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火上加油(下)

“准將,我可不能住在軍方的宿舍里。”

“少來了,瓊斯,難道你希望我讓一個老船友去租房子住嗎?”

“事實上,我正是這麼想。”

曼庫索嗤之以鼻。當他和瓊斯坐人後座的時候,他的司機將瓊斯的行李丟進海軍配發曼庫索座車的後車箱里。

“家里如何?”

“很好,謝謝你,准將——”

“你現在可以叫我老曼了,瓊斯博士。再說,我剛剛獲選為少將了。”

“好極了!”瓊斯博士說道。“老曼。我喜歡這麼叫你。但別叫我老瓊。我太太現在回到學校里修博士,孩子都在學校里——或者說,是托兒所——而我現在已經變成一名該死的商人。”

“我想,應該說是企業家吧。”曼庫索說道。

“好吧,這是精確的說法。是的,我在公司里擁有一大部分的股權,但我仍然做些實務工作。我找了一個搞商業的家伙幫我處理那些會計的瑣事。我仍然喜歡做些實務的工作。上個月我還在大西洋水下試驗研判中心跟著田納西號潛艇出航以檢查新的系統。”瓊斯看著前座的司機。“這里談話方便嗎?”

“文森士官的機密等級比我的還高。對不對?”

“是的,長官,少將永遠都是對的,長官。”這位司機在將車子轉向班哥港時說道。

“你隊上有個問題,老曼。”

“有多大呢?”

“一個相當獨特的問題,艦長。”瓊斯說道,好像回到他和曼庫索在達拉斯號上共事的有趣時光。“以前從未發生過。”

曼庫索知道瓊斯眼里的意思。“你有孩子們的照片嗎?”

瓊斯點頭說道:“當然有。你的孩子現在如何?”

“很好,大兒子邁克現在想進空軍官校。”

“告訴他,純氧會弄壞腦子。”

“二兒子多明尼在想進加州理工學院。”

“不是在開玩笑吧?天啊,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接下來的車程里,他們都談一些瑣事。曼庫索回到他辦公室里,在吩咐他的侍從官拿咖啡來後,馬上關起隔音門,將自己和瓊斯關在房里。

“問題是什麼,瓊斯?”

瓊斯似乎有點欲言又止,然後才開始說道:“我想緬因號被追蹤了。”

“追蹤一艘俄亥俄級?少來了吧。”-

“現在這艘船在哪?”

“事實上,又回到海上去了。現在由藍組的組員操作。當緬因號駛出海峽後會跟一艘688級潛艇會合,以進行一些噪音檢查,然後便往自己的巡邏區域前進。”曼庫索幾乎可以跟瓊斯討論任何事情。瓊斯的公司專門提供美國海軍有關于所有潛艇及反潛戰具的聲納科技咨詢,因此他的公司必須獲得許多美國海軍艦隊操作的資料。

“那現在有金組的組員在基地里嗎?”

“艦長度假去了。副艦長還在這兒?克萊格。你認識他嗎?”

“他是不是曾經在諾福克號潛艇上待過?是個黑人,對不對?”

“沒錯。”

“我聽過他很多好事。在他指揮下,他曾經潛入一支航艦戰斗群進行模擬攻擊,那檔子事聽說做得不錯。當他在攻擊時,我正在一架P-3反潛機上。”

“你聽說得沒錯。現在他雖然被低估,但明年的此時,他將會當上一艘攻擊潛艇的艦長。”

“他的艦長是誰?”

“瑞克斯。你也聽說過他嗎?”

瓊斯看著地板喃喃自語。“我公司里新來一個家伙,剛從軍中退下來的班長。他最後—次出航就是跟瑞克斯。瑞克斯跟我聽說的一樣糟嗎?”

“瑞克斯是一位極為優秀的工程人才,”曼庫索說道。“我是當真的。他在這方面具有極高的天賦,是個難得的人才。”

“艦長,就算你說得沒錯,但瑞克斯知道如何當個艦長嗎?”

