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地考慮過退役

投票定案不到一分鍾就結束了。檢察官發給五名法庭人員一人一張票。他們在寫下各自裁決的前後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被告。之後,檢察官把這五張票收回。他像五歲兒童玩識字卡片一樣,把票打亂後又重新整理好,然後交給艇長。韋格納打開五張票,把它們攤在面前的台子上,在他的那本黃色記錄簿上寫下了些什麼之後宣布。

“被告起立,面向法庭。多伊先生,在宣讀判決之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人沒有回答,而且令人不可置信地傻笑起來。

“那好。本庭投票結果以三比二的多數判被告有罪。判處被告絞刑,並在一小時內執行。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吧。本庭現在宣布休庭。”

“很遺憾,先生,你沒有向我提供可以幫助你的機會。”休庭後被告律師對其當事人說。

“給我找一個律師來!”多伊大吼大叫起來。

“先生,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律師,而是牧師。”賴利軍士長拽著多伊的手臂,這就更顯得煞有介事。

“走吧,親愛的,與你的繩索約會去吧。”軍士長邊說邊把他押了出去。

另一個被叫做“詹姆斯-多伊”的家伙看見他眼前剛才發生的一切,心中驚疑不已。他那驚疑的神色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樣子比一個人迎頭撞上疾駛而來的火車時的驚疑神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明白這里發生的一切嗎?”上尉轉身問。

“這不可能,伙計,”他的語氣不再像一個小時前那麼自信了。

“嗨,伙計,你注意到了沒有?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們有些人在這一帶失蹤了?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六個月。現在監獄里人滿為患,法官又應接不暇。如果我們抓到了你們這些人,而且又證據確鑿,他們就讓我們在海上處置你們。難道沒有人告訴你現在的規矩有些變了?”

“你們不能這麼干!”那個家伙幾乎喊了起來。

“是嗎?告訴你吧,再過十分鍾我們就把你押到甲板上,讓你親眼瞧瞧。我還要告訴你,伙計,如果你不合作,我們可就沒有時間跟你磨蹭了。我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話句句是真的。你為什麼不坐下來冷靜地想一想呢?”接著,上尉弄來一杯咖啡以打發時間。他再也沒有對當事人說什麼。剛喝完咖啡,門就開了。

“全體人員上甲板去看懲處犯人。”奧雷澤軍士長前來通知。


“出來吧,多伊先生,你最好也親眼看看。”上尉拽著他的手臂向前走。在軍官會議室有一道向上的艦梯,艦梯頂端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兩人沿著通道朝船尾空蕩蕩的直升機甲板走去。

上尉叫瑞克-艾利森,出生在紐約奧爾巴尼的一個黑人家庭。他是艇上的領航員,非常感激上帝把他安排在雷德-韋格納手下干活,因為韋格納絕對是他遇到的最好的指揮官。他以前雖然不止一次地考慮過退役,可是現在他想盡可能地待在艇上。他帶著多伊先生朝相距約三十英尺的艇尾現場走去。

艾利森感覺到波浪的洶湧。他估計風速達三十多節,浪高可達十二至十四英尺。“羽翎”號在垂直方向上左右搖晃的傾度達二十五度,船身猶如兒童的蹺蹺板前後不停地上下顛簸。艾利森想起來了,現在是奧尼爾在駕駛。他希望此刻歐文斯軍士長站在奧尼爾身旁。艾利森心里想,奧尼爾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可是在駕駛方面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其實他自己也只不過比少尉大六歲。右舷方向不時出現閃電,把海面照亮。大雨劈頭蓋腦地下著,雨點劈里啪啦地斜砸在甲板上。風吹著雨點,刺在臉上酸疼酸疼的。要是埃德加-愛倫-坡EdgarAllanPoe(1809—49),美國偵探小說的創始人。親臨現場,這將成為他極好的創作素材。海上一片漆黑,“羽翎”號那白色的船身像漂泊在海面上的幽靈,隱約可見。艾利森心想,韋格納選擇今晚行動,是不是他事先知道有這樣的天氣?或者這只是個絕妙的巧合?

艇長,你上船以來就大刀闊斧地干開了,不過這回還真來勁。

前面有一根繩索,有人把它系在無線電雷達天線杆上。爬上去系繩子一定很好玩,艾利森心想,少不了又是賴利軍士長。除了他,誰又會發神經去干這個呢?

約翰-多伊被帶到現場,雙手仍被反銬著。艇長和副艇長都在場,艇長正在宣讀些什麼,但是他們沒有聽見。甲板上風聲呼呼,天線杆上的繩索被風吹得滋滋作響——這是賴利的絕活,艾利森心想。他用揚帆索做引線,把絞索穿過滑輪。即使是賴利也不會傻得在如此惡劣的天氣爬到天線杆上。

這時候燈光打開了,是甲板上為直升機引航的泛光燈。燈光只能照亮一片傾盆大雨,但多少還能看見眼前發生的一切。韋格納又對那個家伙講了些什麼,可是那個家伙仍然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似乎還不相信會對他動真格。他難道會頑固到底嗎?艾利森心想。艇長搖搖頭,向後退了一步。賴利走上去,把繩索套在那個家伙的頭上。

這下約翰-多伊的臉色刷地變了,可是他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突然氣氛變得十分嚴肅,五個人站到了繩索的一端。艾利森差點兒笑出聲來,他知道把人吊死是怎麼進行的,可是他沒有想到艇長真要這麼做……

最後那家伙被戴上了黑色眼罩。賴利把那家伙的身子轉過去對著船尾,面對著艾利森和與他同來的人——這其中還有一個道理——主要是讓他大吃一驚。約翰-多伊終于害怕了。

“不……!”這種像看見魔鬼似的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和風雨聲交織在一起,真是再逼真不過的了,誰也無法指望能有更合適的回應。不出所料,約翰-多伊的膝蓋直打哆嗦。繩索一端的那五個人拽著繩索,迅速朝船尾跑去。那個家伙雙腳離開了那塊黑色的防滑甲板,身體被吊到了空中,兩腿蹬了幾下,還沒等繩索系到一根柱子上,他就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哎,完了!”艾利森說著抓住他帶上來的那個家伙的手臂,向前走去,“下一個輪到你了,老弟。”

當他們走到通向上層建築那道門時,有一道更近的閃電照亮了整個甲板。這個多伊猛然停下腳步,抬頭最後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同伙像個擺鍾似地在露天吊著,僵直的軀體正被雨水濺打著。

“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上尉把他抬進艙里。多伊先生的褲子已經濕透了,其原因當然不僅僅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