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出境作戰



西北戰局變化之快,令聯軍眾將反應不過來.

聯軍沿馬嶺水東岸急行軍,于八月十八日到達馬嶺水上游.鹽州已成為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占據了鹽州的黨項人跑得一干二淨.聯軍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留下一千頒州軍守城,其余的人馬仍然直撲靈州城.

八月二十二日晚,聯軍前鋒營已進入了靈州城.

二十三日,西北聯軍舉行了盛大入城儀式.

靈州城外的黨項軍就如一波巨浪,來得凶猛去得也極快,只有城牆上的火痕,沒有取下的箭支,破損的城門洞和殷殷的鮮血,忠實記錄下來這里曾經發生的血腥戰斗,默默無語地注視威風凜凜的入城部隊.

聯軍主力分為前,中,後三軍,前,中,後三軍分駐到三個地方,作為前軍的永興軍進駐石頭關軍營,作為中軍的黑雕軍和獨立軍進入了靈州城,作為後軍的頒州軍進駐塑方軍營.

靈州城在大武朝曾是北方邊防重鎮,最高兵力曾達到八萬人,各個軍營都造得極大,容納西北聯軍一萬多人綽綽有余.

二十三日夜,靈州節度使馮繼業在府中宴請侯云策,李暉,王彥超三位遠道而來的節度使.西北聯軍不傷一兵一卒,解了靈州之圍,眾將赴宴時均是心情輕松.馮繼業,王彥超,李暉本是舊識,只是侯云策和馮繼業未曾謀面.經過了在西北的大戰,大家都腥腹相吸,碰了幾碗酒後,氣氛也就好了起來.

靈州節度使馮繼業舉起酒杯,對侯云策道:"招討使大名是如雷貫耳.有招討使來主持西北軍事,大家心中都有底氣."

侯云策沒有想到馮繼業這位沙場宿將也會當面拍馬屁,舉起酒杯,贊馮繼業守城有功.

馮繼業喝下酒,誠懇地道:"各位不要以為我是拍馬屁,我說的全部是真心話,今日靈州得以保全,據在下分析,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當日詔討使及時從陝州發過來八百里加急,若沒有這個加急,靈州軍主力已經南下了,城內兵力空虛,在黨項軍里應外合之下,破城是難免之事;二是黑雕軍在義州城內全殲了黨項軍的南路軍,若沒有解決掉房當白歌的人馬,黨項軍占據了靈州,絕不會輕易退兵.在下認為這兩個原因是靈州城不破的主要原因."

侯云策自然謙虛了一番.

李暉當日在涇州是贊成兵分兩路的,鹽州城的黨項人不戰而退,朝清水河邊逃跑,這說明黨項拓跋人並沒有全力南下.他等到馮繼業說完,舉酒站起來,道:"在下對招討使佩服不已,我現在仍然不明白,在涇州之時,招討使為何不相信黨項拓跋人會全力南下?"

侯云策解釋道:"從大梁返回時,樞密院承旨時英給我講過,夏州節度使李彝殷正忙于和契丹人交戰,無力南下.黨項拓跋人的五萬軍隊分散在夏,銀,綏,宥四州,大軍主力南下必定有一個調兵過程,我問過一些從四州過來的商人,沒有發現任何調兵痕跡,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如果黨項拓跋人真的要全力南下,聯軍集中力量救援靈州,可以切斷黨項拓跋人與房當人的聯系.在戰略上極為有利."

四名節度使都是久曆沙場,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起戰情,杯盞交錯間,氣氛越來越好.

侯云策因為有招討使身份,肯定要多喝了幾杯,回到營帳時,有些微熏.黃老六頗為機靈,早在營地里煮了一罐綠豆湯,綠豆湯既能解毐,又能醒酒,侯云策回到營帳,還未招呼,黃老六就送來濃濃的一碗綠豆湯和一小碗馬奶子.

喝了兩樣解酒湯,侯云策在營帳中躺了一會,頭暈感覺慢慢消除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信上只有八個字:六日晨皇後趙氏薨.

這個紙條在不久前送到自己手中.飛鷹堂的人在火漆封好的信上畫上了三個五星,這是飛鷹堂特緊信件,飛鷹堂送信之人一站一站地從大梁到鄭州,從鄭州到河南府,從河南府再到河中府,最後傳到涇州,再北上追到聯軍.每一站都換人換馬,竭盡全力來送這封特急信件,終于在八月二十四日送到侯云策手中.

趙皇後八月六日病逝,侯云策八月二十四日在靈州收到消息,速度算得上極快.

趙皇後病逝的消息對于侯云策來說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在應酬之時,侯云策心中一直記掛此事,最後看了一遍紙條,他把紙條放在蠟燭中慢慢燒掉,急劇縮小的紙條最終化成灰燼.

侯云策推開門,對帳外親衛道:"請錢觀察過來."

錢向南接掌了軍情營後,只要不行軍,總是呆在嚴嚴實實帳篷里,靠在一張可以躺著的胡椅上,樂此不疲地反複咀嚼亂七八糟的情報.他身材偏瘦,本來就不甚高大,現在每天倦在胡椅上,背也顯得稍稍有些駝了.