“要點咖啡嗎,瓊斯?”曼庫索對著咖啡壺作手勢道。

“你也許得請克萊格少校來此,長官。”瓊斯立起身子去倒自己的咖啡。“什麼時候你變成一個外交官了?”

“這是指揮官的責任,瓊斯。就像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你在達拉斯號潛艇上所做的一些瘋狂事情。”

瓊斯轉頭笑道;“好吧,我說不過你。在我的公事包里有一份聲納分析。我需要看看緬因號的航海記錄,諸如航向、深度之類的東西。我認為緬因號很有可能被追蹤,老曼,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曼庫索拿起他的電話。“找到克萊格少校。我要他立即來我的辦公室見我。謝謝你。瓊斯,你有多肯定——”

“是我親自進行這次分析的。公司里面的一位屬下看了一下並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我在這分數據上花了五十小時分析。大概有一比三的機會,也許更高,緬因號可能已經被追蹤。”

曼庫索放下他的咖啡。“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知道。這項事實也許會扭曲我的分析。這實在有點難以令人相信。”

在美國海軍公布的各種文告里,其彈道導彈潛艇從來沒有一次在嚇阻巡航里被人追蹤過。然而跟其他的此類文告一樣,其中有許多文字的陷阱。

美國導彈潛艇基地的位置並不是項機密。甚至連美國民間UPS快遞公司的送貨員都知道如何將包裹送到潛艇艇員的手里。為了節省成本,美國海軍基地的安全工作主要是由平民身分的安全官“臨時征調警察”負責。只有涉及核武器的場合,才由美國海軍陸戰隊負責安全工作。所以無論你在哪看到海軍陸戰隊出現,那兒就有核武器。他們還說這是一種安全措施。在港里,導彈潛艇跟小了好幾個號的快速攻擊潛艇在外型上,一眼就可以分得出來。所有的艦名在海軍方面都有記錄,而且所有潛艇船員的鴨舌帽上都有艦名及船體識別碼。這些資料任何人都可以查得到,因此蘇聯當然也知道在美國彈道導彈潛艇出港時,該將自己的攻擊潛艇部署在何處等著。

起初這還不是個問題。第一批蘇聯快速攻擊潛艇所使用的聲納被戲稱為“海倫凱勒”式聲納,在海中又聾又盲,而且他們的潛艇所發出的噪音比沒有消音的汽車還大。然而當蘇聯的勝利三級潛艇出現後,一切都改觀了,這種潛艇的噪音輻射量相當于晚期新型的美國五九四級攻擊潛艇,而且聲納系統的性能也逐漸追上美國。勝利三級潛艇偶爾會出現在戴福卡海峽一一或者類似的地點——等著美國的導彈潛艇出港巡弋。由于港口的水域通常都相當狹窄,因此有時候蘇聯潛艇能追蹤並緊緊跟著美國彈道潛艇。偶爾他們會發出主動聲納沖擊,騷撓並使得美國潛艇的人員感到緊張。因此,美國的攻擊潛艇通常都會隨著彈道導彈潛艇出港。他們的任務是趕走蘇聯的潛艇。他們通常只要在彈道導彈潛艇旁邊,使得蘇聯潛艇的聲納多了一個戰術目標,撓亂他們的戰術判斷,或者有時候甚至擺出撞擊的姿態——被稱為“沖擠”,使得這原來令人不解的海軍術語變得一目了然——以迫使蘇聯潛艇改變航向。事實上,美國彈道導彈潛艇曾經被追蹤過,當然只有在較淺的海域,以及眾所皆知的基地附近,而且只有在短暫的時間內。一旦美國潛艇到達深海,他們使用的戰術是增加速度以加大追蹤潛艇的聲納偵測距離,並執行回避的動作,然後減緩速度安靜下來。到這時候——每一次都是如此——美國潛艇都能擺脫追蹤。而蘇聯潛艇失去接觸之後,便從原來獵人的地位變為被獵者。彈道導彈潛艇的魚雷組都經過高度的訓練,此時較具攻擊性的艦長還會將他們的魚雷管裝滿了四八型魚雷,並將其射控解算設在現在已經像個盲人一樣的蘇聯潛艇上,然後看著這些蘇聯潛艇以極容易被攻擊的方式漫無目地駛離。

