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此中真意



奧茲,荒涼地村莊中.-1

"下雨了!下雨了!"

衣衫襤褸的村民們尖叫著,如同神明一般膜拜著那個氣喘籲籲的年輕男人.

那個年輕的男人剔著一頭短,棱角生硬,皮膚黝黑.

他凝視著天空中落下的暴雨,力竭坐倒在地上的塵埃里,泥漿濺了他一身.

"你們還窮開心干什麼呢,我從《暴風雨鳴奏曲》的樂章里只領悟到一絲精髓都不到的東西.這一場雨消耗的是天上的水汽,只能堅持幾個小時,趕快找東西存水啊."

村民們一愣,頓時四散,跑到家里翻箱倒櫃開始找鍋碗瓢盆.

剛剛熱鬧無比的空地竟然只剩下那個年輕男人一個.

"……喂,好歹扶我起來啊."

年輕人低聲嘟噥了一句,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看到周圍的那複雜龐大的煉金矩陣時,表情就抽搐起來,心疼的:那是足以購買這麼一整個村莊的詠唱耗材,為了這一場雨全都耗費掉了.

可看到這些人仿佛得到救贖的樣子,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去提收錢的事情了.

"果然像老師說的那樣,做虧本的事情暢快一時,可痛苦一世.好不容易借來的錢……怎麼一眨眼都沒了呢?"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漿,很快,泥漿干結脫落,衣服潔淨如新.傾盆的暴雨落在他身上,便化作隱隱的水霧,消失無蹤.

"幸好距離奧斯維辛只剩下半天的路,否則恐怕真的要去要飯了."

他苦澀地翻著口袋,可口袋空空蕩蕩,比他臉上還乾淨.

在他背後,有馬蹄的踩在泥漿里的聲音傳來.

他回頭看向身後.

那里,少年勒馬,也凝視著他.

來者看上去像是一個天竺人,身旁的馬鞍上還捆著一大堆刀劍.看上去像個樂師,可樂師又不會帶這麼多累贅的武器.

看上去像是個武器販子,可哪里總有些不同.

"你是誰?"

"在下?"

那年輕人笑了笑,扶著自己的頭巾:"就當我是個販賣刀劍的天竺人吧.你呢?"

"山繆.ww要w-1ka書"

男人認真地說道:"別人都叫我鐵錘.你……也是來挑戰我的麼?等我休息一下我們就開始怎麼樣?"

葉青玄想了想,用力搖頭:開玩笑,在這種情況下去挑戰一個共鳴級的精英樂師?而且還是最克制自己的變化派系……還是算了吧,自討苦吃也不是這麼來的.

看到葉青玄搖頭,山繆的神情就遺憾起來:

"可惜了."

"嗯?"


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葉青玄:"出之前.老師跟我說,碰上其他的樂師來挑戰我,打趴下就可以了,錢和東西也可以拿走……"

等等,你這個邏輯有點見鬼啊朋友!你的老師也有問題啊!這麼樸實剛健的邏輯,難道你們派系都是山賊出身嗎!

"這個……"

葉清玄糾結了半天,開口說:"其實,我有個問題."

"嗯?"

"如果需要水的話,為什麼你要大動干戈去降雨呢?"

葉清玄認真地問:"直接找准地方打一口井出來豈不是更方便麼?"

"……"

山繆僵硬住了,看著葉清玄.

他的眼神錯愕又欽佩.還有一絲恍然大悟和醍醐灌頂,但又有些蒙,簡而言之,就像是寫滿了'我怎麼沒想到!’的大字.

"還可以這樣嗎?"

他拍著腦袋,感歎道:"我都沒有想到啊!"

這不是沒想到的問題啊!朋友你是有多缺乏生活常識?葉清玄忍著滿腹的槽沒法吐,只能呵呵兩聲,帶了過去……

就在他准備說什麼話的時候,天上忽然驟然一亮,一道巨大的雷霆從空中橫貫而過.原本澎湃的以太波動達到了最高峰,在這驚天動地的巨響中.瞬息間展露出莫名的變化.

那一瞬間,結晶生長的聲音傳來了.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這一道波瀾的引誘之下,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不會……吧?"

當山繆反應過來的時候.茫然地看著葉青玄.葉青玄也有些不敢置信,抹了一把臉:"先去看看再說."

他調轉馬頭,向著那細碎聲音傳來方向疾馳而去.

山繆的身體如同巨石一般騰空而起,渾身籠罩著數層氣罩,徑直向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砸了過去.

瞬息之間,他便從天而降.在地上砸了一個大洞.落地姿勢不太好,他摔了個踉蹌,旋即爬了起來,撲向了感應所在.

緊接著,渾身帶著電光的少年直接啟動任督裝甲,狂奔而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旁.

兩個人凝視著面前的東西,同時屏住了呼吸.

漫長的沉默,沉默……雨水潑灑,將兩個人淋成落湯雞.

山繆深吸了一口氣,長歎一聲:

"--值了."

在瓢潑大雨中,濃厚冰冷的雨水將地上變成泥塘.

葉青玄和山繆趴在這個泥塘里,像是傻子一樣專注地看著面前的東西.在他們面前所盛開的,是一株'向日葵’.

它像是從虛無中生長而出,越是向下,根莖的質感就越是稀薄,直到最後,再不存在實體.

那一輪堪稱碩大的淺黃色花瓣如同陽光一般地盛開著.


在這烏云籠罩的黑暗里,它卻像是隱隱煥出光芒一般,瑰麗地令人不可直視,卻又不可觸碰.雨水和風都如同幻影一般穿過了它的身體,甚至無法讓它動搖.

