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英雄的終結



天門關之戰.

那麼大的震動,葉青玄不可能感覺不到.

實際上,整個震旦恐怕都能觀測到來自天門關的恐怖震動.

早在天門關啟動全部的結界和協律儀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那里傳來的以太波動,成千上萬,帶著戰爭的氣息.

白恒來得太快.

調動精銳之後,兩天一夜的急行軍,出現在天門關之外,就像是緊追著葉青玄的腳步.

葉青玄來到震旦之後,仿佛變成烏鴉,走到哪里,便將災厄帶到哪里……哪怕不遠牽扯進那些紛爭里,依舊無從逃避,

從開始到現在,通過新約之劍,葉青玄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要出手,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可是卻被胡先生看向身後的眼神拒絕.

在那一天晚上,胡先生本來能夠開口的.

只要他開口,葉青玄就會留在天門關,只要葉青玄在,無何有之鄉的加持之下,不論是十萬大軍二十萬,都不過是數字而已.

兩個人聯手,不論來多少樂師,都不是對手.

天門永固.

可他什麼都沒說.

他不想讓自己留下來,也不想讓自己牽連進這里,甚至就連最後都未曾對葉青玄說出什麼求助的話語.

他只希望自己帶著白汐,離開這里.

這里不是他的故土,也不是他的國家,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

他沒有義務,也沒有任何借口插手這一場不屬于他的戰爭.

倘若注定要有人要為這個國家做出犧牲的話,那麼成為英雄的人只要自己一個就好.

兩天的路上,葉青玄騎著他的馬,一路飛奔,如今帝都的城牆已然在望,可是卻再難前進一步.

仿佛察覺到他的猶豫,遠在天門關的英雄回首,向著他露出豪邁的笑容.

別等啦,葉青玄.

你還在猶豫什麼?

不是有要做的事情嗎?

你不惜一切代價要帶走的人,就在你面前的城里,這不是挺好嗎?

--再見.

這是最後的道別,他微笑著轉身,撲向屬于英雄的終末.

"恩,再見."

葉青玄黯然地頷首,凝視著他的背影,目送英雄的終結.

天門關外,有火焰沖天而起.

宛如要將死寂冰冷的世界徹底點燃.

英雄在燃燒,仰天咆哮.

無盡的光和熱自他的軀殼之中迸發而出,在天空之上形成煌煌日輪,灑下威嚴光輝,點燃大地和天空,喚醒地心之中所埋藏的余燼.

終末之劍的劍鋒所指之下,憤怒的熔岩自地殼之中噴湧而出,招蕩席卷,伴隨著重質量武器的吸引,纏繞在那虛無的力場之上,形成了宛如星核的輝煌光焰.

伴隨著十萬萬斤的非人之力砸落,恒星爆裂的恐怖烈光擴散!

吞沒天空,覆蓋大地,驅散一切苦寒死寂,將一切拋入殘酷的熔爐之中,重新鍛造,點燃了生的火.

逆反終結!

稚子之影動蕩,在正面轟擊之下,誅之要素瘋狂地顫抖起來,浮現道道裂痕,分崩離析.

舍棄了四分之一的自己之後,其余三劍聯手進攻,將一條手臂自從胡先生的軀殼上斬落,以太化的血液燃燒著噴湧,灌入了手中的武器里,噴灑在熾熱的熔岩上,催漲著火焰的凶威.

"萬物無存的世界--這就是你渴求的東西?"


胡先生大笑,迎著袁長卿的虛影踏步上前:"不知生而求死!純粹的毀滅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只有永恒的空虛而已!"

烈日被他的手臂揮舞,有陣陣雷鳴,那是世界破裂的巨響.

恐怖的沖擊迸發,令死寂之域上浮現道道裂痕.

死亡和終結之劍淒嘯,彼此交錯,近乎瘋狂地圍攻著胡先生的虛影.

在領域之外,原本在袁長卿寂滅之後有所安心的家主們,神情再度凝重起來.

對于袁氏而言,天災的力量並不算得上什麼,又不是沒有斬殺過.十萬萬八千斤的非人之力雖然可怕,但袁氏劍下所毀過的神器又何曾少過?

戰斗到現在,已經不是純粹的力和質的比拼,雙方這種瘋狂地爭斗之中,燃燒著自己,永無止境的攀升著,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恐怖地暴漲.