總而言之,美國的彈道導彈艦在他們的巡邏海域里是萬分安全的。當一些導彈攻擊潛艇被派往追獵這些彈道導彈潛艇時,上級通常都要給他們對方的操作深度——有點像民間的航管人員必須提供給各型客貨飛機操作高度一樣——以避免不幸的撞船事件發生。美國的快速攻擊潛艇,甚至是最先進的六八八級潛艇,也很少能追蹤到彈道導彈潛艇,而俄亥俄級潛艇被追蹤到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通常都是彈道導彈潛艇的艦長犯下嚴重的錯誤,他才會被攻擊潛艇追蹤到,一旦艦長犯下這個錯誤,就像在記錄上留下一處不可磨滅的汙點,而即使是如此,也只有非常優秀及幸運的攻擊潛艇艦長才能掌握這種機會——而且從來沒有不被彈道導彈潛艇發現的例子。奧瑪哈號的艦長是太平洋艦隊里面最優秀的一名,而他即使有些上級提供的良好情報資料,也沒有找到緬因號的位置——況且他手上的這些資料遠比任何一名蘇聯艦長所擁有的資料還好。

“早安,長官。”克萊格進門時說道。

“我剛在樓下處理人事資料。”

“少校,這位是瓊斯博士。”

“這就是您常提到的瓊斯嗎,長官?”克萊格握握這名公民航手。

“他說的那些故事沒有一個是真的。”瓊斯說道。

克萊格看到對面兩人的表情時,心都涼了一半。“是有人死了,還是怎麼回事?”

“隨便坐,”曼庫索說道。“瓊斯認為你們上次在巡邏時被人家追蹤了。”

“狗屎,”克萊格說道。“對不起,長官。”

“你倒是相當有自信。”瓊斯說道。

“緬因號是我國海軍最佳的潛艇,瓊斯博士。我們就像個黑洞。我們潛艇不發出聲音,反而從四周吸入聲音。”

“你倒是挺會講場面話啊,少校。現在,我們能談正事嗎?”瓊斯打開他的公事包,抽出一疊厚厚的電腦報表。“正在你們巡邏的中途點。”

“是的,那正是我們躲在奧瑪哈號潛艇後面的時候。”

“我不是說這個。奧瑪哈號是在你們前面。”瓊斯說道,然後翻到重點。

“我仍然無法相信,但我要看看你手邊有什麼東西。”

這些電腦報表基本上是兩個“水幕式”聲納熒幕的圖型輸出。報表上還印著當時的時間及真方位作為參與。另外一組則顯示出四周水文的資料,主要是水溫。

“當時你們四周有一大堆雜音,”瓊斯說道,指著紙上的記號。“有十四條漁船,半打以上的商船,而且我還看到這個區域內到處都是鯨魚。所以你的聲納員很忙,也許有點負荷過重。你們四周的變溫層也很結實。”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克萊格承認道。

“這是什麼?”瓊斯指著熒幕輸出報表上的一叢噪音。

“這是我們追蹤奧瑪哈號時,艦長決定發射水柱嚇嚇他們。”

“不是在開玩笑吧?”瓊斯問道。“哦,這解釋了對方的反應。我猜奧瑪哈號上的人員一定嚇得屁滾尿流,然後往北逃走。如果我是奧瑪哈號上的聲納員,你們絕對不會有這種機會。”

“你是這麼想嗎?”

