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饑渴的女人

色情勾引是諜報工作中最難對付的事情。

這也是科爾特斯受過的訓練之一,他知道對這種事也要像對待其他事一樣冷靜沉著、不動感情。但是,哪有什麼妙法能使你做到既親昵而又不動感情的?至少在你想完成一項任務時,你是絕對無法不動感情的。這一點,就連克格勃的間諜學校也不得不承認。那所學校曾花費不少時間跟他們講過,在這種事情上,稍有不慎便會掉進陷阱。科爾特斯想起這些話,不禁露出了譏諷的微笑——俄國人竟然對拉丁人談風流韻事,豈非荒唐可笑!也許是這里的氣候不太適宜,你得去迎合你的目標對象的個人口味。這一次的目標是個四十六歲的寡婦,她風韻猶存,在孩子們入睡或外出約會後,她就春心蕩漾,難以自制。這樣的對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每次的表現都很勇敢,而且極富同情心。他應當這樣看問題——這是他在受訓時學到的——她們的問題既是她們自己的事,同時又是他的機會。但是對這樣一個饑渴的女人,不體會她的痛苦怎能與她親昵呢?對這個問題,克格勃的教官並沒有給予答案,不過他們教給他一些必需的技巧。何況,科爾特斯本人最近也有傷心事,也很痛苦。

他告訴她說,他“妻子”也死于癌症。他說他本人結婚很晚,因為繼承了父親畢生創建的事業,他得飛往各地聯系業務,好在最後總算使公司起死回生,業務走上正軌。三年前,他才與心愛的瑪麗亞成婚。不久她懷了孕。為了證實這個喜訊,她去醫院進行檢查,常規檢查……才六個月。胎兒未能保住,瑪麗亞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就匆匆離開了人世。他曾對著酒杯無比惆悵:這也許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吧。誰叫他娶了這麼年輕的女子,誰叫他像個花花公子,放蕩不羈呢!

聽到這里,莫伊拉-沃爾夫的手已經隔著桌子伸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她說,這當然不是他的過錯。他抬起頭來,看見她眼里充滿了憐愛,而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人啊人,怎麼這麼容易預測呢?你只要按下適當的鍵——拿出適當的情感就行。當她的手伸過來拉住他的手時,勾引便告完成。兩只手一接觸,便產生了一股暖流,一股人性的暖流。如果他只是把她看作是自己俘獲的目標,他怎麼可能報以同樣的情感,又怎能完成自己的使命?他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的寂寞。他要好好體貼她。

他真的對她很體貼。這是兩天以後的事,要不是真的動了情,她才不會像情竇初開的少女那樣在赴約會前把自己打扮起來——這樣的裝束,還是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子女們看見她的樣子感到好笑,但是考慮到父親去世這麼多年,母親現在才有這種需求,他們完全能夠理解,因而並沒有責備她。相反,在她走向自己的小汽車時,他們都笑著給她鼓勵。他倆神情緊張地在外面匆匆吃了飯,然後把車開到了他住的飯店。兩人在房間里又喝了一會兒酒,緊張的心情才緩和下來。她已經多年沒有做愛,毫無疑問,心情是特別緊張的,所以這樣的等待很有必要。然而,科爾特斯發現她的反應比通常與他上床的女人真誠得多。科爾特斯床上功夫很好,他為此感到自豪。他給了她超乎一般的快感:進行了一個小時,先是使她漸漸達到高潮,後來又以溫存的方式使她從極度興奮中慢慢平靜下來。

現在,他倆並排躺在床上,她的頭枕著他的肩膀,淚水靜靜地淌到他肩上,兩人誰也不說話。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女人啊。她丈夫雖然過早地去世了,但他能有這一位懂得沉默是最深沉的愛的女子作為妻子共同生活一段,實在是太幸運了。科爾特斯注視著茶幾上的時鍾。過了十分鍾,他才開了腔。

“謝謝你,莫伊拉……我還不知道……就完了。”他清了清嗓子。“我這是第一次,自從……自從……”其實,他上星期就干過,那次他花了三萬比索。那是個年輕女郎,很有經驗的,但是——

莫伊拉的力氣大得使他吃驚。她側過身擁抱他,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還剩下的一點良知告訴他,自己應該感到內疚,而內心更大的一個聲音說,你那次是得不償失。這一次比花錢玩女人強多了。這一次有真情,而真情是金錢所買不到的。這個想法使科爾特斯既愜意又煩惱,這個想法加重了他的內疚感。他又一次理智地認為:要是她沒有使勁擁抱他,他是不會感到內疚的,而要是他沒有真的打動她的心,她也不會這樣動情地擁抱自己。

科爾特斯抽出手來,從背後的茶幾上拿起了香煙。

“你不該抽煙,”莫伊拉-沃爾夫說。

他笑了。“我知道,我必須戒掉它。可是你對我做了這樣的事,”他擠了擠眼。“我得定定神,恢複一下。”一陣沉默。

“仙女,”過了一會兒,他用西班牙語說。

“什麼事?”

他又調皮地擠了擠眼,“我已經把自己全交給你了,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你想知道什麼?”

科爾特斯呵呵一笑,聳了聳肩膀。“沒什麼——我是說,還有什麼比你已經做的更重要嗎?”一個熱吻,一陣愛撫,又是一陣沉默。他撚熄點燃的香煙,好讓她意識到她的話對他有多麼重要。“我不善于做愛。”

“是嗎?”這一次,她咯咯笑起來,他鬧了個大紅臉。

“情況不同嘛,莫伊拉。我——我年輕時,認為這種事——認為這種事沒有什麼要緊。不過……現在我成年了,我當然不能這麼……”他窘得不知怎麼說才好。“如果你允許,我希望能知道您的一些情況,莫伊拉,我常到華盛頓來,我希望……我時常感到寂寞。我已經厭倦了出入于……我真希望能與你結識。”他語氣中帶有一種負罪感。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說:“如果您能允許。”語氣中既有希望又有擔心。

她溫柔地吻著他的面頰。“我允許。”

科爾特斯這次沒有縱情地擁抱她,而是放松身子平躺過來。這倒不完全是裝模作樣。好一陣沉默之後,他才開口說話。

“你應該知道我的一些情況。我很富有,我經營機床和汽車配件生意,有兩家工廠,一個在哥斯達黎加,一個在委內瑞拉。業務上的事情很複雜,不過倒沒有什麼危險,但是……和大的裝配廠打交道複雜得很。我有兩個弟弟也干這一行。所以……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嗎?我是行政秘書。這種工作我已經干了二十年了。”

“是嗎?我自己也有個行政秘書。”

“那你一定是百般追求她了……”

“康秀拉比我大,都可以當我的母親了。我父親在世時,她就開始做他的秘書。美國是不是也這樣?莫伊拉,你的老板整天都追著你嗎?”顯然很有些醋意。

又是一陣咯咯的笑聲。“不完全對。我的老板是埃米爾-雅各布斯,他是聯邦調查局局長。”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純屬撒謊。“聯邦調查局,這我知道,是你們聯邦政府的機構。這麼說來,你是他們大家的主管秘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