之多。暫且不說這消息錯誤百出和用了自作聰明的俚語,整個事情都叫帕格看了反感。他這個聰明漂亮的女兒,從前還是他的心肝寶貝呢,如今卻整天跟一幫大傻瓜泡在一起,自己也快變成這麼一個大傻瓜啦。他對此實在毫無辦法;最好還是別把這件倒黴事往心上掛。

一只棕黃色的信封,用綠墨水寫的姓名地址,筆跡陌生,郵戳是華盛頓的,郵戳日期模糊不清。光是一張信紙,上面沒署明日期,也沒具名。

親愛的帕格:

這封信是一個認識你和羅達已有多年的真心好意的朋友寫的。我了解戰爭對婚姻能起什麼破壞作用,可是我不忍眼看你們這對一貫那樣恩愛的“模范夫婦”出這等事。

寫信給羅達,向她打聽一下同她在聖奧爾本斯球場玩網球的那個高個兒(此人名字以柯字開頭)。她“玩”的還不僅僅是網球呢。還看到她在不恰當的地點和不恰當的時間同他在一起——假如你懂我意思的話,我想你是懂得的。在華盛頓,凡是認識你們倆的人都在談論這事。我們大伙兒都敬畏你,羅達也同樣敬畏你,你說一句話恐怕還能叫她“迷途知返,克守婦道”。最好馬上就寫,免得來不及。善意相勸,“明人不必細說”,好心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