“是的,我是這麼想,”瓊斯回答道。“我總是對我們艦上後方的地區特別注意。我曾經跟俄亥俄級潛艇一起出航過,少校,對吧?別人可以追蹤到你們。任何人都可以。這不只是硬體方面的問題。現在,看看這兒。”

這些電腦報表上面有一大堆黑點?從表面看來似乎大部分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雜音,好像一批螞蟻花了幾小時走過這些報表。跟其他偶然的事件一樣,這圖案一點也不規則,有些地方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沒有像螞蟻的黑點,而有些地方卻聚集了一大堆黑點,然後又散開。

“這條方位線,”瓊斯說道。“這條線總共出現八次,而且只有在變溫層沒有那麼厚時才出現。”

克萊格少校皺眉說道:“你說有八次?這兩次可能是漁船的回波,或者只是遙遠收斂區內的真正接觸。”他翻過這些報表。克萊格深知他的聲納。“你這些證據相當薄弱。”

“這就是為什麼你們艦上及基地里的人員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實際情況是為什麼海軍會給我合約來複查,”瓊斯說道。“這地區有哪些潛艇呢?”

“長官?”克萊格問道,然後看到曼庫索點頭同意。“那附近有一艘鯊魚級潛艇。我們的P-3反潛機在卡迪亞克南方失去他的蹤跡,因此那艘鯊魚級潛艇大概距離我們六百里內。但這並不表示這就是對方啊。”

“哪一艘鯊魚級?”

“盧林上將號。”克萊格回答道。

“杜布林艦長嗎?”

“老天啊,你的機密等級還真高啊,”曼庫索注意到。“他們說這家伙相當行。”

“應該是如此,我們有共同的朋友。克萊格少校能知道那回事嗎?”

“不行。抱歉,克萊格,但這件事真的是最高機密。”

“他應該知道那回事的,”瓊斯說道。“這些機密等級的劃分太過分了一點,老曼。”

“但規定還是規定啊。”

“是啊,沒錯。無論如何,這是讓我真正煩心的事情。你看最後一頁。”瓊斯把報表翻到最後一頁。“你們浮到潛望鏡深度……”

“是的,導彈發射演練。”

“你們產生一點船體膨脹噪音。”

“我們浮出來的速度相當快,而船殼是鋼鐵做的,沒有多大的脹縮彈性,”克萊格有點惱怒地說道。“那又怎麼樣呢?”

“所以你們的艇身通過變溫層時,‘尾巴’還留在變溫層下。你們的拖曳式陣列聲納捕捉到這一些東西。”

此時克萊格及曼庫索都變得異常安靜。他們看到報表上有一條模糊的垂直線條,而這線條位于的頻率范圍正是蘇聯潛艇的音響訊跡之一。這並不完全是個絕對性的證據,但是,就像瓊斯剛剛所提出的其他東西一樣,這訊號剛好在緬因號航線的正後方。

“現在,如果我是個賭徒,當然我不是,我會出二比一的機會跟你們賭,當你們正在變溫層下的時候,有人在變溫層上追蹤你們,讓他們的尾巴垂在變溫層下。然後他們追蹤到你們船體膨脹的聲音,知道你們正要穿過變溫層往上,在你們穿過變溫層往上的同時,他也往下潛躲在變溫層下。聰明的舉動,但你們大角度的上浮表示你們的尾巴比平常留在變溫層下的時間長,這就是這個訊跡的由來。”

“但之後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一點事情也沒發生,”瓊斯承認道。“這訊號沒有再出現過。從此之後到錄音帶結束,除了真正的雜音或是被辨識出來的接觸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

“瓊斯,你的證據相當薄弱。”曼庫索說道,站起來立直他的背部。

“我知道。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飛來這邊跟你談這件事。這件事寫在報告上一定沒有人會相信。”

“關于蘇聯聲納,你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嗎?”

“越來越優良……已經接近我們十年前或十二年前的水准。他們比我們放更多的心思在寬頻帶聲納上——不過現在情形要改變了。我已經說服五角大廈重新考慮德州儀器公司正在發的整合式寬頻聲納系統。少校,你剛剛說你們像個黑洞。這種說法有雙重解釋的方向。你看不到一個黑洞,但你能夠偵測到它。如果你是以該出現竟沒有出現的東西來追蹤一般俄亥俄級潛艇,那麼這東西會是什麼呢?”

“你是說背景雜音嗎?”