此刻主宰戰局的是先代傳承而下的執念,英雄和死亡的對決,十五年的痛苦和二十年的等待,決絕和渴望,犧牲和瘋狂……

倘若有靈魂存在的話,那麼此刻便是靈魂的厮殺,燃燒自己化作火焰的亡靈們以塵世為決斗場,舍生忘死,沉浸在著駭人的搏殺里.

不能再袖手旁觀下去了,哪怕被終末之劍的要素所侵蝕影響,也必須將那個怪物在這里徹底解決.

伴隨著燭龍的嘶吼,九陰池再度暴漲,沸騰,海嘯洪流席卷而出,伴隨著十二轉輪,九曹陰司的惡靈浮現.

煌煌天宮洞開,無數巨靈膨脹著,伴隨著長孫冀歸蒼白的臉色,神性賦予完成,八百靈官,三千天軍蛻變完畢.

緊隨其後的是天劫之鎖,鼓聲中,雷鳴震蕩,千百道雷電化作鎖鏈,籠罩了天和地,緊束塵世,紫外而內,限制著胡先生的樂理.

轉瞬間,燃燒的英雄被終末之劍貫穿.

黑暗的天地之間,只有嘶啞的笑聲響起.

"九陰池?豢養陰獸鬼魂三百年,焚風雷電,日受其苦,如此徘徊在人鬼之間,可得了長生麼?燭龍?只不過守尸陰魂,去休!"

他在漆黑的海淵中抬起了眼瞳,烈日的光焰迸發,如同燃燒的鐵塊落入池水中,漆黑的陰獸們哀鳴咆哮,迅速蒸發.

"捆仙鎖?執掌天罰,俯瞰凡塵,生殺予奪……可束縛得了人心麼?天劫?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去休!!"

崩崩崩!

隨著英雄的怒吼,無數雷電崩裂,在十萬萬斤的恐怖橫掃之下哀鳴,消散在天空之中.

"禦帝天宮?數百年窺伺大統,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接近了帝域一步麼?不恤民生,不察疾苦,要這靈官天兵,又有何用?!

--跳梁小丑,去休!!!"

轟!

天宮震蕩,英雄向前,狂怒的火焰揮灑,燃燒的武器橫掃,壓垮道道天門,摧滅玉闕宮殿,八百靈官,三千天軍,不過土雞瓦狗!

"汝等,僅此而已嗎?!"

自崩潰的天宮之中,燃燒的英雄緩緩走出,渾身浴血,軀殼殘缺,迎著上終末之劍,將凌駕與凡塵和想象之上的力量砸落!

轟!轟!轟!

在恐怖的沖擊之下,火焰迸射,熄滅,質量擴散,消弭.

在層層束縛之下,那虛無之場的核心之中,一點極小而極細的'黑暗’湧現--那就是超質量潮汐制動閥的核心,星辰湮滅之時才會出現的暴亂之像.

就好像是無盡的質量蒸發之後,深藏在物質最深處的靈魂.

往昔的人類所創造出的最微型,最渺小的'星辰殘骸’,僅僅是麥芒一點,便有萬鈞之重.如同死者的魂靈一樣,無時不刻地貪婪吞吸著物質界的一切,就連光芒都逃不過它的束縛和拉扯.

伴隨著英雄的全力催發,那及其渺小的一點迅速膨脹,但是在渺小的基數之下,膨脹數十倍之後,卻依舊與原本沒有什麼分別.

唯一改變的,只有它本身的重量.

倘若原本是人類所不能想象的高度,那麼此刻它已經攀升至物質界所能容納的極限.就連以太之海都在那恐怖的引力之下歪曲,形成了封閉的環形.無數以太洪流在翹曲的空間之中化作奔流,燃燒的輝光附著在那恐怖的力量之上,形成了足以撕裂一切的沖擊.

緊接著,伴隨著英雄的怒吼,那纖細的一點被高舉而起,隨著力場的束縛,向著前方揮出!

那是……

--星辰隕落!

一瞬間過後,天地哀鳴的巨響擴散向四面八方.

足以令山巒動蕩的颶風席卷向前方,令天門關如茅屋一般動蕩,令諸侯聯軍的前鋒轉瞬被吹飛,無數人骨骼破裂,在風壓之下化作了肉泥.

緊接著,大地如水波瀾,狂亂的余波席卷向四周,引發了近乎災難的坍塌.