明明如此渺小,但和它相比,竟然映襯的整個世界都虛幻了起來.

山繆看了許久,有些不確信地問:"這真的是……"

"影葵,沒錯,"

葉青玄點頭,伸手,拂過了'向日葵’,手指卻穿空而過.像是穿透了空氣一樣.什麼都沒有觸摸到.可在視線中,確是他自己的手掌在向日葵面前潰散成了霧氣,又在離開之後重組.

明明不應該存在于此處的是它,可和它相比.其他的東西反而都成了幻影.

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沒錯了.

葉青玄歎息:"天災中的四活物之一,最著名的'影葵’."

對于樂師來說,天災的分類和名單絕對都是必修課之一.

雖然某些天災的存在會因為一些原因而保密,但大部分天災的情報都不會對樂師們進行隱瞞.其中就包括'影葵’.

實際上,以對人類的危害性來說.影葵絕對是和星環一樣被丟在榜單上最後面的.它們一個是環繞在天空之中的以太之河,一個是生長在地上的迷一樣的植物.根本從來沒有對人類造成過任何影響.

除了帶來了很多談資以外.

'影葵’的本體並非存在于物質界,它此刻所顯露的姿態只是從以太界中所降落的投影而已.就像是物體在陽光下投落的影子.

和百目者不同,它本身除了像是植物一樣,根本就沒有過任何影響.從來不響應外界的干涉,也從來不曾和其他什麼東西互動.甚至連別的天災都不理會.

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觸碰到它.

根據人類的觀測記錄,它的出現沒有任何規律,純粹是巧合:只要在某些以太密度過高,樂理紊亂的地方,就有一定幾率出現這樣的向日葵.向日葵靜靜的出現.靜靜地開放,然後靜靜地凋謝,靜靜地消失.

如果不是它本身顯露出諸多植物的特性,比如說趨光,生長的話,它早就和'銀白之潮’一樣,被歸類到無法解釋的'現象類天災’中去了.

"真是神奇啊."

山繆呆呆地看了許久,心滿意足的點頭:"果然和老師說的那樣,它無時不刻地在保持著自己和外界的距離.看似只有一線之隔,但不論你接近到什麼程度,這一線之隔都不會消失……它根本就不想和任何東西生關系."

"是這樣麼?"

葉青玄怔怔地看著影葵.只是呆板敷衍的回應,就連山繆說了什麼他都不知道.山繆似乎說了很長的一段話,但最後卻現也葉青玄完全沒有聽.

這個自稱為天竺人的年輕人像是如獲至寶一樣趴在爛泥塘里,只是呆呆地看著影葵.眼神狂熱,口中喃喃自語著什麼,渾身散著混亂又動蕩的以太波瀾.

似有所獲.

感悟?

山繆有些茫然:為什麼會有人從這種事情上獲得感悟?真是太奇怪了.

實際上對于大部分樂師來說,能夠親眼目睹到影葵,絕對不枉千里迢迢跑一趟了.但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影葵只是罕見的奇觀.畢竟.無法干涉就代表無法研究,就連接觸都接觸不到,忽略掉表象就可以直接當做不存在的東西了.

不存在的東西又會有什麼價值呢?

山繆想了很久,然後沒有打擾葉青玄,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而葉青玄依舊趴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面前的那一顆向日葵,口中凌亂地低聲呢喃著什麼,專注思索.


就在寂靜之中,只有雨聲.

漫長的雨聲里,隨著以太波動的變化,影葵無聲地綻放,又緩慢地凋謝了.一片一片花瓣枯萎,脫落,凋謝消散在風中.

花開,花謝.

葉青玄怔怔地看著影葵黯淡消失,一片片花瓣接連消散,直至最後,影葵已經黯淡地看不清輪廓,最後一片如真似幻的金色花瓣脫落,枯萎,凋謝,飄零中在風中.

鬼使神差的,葉青玄伸出手,向著那一枚飄飛的花瓣,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攏.

那一瞬間,手指拈合.

像是接住了.

或者又沒接住.

如夢似幻的花瓣消散了.

可葉青玄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就好像那一片本來就不存在的花瓣還存在于此處.

"原來如此……"

他輕聲說.

轟!

爆鳴聲隨著他喉嚨中的哼唱而迸,灑落在他身上的雨水驟然一震,倒轉,驟然擴散開來,向著天空升起--宛如火焰!

這是由水汽所幻化而成的烈火.

在如火焰一般的雨水中,少年的眼瞳亮起:"原來如此……這就是以太變化,性質干涉!"

這就是禁絕派系的核心要素!

對于禁絕學派來說,這世界上一切都是以太的顯像,因此,本質上並不存在任何區別.一切都可以通過樂理而構建,也可以通過對性質的干涉而改變.

因此,只要改變樂理,就可以令火焰流動,令雨水燃燒.

影葵的存在,看似靜止--卻只是相對'外界’而言.

它通過不斷地改變自己的性質,維持著自我的性,並頑固和外界保持著相對的距離,從樂理上斷絕了連接.

宛如一線天塹.

我在這一頭,你在那一頭,彼此相望,卻不可跨越.在整個過程中,以一貫徹的,就是'性質干涉’的精髓.

就是在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間,數日以來在奈卡晶巢中所得到的模糊感悟,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迷惑,被一條完整的線索串聯而起.

葉清玄終于觸碰到了樂師七問中的核心--隱藏在'棄絕自身’這個命題中的真意.

既然人類眼中的萬物都是由以太所構建而成,那麼,葉清玄,這其中,是否包括你自己?

而這一份你所堅持的'自我’,是否同樣源自于以太?

他陷入深深地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