“是的。”瓊斯點頭說道。“俄亥俄級在背景雜音里形成一個黑洞。你們的潛艇造成一處沒有任何雜音的黑點。如果對方能夠利用他的儀器孤立出一條方位線,而且他手邊有些相當優異的過濾器,加上一名優秀的聲納操作員的話,我想這是有可能的——如果那時候又有人提醒你的話。”

“這種說法實在太沒有根據了。”

瓊斯同意他的看法。“但這不是不可能的。我是搞數字的人。這種結論不夠好,但不是不可能。再說,我們現在已能在背景雜音下追蹤東西了。也許他們也能夠。我聽說他們開始生產一種新式的大張角拖曳式陣列聲納——這玩意是在莫曼斯克外面的家伙設計的。跟過去我們的BQR—15一樣好。”

“我不相信。”曼庫索說道。

“我相信,艦長。這玩意也不是新科技。我們對盧林上將號知道多少?”

“她目前正在翻修。讓我看看。”曼庫索轉頭看著他的辦公室牆上的心射海圖。“如果這是他的話,然後如果他直接回到基地……這是可能的,從技術上來講,但你做了太多假設了。”

“我是想說,如果你們發射水柱的時候,那家伙剛好在附近聽到,然後你們向南航行,他也一樣,後來你們又讓他聽到你們船殼膨脹的聲音,使他確定你們的位置加以追蹤,然後他自行脫離你們的接觸。這些資料是沒什麼根據,但這符合——也許,我同意你,只是也許。這正是海軍付我錢要我做的事,兩位。”

“是我叫瑞克斯用這種方式嚇嚇奧瑪哈號的,”曼庫索頓了一會說道。“我希望手下的艦長具有侵略性。”

瓊斯咯咯一笑,以打破這房間內的緊張氣氛。“為什麼呢,老曼?”

“克萊格知道我們在岸上做的演習,就是那一次的模擬。”

“這麼做有點太刺激了一點。”瓊斯承認道。

“一比三的機會……”

“如果你知道對方的艦長相當優秀的話,這個機率不止如此。而杜布林有個偉大的導師。”

“你們兩個人在說些什麼?”克萊格少校有點不悅地問道。

“你知道我們有各種關于蘇聯台風級潛艇的資料及一大堆關于他們魚雷的資料。少校,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們怎麼會弄到這些資料的?”

“瓊斯,該死!”

“我並沒有違反任何規定,艦長,再說,他需要知道這一點。”

“我無法辦到這一點,你也知道。”

“好的,老曼。”瓊斯頓了一下。“少校,你也許曾經懷疑過我們怎能在短短時間內弄到這一切資料。甚至你可能已經猜對了。”

克萊格曾經聽到一些傳言,例如幾年前諾福克港810號碼頭曾經關閉了好長一段時間。還有關于美國海軍不知道怎麼搞到一艘蘇聯彈道導彈潛艇的故事,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反應爐出現于海軍在印達荷的核反應爐學校進行測試然後又消失無蹤,葛羅頓基地還出現過一些魚雷的完整設計圖及真正的零件,還有范登堡空軍基地曾試射過兩枚外表跟任何美國導彈都不像的彈道導彈。這種種傳言都只在深海里的潛艇官廳里人們才敢提及。艦隊里還出現一大堆蘇聯潛艇作戰的情報,是相當詳細的資料,這些資料聽起來好像是一個真正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東西的人所寫的——許多情報都不是如此——而且這些情報都是講解有關于蘇聯潛艇戰術及訓練的資料。克萊格只需看看曼庫索制服上所掛的一枚傑出服務勳章即可,這是美國在和平時期所頒發的最高榮譽。這枚勳章上面有顆星,表示是第二次獲頒這種榮譽。曼庫索很年輕就當上戰隊長,而且也的確太年輕就被選為海軍少將。而現在房內又有一名以前跟曼庫索執勤的小兵,還叫他老曼。他向瓊斯博士點點頭。

“我懂了。謝謝。”

“你是說操作人員犯的錯嗎?”