一擊之下,方圓千里的大地瞬間矮了數米.

而首當其沖,在那星骸的轟擊之下,三柄幸存的劍刃紛紛迸發淒鳴,向前斬落,裂隙浮現,一道又是一道,到最後,徹底分崩離析.

只剩下一柄遍布裂痕.

伴隨著四大要素之中的誅,戮,陷徹底毀滅,所有的力量都彙聚在最後那一柄劍刃之上,令那一柄殘骸之劍迸發出貫穿星辰的輝光.

就連毀滅的它的力量都融入了它本身所代表的毀滅之中!

越是貼近毀滅,它所代表的力量,就越強.

真正的終末之劍,哪里需要四道?

只要一柄就足夠了!

一劍就足以將一切斬滅!

這就是最後的步驟,在慘烈的厮殺之中,那一道飄忽而虛幻的劍刃繼承了所有要素,本身最後的實感被磨滅了.

存留在那天地之間的,只剩下了裂痕一般的創傷.

世界的創傷.

最終的戰斗,拉開了序幕.

-

千里之外,破碎的山丘之上,有漆黑的鋼鐵高架而起.

距離本陣萬里之遙的地方,有一支隱秘的部隊在葉青玄墜落的地方停留,沒有隨著諸侯的聯軍一同向著天門關進發,反而停留在原地,在樂師的幫助之下,累土為台,積土成山,經過變化樂章的連日加工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座鐵山.

鐵山的頂端被仔細地削至水平,沒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之後,四角之上被打進了合金制作的膨脹螺絲.

緊接著,沉重而繁複的鐵架被構建起來.

從頭到尾,所有的器材,所有的物品,所有的組裝,都是由那個名為九嬰的男人一手完成,哪怕是已經脫去了上衣,也依舊熱得汗流浹背.

與之相對應的,是從頭到尾都漠然如鋼鐵的表情.

到最後,兩具龐大的鐵箱開啟,躺在黑絨和絕非這個時代產物的化纖物中的沉重鋼鐵被抬起,一個有一個足足有常人腰部粗細的沉重部件安裝在了構架之上,伴隨著大地的瘋狂震動,周圍的液壓閥門就發出吱呀的聲音.

可是經過數重減震之後,令最上方那宛如攻城錘一般的龐大造物維持著絕對的水平.

伴隨著刻度的扭轉,'攻城錘’的頂端,那個只有拇指粗細的開孔朝向了天門關,遙隔千里,對准了爭斗的戰場.

"准備好了嗎?看起來我像是來晚了啊."

姍姍來遲的白恒登上高台,手里抓著古老的書卷,看向九嬰的方向:"時間還有一點,你需要休息一下麼?"

九嬰沉默地搖頭,鑽進了鋼柱和鐵架的間隙中,攻城錘的正下方的椅子上.

緊接著,掀開了頭發,露出自後頸順著脊椎延伸到四肢的煉金矩陣.伴隨著回路的啟動,古銅色的皮膚上便鍍上了一層鐵白.

他仿佛整個人和鋼鐵都融為了一體,但是卻沒有獲得力量,反而失去了敏捷,舉步維艱,只有肩膀,手腕和五指寥寥幾個部位可以動彈.

這絕對是一場失敗的改造,但能夠將錯誤犯到這麼微妙的程度,只能說……刻意如此.

伴隨著他的鐵化完成,攻城錘之上,有鐵的機括翻開,降下了隔板,幾乎將他的半身覆蓋在其中.

隔板內部有隱約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的下頜,似是享受著這種僵硬,他緩慢活動著五指,感受著這過度僵硬帶來的穩定.

屏住呼吸.

在沒有了脈搏之後,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一塊鐵.

只有五指微微挑動著扶手上的握柄,伴隨著握柄的移動,'攻城錘’的角度也在鐵架的調動之下微妙的變化著.

"這麼快就開始了嗎?我還沒休息呢."

白恒歎息,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卷:"說起來,還是第一次用,等我看看……"

說著,他將書卷掀開,略過了封面的《獵戶座β型深層取樣機操作手冊》那個古怪的名稱,直接看向後面細密的文字.

一邊對照著上面的操作方法,一邊有點生疏地按動著攻城錘上面的按鈕.

