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狩獵的大本營

查韋斯醒來時感到頭疼,一種從眼梢放射到整個頭部的疼痛。這是由于空氣稀薄引起的。盡管如此,他還是很高興。自當兵以來,他天天都是起床號響之前幾分鍾就醒來,從未有過例外。這樣就使他有一個從睡眠到醒來的變化過程,起床時就不會太感到不舒服。橙紅的霞光透過沒有窗簾的窗戶照進房間,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不長期住在這房子里的人會說這是兵營,而查韋斯覺得這更像是一個狩獵的大本營,他沒猜錯。他估計這寢室大約有二千平方英尺。他數了數,里面總共擺了四十張鐵架軍用床,每張床上都有一張薄薄的床墊和一條褐色軍用毯,不過床單四角卻是用松緊帶固定在床上的。查韋斯心想,住在這里就不會有那些海闊天空的閑聊了,不過他覺得這倒也挺好的。地板是打過蠟的松木,上面沒有鋪地毯。拱形的天花板沒有橫梁,而是由一根根刨得光滑的松木支撐著。他沒想到在打獵季節,人們——有錢人——竟會花錢住這樣的房子:這說明金錢並不給人以智慧。查韋斯並不那麼喜歡軍營生活,他之所以還沒有決定是否在奧德堡或者它的附近買一幢私人公寓,是因為他一直想省錢買一輛科維特車。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的床下總是放著一個軍用小手提箱。

查韋斯想撐起雙肘看看窗外,但轉念一想,知道反正馬上就能看見外面的一切了。他們從機場坐了兩個小時車來到這里,一到之後就給每個人分了一張床。其他床上的人都睡著了,而且還在打呼,一聽就知道都是些當兵的,因為只有當兵的睡著了才會鼾聲不斷。然而,查韋斯卻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年輕人晚上剛過十點鍾就進入夢鄉並打起呼來,這是因為他們太疲勞了。這里不是度假勝地,唔,有人打呼也不足為奇。

起床號用的是一種電鈴聲,有點像舊式廉價鬧鍾的聲音。不吹軍號,真是好極了——查韋斯討厭一大早就聽到軍號聲。如同大多數職業軍人一樣,他懂得睡覺的重要性,起床號絕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這時他周圍的人立刻動了起來,他聽到了那些熟悉的抱怨聲和咒罵聲。查韋斯掀開毯子下了床,冰冷的地板使他不禁一顫。

“你是誰?”隔壁那張床上的人兩眼看著地板問。

“參謀軍士查韋斯。十七團三營二連的。”

“我叫維加,也是參謀軍士。二十二團一營直屬連的。昨晚剛來的?”

“沒錯。來這兒干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昨天可把我們折騰壞了。”參謀軍士維加說著伸出手來,“我叫胡利奧。”

“多明戈,叫我丁好了。”

“你哪里人?”

“洛杉磯。”

“我是芝加哥人。走吧。”維加站起來,“這鬼地方有一點挺好,熱水隨你用,再就是沒有做表面文章的內務整理。如果夜里他們能他媽的把暖氣打開——”

“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科羅拉多,我只知道這些,別的就不知道了。”兩人一面交談,一面跟在松松垮垮的隊伍後面朝淋浴間走去。

查韋斯向四周看了看。沒有戴眼鏡的。這些兵看起來個個身體都很健康,除了有幾個像舉重運動員,大多數都與查韋斯一樣,身材精瘦而結實,像長跑運動員。還有一點查韋斯很快就看出來了,這些人全都是拉丁美洲血統。

沖一下淋浴很舒服。浴室里有高高一疊乾淨的新浴巾,每個人都有一個洗臉池用來刮胡須。廁所也都有門。查韋斯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只是空氣稀薄了點。不管誰是這里的頭頭,起床和漱洗能給他們二十五分鍾,夠文明的了。


然而,六點半一到,文明就不複存在了。大家都穿上軍裝,蹬上那結結實實的靴子,走出屋子。查韋斯看見並排站著四個人。他們准是當官的,從他們的姿態和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他們身後還站著一位年齡稍大一點的,看起來也像是個當官的。不過又不是十分像,查韋斯暗暗地對自己說。

“我往哪兒走?”查韋斯問維加。

“你該和我在一起,待在三班,拉米雷斯上尉的班。管得很嚴,不過倒是個好人。但願你喜歡跑步,朋友。”

“盡量不比你差就是嘍,”查韋斯答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維加轉過頭來咧著嘴笑著說。

“早安,各位!”年齡大的那個人大聲說,“也許有的人還不認識我,我是布朗上校。歡迎你們這些新來的來到我這個小小的山間隱蔽所。你們已經正式分到班了,大家都應該知道,我們這支隊伍的人都已經到齊了,一共就這麼多。”

布朗是這里能看見的惟一非拉美血統的人。對此查韋斯並不感到意外,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時候,另外四個人朝隊伍走過來。從他們身上那潔白的T恤以及那副能讓你累得趴在地上的架勢,查韋斯一眼就看出他們都是體能訓練教官。

“但願昨天夜里大家都睡得不錯,”布朗繼續說,“我們早晨起床後先進行一點兒操練——”

“那還用說,”維加嘟噥起來,“最好早飯前就累死了算。”

“你來多久了?”查韋斯問。

“第二天。媽的,但願今後的日子好過些。那幾個當官的在這里至少一個星期了——他們怎麼跑也不會嘔吐。”

“——也就是在山里跑上它三英里,”布朗的講話到此結束。

“這算不了什麼,”查韋斯說。

“我昨天也是這麼說的,”維加答道。“幸虧我把煙給戒了。”

查韋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就沒吭聲。維加也是第十山地步兵師的輕步兵,跟查韋斯一樣整天背著五十磅的裝備在野外訓練,可是這里空氣非常稀薄,查韋斯也搞不清楚這兒海拔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