瓊斯皺著眉頭。他根本不認識瑞克斯。“主要是運氣不好。甚至也可以稱為好運,反正沒有發生任何糟糕的情形,而我們也學到一點東西。我們現在比以往更加了解鯊魚級潛艇。這次的情況有一大堆巧合湊在一起。也許一百年內不會再發生一次。你們的艦長是巧合的受害者,而對方——如果那里有別的家伙在的話——則是相當機靈。嘿,犯錯後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能從錯誤中學習,對吧?”

“瑞克斯十天內會回來,”曼庫索說道。“你那時候能回來這里嗎?”

“抱歉,”瓊斯搖搖頭說道。“那時候我人在英國。我將跟英國海軍的紊流號一起出航幾天玩躲貓貓。英國人有一種新的處理器,我們需要看看這玩意的性能,而我抽到這次的任務。”

“你們不是想要我將這次的分析結果跟艦長說吧,長官。”克萊格想了個把分鍾問道。

“不,克萊格……你是想告訴我什麼事嗎?”

這回輪到克萊格看起來有點不悅了。“長官,他是我的上司,而且他是個不錯的艦長,但他對自己的想法太過于肯定了一點。”

這句話說得太妙了,瓊斯想道。不是名壞艦長……有點大過于肯定。此人剛剛以一種人家無法判定他為不忠的方式來稱呼他的艦長為白癡。瓊斯不禁納悶瑞克斯到底是哪一種超級核工程師。唯一的好消息是這位副艦長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而一名聰明的艦長通常都會聽從他的副長的建議。

“艦長,查伯斯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剛剛接管西鎖號潛艇。他找了一名你訓練的聲納員作他的聲納班長。左斯基,我聽說他剛剛升到士官長。”

“哦,是嗎?真為他高興。我早知道查伯斯先生能夠步步高升,但左斯基當個士官長?我們的海軍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

“你這得花一輩子的時間。”誇提尖酸地說道。他的膚色跟石灰一樣蒼白。此人因為藥物治療又覺得痛苦了。

“你說得不對,”佛洛姆地回答道。“我告訴過你要花幾個月的時間就是要花幾個月的時間。全世界第一次做核彈的時候,總共花了三年的時間以及全世界最有錢國家的珍貴資源。而我為你做這件事,只要八分之一的時間以及一點點經費。幾天後,我們將全開始處理銠元素。這就容易多了。”

“那麼钚元素呢?”葛森問道。

“那將是最後的金屬加工工作——當然你也知道為什麼。”

“是的,佛洛姆先生,而我們必須相當小心,因為你在一種危險的物質時,你必須很謹慎,不要讓钚元素在成形時造成危險。”葛森回答道,讓他的語氣誇張一點,以改變這種氣氛。他已經相當疲倦了。現在他一天工作十八小時,大部分是花在監視工人身上。“那麼氚氣呢?”

“那是最後一項工作。理由也十分明顯。這東西比較不穩定,而且我們希望氚氣盡量不含雜質,以符合我們之需。”

“的確如此。”葛森打哈欠說道,幾乎沒有聽到自己這個答案,也不費心奇怪為什麼佛洛姆會回答這個問題。

至于佛洛姆這方面,他也記起一項東西。鈀元素。他需要少量的鈀元素。他怎麼會忘記這玩意呢?他對自己苦笑。長時間工作,可惡的天氣,差勁的工人及同事。對于這種偉大的工作,他居然只領到這麼一點點的酬勞。他正在做世界上只有屈指可數的人能辦到的事情,而且他的工作在某方面相當于費米及一九四四一四五年左右其他人的成就。一個人很少有機會跟這些偉大相比,而且在比較之下還有不錯的成績。他發現自己有時候會想,這顆核彈將會如何被利用,但又對自己承認,他實在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對了,他還有其他工作得做。