"我看看,這個紅色的是什麼?恩,風速實時補正……然後是距離修正……溫差和氣壓,在哪兒?我看看……哦,在這兒,要不要修正濕度呢?算了,修一下吧……恩,還有彈道修正……"

伴隨著一個有一個的環節結束,'攻城錘’之上的細碎燈光一點一點亮起,直到最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嘀嘀聲.

預熱完畢.


白恒掀開最後的箱子,有些費力地搬起一個足足有人頭大的盒子,踉蹌地走向了那個懸掛在鐵架上的詭異物品,最後,踩著梯子,將它填入了凹槽中去.伴隨著機樞的運轉,它沉入了漆黑鋼鐵的核心之中,再也不見.

冰冷的寒氣自那幾個似是排氣孔的地方流淌而出,令高台上變成了絕冷的地窖,只是絲絲縷縷,就冷得讓人打哆嗦.

伴隨著最後的准備完成,九嬰的手指微微顫動著,似是激動,渾身緊繃起來,拇指摩擦著握柄的頂端,那一個紅色的按鈕.

"慢一點,穩一點."

白恒彎下腰,拍了拍他的手臂,"這是白氏最後的天人收藏,沒有第二次了."

說著,他眯起眼睛,看向千里之外的天門關,透過那沖天而起的風暴和烈光,就仿佛能夠看到其中奮戰的英姿.

"九嬰,感覺到榮幸吧."他輕聲呢喃:"繼三世屠龍之後,這是白氏所存世的最後一枚,正該用在此等英雄之上."

死寂之中,沒有呼吸的聲音,只有颶風自從遠方而來掀起的深沉回響.

白恒窺視著鏡影之中那將千里之外放大到纖毫畢現的景象,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個燃燒的身影.

鏡影之中,有拇指大小的紅色框體迅速地移動著,追逐著那縱橫去來,無所阻攔的身影,將那個影子囊括在其中,便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白恒深吸了一口氣.

自天門關所掀起的風暴從遠方緩慢地蔓延過來,像是巨人轟鳴行進在大地上.無數泥沙和塵埃在其中激蕩著,形成了動亂的沙塵暴,風聲咆哮如鐵鳴叫.

白恒眯起眼睛.

"三!"

"二!"

"一!"

那一瞬間,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是啟動的按鍵被壓下,機簧所發出的回音.

風暴的轟鳴聲,呼吸聲,大地的哀鳴,天空的回音……一切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在這冰冷的寂靜之中,只有一聲悶響.

就好像拔出了紅酒的橡木塞.

一線光芒自開孔之中噴湧而出,奔向遠方,沒入了颶風和沙塵暴之中.

下一瞬間,颶風炸裂,淒白的浪延伸向四面八方,灰黑色的沙塵暴被殘忍的裁成兩截,就像是被扯碎的布帛那樣,發出油鍋沸騰的混亂聲響.

寒冷不再,恐怖的高熱自攻城錘之中釋放而出,轉瞬燒赤紅,仿佛醞釀著地獄的熔爐.排氣口噴湧出了數尺有余的火舌,舔舐著地面.

攻城錘開啟,拋出了剛剛白恒費盡力氣填進其中的鐵匣,只不過其中大部分重量都已經消失無蹤,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掌拿走了.

只剩下一個燒紅的空盒子在地上翻滾著,最後在火舌中融化,發出惡臭.

恐怖地高溫里,白恒捂住口鼻,沒有離開,而是依舊死死地盯著已經半融化的屏幕,屏幕之上閃爍著雪花,依稀映照出那個從空中落下的身影.

那一瞬間,彙聚為一線的'光’貫穿了千里的風和塵埃,所過之處,一切都在沖擊之下分崩離析,恐怖的壓力在大地上留下了筆直的溝壑和凹陷.

只是瞬間,將終末之劍所造的世界撕裂,貫穿,呼嘯而過,摧枯拉朽的穿過了天門關的城牆,又斜斜地穿出,貼著城關的另一頭飛過,擊碎了天穹,消失在了宇宙的漆黑中.

英雄的咆哮戛然而止.

死寂中,只有殘缺的軀體落在地上的沉悶回響.

破碎的頭顱上,依稀可見往昔的輪廓.

茫然地獨眼凝視著天空.

笑容不再.

他死了.

姍姍來遲的轟鳴回蕩著,消散在了空洞的世界里.

許久,許久……

有葉青玄嘶啞的咆哮聲響起.

"--白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