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水深



雖然隔著久遠的距離,但有啟示樂師在,聖城的樂師們依舊將整個過程看的一清二楚.

現在以太混亂,有的樂章結構脆弱,甚至沒有辦法直接施展,直接斷絕了通過樂理偵測直接獲得現場情況的可能,不過,增強耳目的樂章卻要多少有多少.

更何況,兩三十海里的距離,並不算遠.

"贏得了麼?"

眼看到葉清玄竟然選擇對帕格尼尼動手,所有人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可是,明明勝負懸殊,但不知為何,主教的心里卻依舊有一絲動搖.

或許,贏得了?

一方面是來自葉清玄表露出來的十足信心,一方面也是出于聖城對葉清玄的分析.

這位大審判長行事往往出人預料,對人對事全憑自己好惡,偏偏大勢已成,手腕頗硬,是一等一的難纏人物.

雖然他喜歡做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甚至是無意義的事情,經常押上全副身家去豪賭,但卻偏偏狗運逆天,每次都能贏.

仔細想的話就會發現:這個家伙在事先就已經早有對策,准備好了底牌甚至是盤外招.

雖然在大局之上有所缺失,但在細節之上,可以說是走一步算十步的厲害角色.

對這樣的人來說,戰斗的結果往往在開始之前就已經注定了.

他最擅長的就是以小博大,將對手拉近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里,用自己豐富的經驗去打敗他.

這樣的奇跡已經一再重演過,此時面對帕格尼尼,所有人心里竟然對他還隱隱抱有一份信心.

"贏得了才有鬼!"

肖邦翻了個白眼,端起手邊一杯冷茶,抬頭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之後,將茶杯扣在了瓷盤上,泡開的茶葉在微紅的殘湯里微微蕩漾.

低頭凝視那一塊茶葉殘痕,肖邦沉默了片刻,兩只眼睛里放出了一縷刺眼的白光.那一瞬間,艦橋上所有人都感覺到呼吸一滯.

肖邦的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通往以太界的裂口,權杖的投影降臨在此處.

這是很多專注先知之道的啟示樂師經常玩的游戲,借用喝過的茶葉作為介質,祈求大源想自己揭示凶吉.

但很少有人敢將這種方法用在正事兒上,一方面這種東西實在太過兒戲,就連樂章都算不上,能看得到多少,全憑樂師自己的經驗和啟示學派的造詣,一方面,事情如果關系到什麼重大人物,啟示很容易就會被對方的樂理所扭曲,結果偏離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去.

肖邦敢這麼做,一方面是他藝高人膽大,一方面……可能就是真不把這件事兒當回事兒了.勝負心里早就有了定論.

眼看肖邦此時的樣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許久都不見他說話,主教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開口低聲問:"對這場戰斗的結果,你能占算出多少?"

"我干嘛要看那麼無聊的事情?"

肖邦回頭撇了他一眼,"眼光放得長遠一點,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去考量."

主教明顯沒聽懂:"您是說……"

"沒錯,就是這個世界的未來啊!"

肖邦一臉認真地端著瓷盤,端詳著上面的古怪殘痕,渾然不顧主教吃了屎一樣的神情,神情愁苦:

"慘啊!慘啊,真是太慘了……果然,末日將至,這個世界果然沒救了,不論占算多少次都是這樣.

主教,大家都要完啦,這個世界也要完啦!


活著這麼慘,可偏偏不能早做解脫……還是葉清玄看得明白啊,早點死了就早點輕松,至少不用忍受接下來的折磨."

談及葉清玄,他的語氣中更是滿滿的羨慕,令所有人都忍不住一口老血想要噴在他的臉上.

主教的臉都綠了,終于想起來時自己的同僚對自己的憐憫眼神……

肖邦大師是聖城出身的樂師沒錯,但他出身的教派卻和其他教派完全不同,最見鬼的一點就是……這個教派都是'末日論’的擁護者,甚至還保存著一份叫做'啟示錄’的東西,不知道究竟是幾百年前哪個發病的教士寫出來的鬼玩意.

有這樣一位隊友,對自己人和敵人來說,都是一種心靈的考驗.

萬幸的是,扯了那麼多降低士氣的話之後,肖邦總算說了一句還算有用的話:

"……你最好別太對那位大審判長抱有期望."

肖邦將瓷盤丟到了一邊,語氣意味深長:

"帕格尼尼那里的水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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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葉清玄名聲鵲起之後,教團就有專人負責收集和整理葉清玄的訊息.

等到他成為神之手,甚至進一步成為阿瓦隆親王之後,從事這件工作的人就直接擴充到了一個團隊,而且跟著葉清玄水漲船高,竟然直接對樞機主教會負責了.

這樣的團隊並不算罕見,諸國的國王和重要人物在教團那里都有一個小組隨時待命,方便樞機主教們隨時查詢信息,制定對策.

諸國也有類似的機構,原本安格魯的樞密院旗下就養了一大幫人從事相同的工作,只不過消息全靠自身的情報網絡,抵不上教團靈通罷了.

教團對葉清玄一直以來都有諸多猜測,這些猜測中唯二相同的亮點就是:這位神之手將來有很高的可能成為聖城的心腹大患,以及,他從不在意所謂的'大局’.

放在小說和劇本里,這絕對是一個自私自利損公肥私的反面角色,現在,葉清玄已經吃到了不懂大局的虧.

對正統樂師來說,大局觀必不可少.其中所指的不止是外界的局勢,還有樂師爭斗時的'大局’,否則像是段位相差懸殊的兩個棋手下棋一樣,陷入別人的節奏中而不自知,被人活生生的剃光頭玩死.

葉清玄自認對細節的掌控同輩之中無出其右,往上數,能與自己比肩的樂師也屈指可數.但在大局之上的造詣,他和帕格尼尼中間起碼差了十個納貝里士.

和葉清玄鑄造命運之杖,成為自己撬動以太之海的工具那樣.

對帕格尼尼而言,竄變樂理的諸多妙用都無所謂,最關鍵的卻是作為串聯樂章細節的工具,引導局勢向自己傾斜,直到最後,掌握整個爭斗過程,令對手也為自己的意圖所服務.

現在他終于將葉清玄當做了需要全力以赴的隊友了,哪怕彼此之間的實力對比宛如獅子搏兔,依舊沒有絲毫的松懈.

不求短時間內一次性爆發,將對手徹底碾碎,而是選擇了絕對穩妥和絕對令人痛苦的溫水煮青蛙.

直到此時,葉清玄才深深體會到帕格尼尼身為樂師的那一面有多可怕.

大局觀恐怖到令人顫栗.

就像是棋中的大師,開局隨意的三四子,十手之後,就會變成對手的絞刑架.

看似堂皇霸道,可真正陷入其中,體會到那種牽一發動全身的感覺,便會感覺到滲入骨髓里的森森邪氣.

掌握神聖之釜和深淵雙方樂理的帕格尼尼已經將兩者統和唯一,借助竄變樂理,完全變成了自己的東西.

被吊打是怎麼樣的感受?

就是現在這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