這名德國人走過房間到安置車床的所在。此處有另一群技工正在工作。那些鍍金屬塊正在車床上,將要制成最複雜的形狀,也是最難加以程式化加工的部分,不但有一大堆凹面、凸面、還有其他複雜的曲面。當然這些機器是電腦控制的,但也需要人透過隔離著加工部分及外界的保護玻璃加以嚴密監視。車床的作業部分上面有一些隙孔通往一個靜電集塵器。把這些金屬粉末直接排到外界的空氣是不智的——事實上,如此做也會嚴重地泄露秘密。在靜電集塵器的板子上有一層兩公尺厚的泥土。鈹元素雖然沒有放射線,但钚元素有,而且钚元素不久之後就會在相同的車床上加工。鈹金屬不但是在這顆核彈的必需品,也可以為將來的工作提供一次很好的練習機會。

佛洛姆幾年前訂購這批車床時,車床的性能正是佛洛姆一向所渴望的。那些由電腦控制的車刀是由雷射光束監視,所產生的在五年前可能都還無法達到。在車床上的鈹金屬零件表面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個制造特別良好的步槍槍機,而這只是第一階段的加工。在這些電腦車床上的誤差讀數都是以埃(光的波長單位,相當于一公厘的一億分之一。)為單位。這些車刀以每分鍾兩萬五千轉的高速旋轉,不僅僅是研磨並且主要還能刨掉那些不規則的地方。車床上還有許多獨立的電腦能監控著已完成的部分,不但測量著誤差,還監控著車刀有沒有磨損的痕跡,一旦受到磨損,車床會自動停止,並立刻更換新的車刀。科技是那麼的奇妙。過去得在諾貝爾得主監督下,並且需要特別訓練過的機械加工妙手執行的工作,現在卻可以由一些電腦晶片來完成。

這具核裝置的真正模具已經完成。外形是橢圓形,長有九十八公分,最寬的地方有五十二公分,由一公分厚的鋼板制成,雖然強度必須夠強,但真正的要求也沒那麼高,只要在真空鑄造時能夠支撐住就好了。其他已經完成的成品,還有兩種聚合物發泡膠的曲面塊,因為這類裝置不但需要強度並且需要最光滑的物質。當然在某些方面的進度已經超出許多,但這也不是浪費時間或人手的借口。在另一台車床旁,工人們再度利用不鏽鋼塊練習制造——次反應的钚元素塊之圓柱層。這是他們第一次進行這種練習。盡管這種車床,頭兩次的產品其精巧度根本未達標准,不過這也是意料中的事。到了第五次,這些工人才把所有的過程搞清楚,第六次的產品就已經好得可以用了——但對佛洛姆而言還不夠好。這名德國人對于這種整體的工作具有一種簡單的心理模式,這種心理模式是由美國航空既太空總署在第一次進行登陸月球計劃時,發現手下員工普通具有的心理模式。為了使這玩意的性能跟預期中一樣優異,一連串複雜且個別的步驟必須以一種毫無人性的精確進行。整個制造過程被他視為走過一連串的門。當然這些門越寬,就越容易快速地穿過。制造時成品的公差越小,就代表每一個門口障礙越少,佛洛姆想達成零公差。只要現在的科技辦得到,佛洛姆希望這武器的每一個零件完成依照他的設計制造出來。每一個組件做得越完美,這玩意的威力將跟他所預期的一樣……甚或更高,他這樣期望著。在目前的環境下,沒有辦法做實驗,對于複雜的理論也就無法靠實驗去導出公式,所以他過度設計這個武器,在武器里面放人數倍遠比實際需要量為多的反應原料。這也是為什麼他計劃利用比理論上所需要的多出五倍的大量氚氣,當然這方面還有點問題。他的氚氣已經儲藏了好幾年,其中有一部分已經變成了氚離子,對于反應有極度負面的影響,但利用鈀元素過濾氚氣後,它可以將氚氣分離出來,以達成他的設計目標。美蘇兩國的核彈設計家比較不用考慮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可以進行無數次的實驗,但佛洛姆也有占便宜的地方。他不必擔心他所設計制造出來的東西得擺個十幾二十年不用,而美蘇核彈設計通常都得考慮到這一點。這是他比他們唯一占便宜的地方,而佛洛姆打算完全利用到這一點。雖然對于炸彈設計的各方面,這種優點也有不利之處。但佛洛姆知道自己對于這個裝置的設計可以全權控制。鈀,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忘掉這個玩意兒。但他還有許多的時間。

“完成了。”那組工人的工頭揮手請佛洛姆來檢查。那塊不鏽鋼塊從車床上很容易就被拆下來,然後他將不鏽鋼塊交給佛洛姆。這塊不鏽鋼塊約有三十公分長。形狀相當複雜,有點像一個大的啤酒杯,杯口朝外向下摺。中央的杯底有個洞,所以盛不住水——事實上可以,佛洛姆再一會兒後糾正自己,上下顛倒時便可。這個不鏽鋼成品重約三公斤,而且所有的表面都跟鏡子一樣光滑。他把它拿到燈光下檢查有無不完美或不規則的地方。他的視力並不好。最後的成品從數學數字上遠比從視覺上來得容易得多。就跟車床的說明書上所說的一樣,這些表面的精確度精細到只有一公厘的幾億分之一,連光線的單一波長長度都沒那麼小。

“這東西就像顆珠寶。”葛森說道,站在佛洛姆後面。那名技工聽到這句話時露出愉快的笑容。

“在我看來只是不錯而已。”這是佛洛姆的判斷。他看著那名技工說道:“當你能做出五個跟這一樣好的東西,我才會滿足。每塊成品都要跟這個一樣好。開始下一個工作。”他告訴那名技工。佛洛姆把那塊不鏽鋼成品拿給葛森,然後離開。

“無神論者。”那名技工悄悄地埋怨道。

“是的,你說得沒錯,”葛森同意道。“但他也是我碰過最有技巧的人。”

“我甯願替猶太人工作。”

“這個東西做得相當完美。”葛森說道,以改變話題。

“我以前從不敢相信金屬表面能刨到那麼精確。這些車床的性能簡直令人無法相信。我能用它制作任何東西。”

“好極了,開始制作另外一個吧。”葛森帶著微笑告訴他。

“遵命。”

葛森走到誇提的房內。誇提正看著一盤簡單的食物,但害怕自己吃下去又吐出來,因此根本連碰都不敢碰一下。

“也許這東西會讓你覺得舒服一點。”葛森告訴他。

“這是什麼?”誇提說道,拿起這塊不鏽鋼成品。

“這就是將來钚元素塊的形狀。”

“表面像玻璃一樣光滑……”

“比玻璃還光滑。光滑得足以做雷射鏡。我可以跟你講這東西表面精確度的一些數字,但既然你這輩子絕不會看到那麼小的東西,所以講了也沒有意義。佛洛姆是個天才。”

“他是個傲慢、自大——”

“是的,領袖,他具有您說的一切缺點,但他正是我們的所需要的人。完全靠自己,我絕無法做出這種東西。也許,花個一兩年的時間,或許我能夠將這玩意修複改造成可以用的炸彈——但制造的過程比我幾周前想象得更複雜。但這個佛洛姆……我從他身上學到一大堆東西!在我們完成這顆炸彈後,我將能夠完全靠自己做出另外一顆來!”

“真的嗎?”

“領袖,你知道工程其實是什麼嗎?”葛森問道。“工程就像煮菜一樣。如果你有正確的食譜,正確的書,正確的材料,每一個人都可以制造出東西來。當然我們現在的工作是很難,但原則還是一樣的。你必須知道如何動用各種數學公式,但這些公式都在書里面。這只是教育的問題。有了電腦和適當的工具——以及一位好老師,這個混蛋佛洛姆便是……”

“那麼為什麼沒有更多的——”

“最困難的是材料,特別是钚元素或鈾-235。要制造出這些玩意兒,需要一個某種特定型式的核反應爐或新式的離心技術。這兩種設施都需要大量的投資,並且很難避人耳目。這也是為什麼,在運送和處理核武器及其組件時需要做那麼多安全措施。以前常聽人家說核彈很難制造,這根本是一個天大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