錢向南對著侯云策拱手行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一絲笑容帶動著黑黑的小胡子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侯云策問道:"聽渭州刺史古春說過,黨項人在渭州城外殺戮很曆害,在涇州也殺了不少人.渭州,吳留關,涇州,鹽州和靈州,一共有多少老百姓被黨項人殺害了?"

錢向南雙眼滴溜溜轉動了一圈,取過一張紙,道:"渭州,吳留關和涇州的傷亡數字基本弄清楚了,鹽州的清理工作我已派人去辦,靈州的還沒有進行."

侯云策點頭道:"繼續."

錢向南聲音低沉地道:"渭州有六個村莊被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戶,六千七百八十九人,一個不留,吳留關外有三個村莊被屠村,六百二十一戶,二千五百七十七人,只活下來七個人,涇州城外有二個村被燒,死了一百二十九人,城內死的人數約一萬三千零二人,每個村莊的人數都可在衙門內查到,出入不大.還加上各地被黨項小隊所殺的有一千六百七十八人,這個數軍並不是很准確,我手中掌握的數字為二萬四千一百七十五人."

侯云策雖說知道黨項人殺伐極重,但是沒有想到死了這麼多村民,沉默了一會,道:"若是馮繼業節度使知道了這些黨項人的暴行,定然不會僅僅把城內黨項人趕出城就了事.鹽州也有不少黨項人,只怕這些消息傳到鹽州,鹽州城內的黨項人就要倒黴了."


侯云策在前幾次和回骨人,大蕃人打仗之時,老百姓傷亡並不慘重,這一次老百姓傷亡人數讓人觸目驚心.

錢向南走後,侯云上坐下來給林榮寫奏折,奏折上簡要敘述西北戰事的進展情況,著重描述了黨項軍隊的惡行.侯云策對林榮知之甚深,林榮是平民皇帝,又是馬上皇帝,知道黨項人屠殺百姓的事情之後,多半會同意聯軍深入清水河畔尋機遷敵.

侯云策率領聯軍浩浩蕩蕩殺到靈州城,誰知黨項軍已經撤回到西會州,聯軍成立的初衷.就是擊退黨項軍,解靈州之圍,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聯軍也就沒有成立的理由了.

但是,侯云策並不願意解散聯軍.黨項房當人實力未損,占據了西會州,從西會州出發到靈州不過一天路程,隨時可以再次發動戰事.而靈州距離中原腹地實在太遠,增援靈州要耗費大量人力和物力,從這一點來說,黨項房當人掌握著絕對主動.所以,侯云策想趁著聯軍組成之機,對黨項房當人主力進行殲滅性打擊,一勞永逸解決邊患.

目前,侯云策沒有把握能夠說服永興軍和頒州軍深入到黨項人地盤打仗,增援是一回事,深入敵境又是另一回事.他讓錢向南收集黨項人殺人事實,是為了讓兩軍同仇敵愾.

寫完奏折,裝入錦書,侯云策頭腦異常清醒,無法入睡.他帶著兩名親衛准備去各個營防去看一看.在黑雕軍,睡覺前查看營房是侯云策經常做的事.當上鄭州防禦使以後,侯云策沒有住在軍營,也就很少查哨了.這次跟隨聯軍北上,侯云策住在軍營里,自然而然恢複了查哨習慣.

黑雕軍營地防守甚為嚴密,每天站崗值勤都是兩組人,一組明哨,一組暗哨.暗哨位置每天不同,是由當班地指揮官臨時指定,這樣,即使有內奸,也不容易發現暗哨的位置.

侯云策在黑雕軍馬軍,步軍營地轉了一圈,甚為滿意,然後來到獨立營營地.

聯軍獨立軍一直跟隨黑雕軍行動,進了靈州城後也和黑雕軍住在一個營地.獨立軍雖說在編制上獨立成軍,侯云策實際上是把獨立軍當作黑雕軍一部來對待,獨立軍口令和黑雕軍一樣,查夜軍官也是由黑雕軍馬軍,步軍和獨立軍軍官輪流抽調出來組成的.

都指揮使郭炯見到帳外侯云策,並不吃驚.他知道侯云策有查營習慣,就跟在侯云策身後,一起查看軍營.在北上十天時間里,郭炯鞭打了數名值勤人員,斬殺了一名不到崗的軍士,獨立軍軍士在嚴刑之下,沒有任何人敢于在值勤時候出差錯.獨立軍軍紀迅速向黑雕軍靠攏.

當走到一個帳篷之時,忽然聽到"嘩,嘩"水聲,水聲並不響,只是營地非常安靜,水聲聽起來特別清晰.

獨立軍營帳是以營為單位排列成方塊,為了防止刺殺,軍官和軍士帳篷一模一樣,而且軍官的營帳和他所指揮人馬的營帳混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副都揮使以上軍官是一人一個帳篷,周圍是親衛帳篷.

聽到水聲,郭炯就如一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在侯云策面前丟了臉,郭炯很是憤怒.獨立軍營帳是剛剛紮好的,郭炯並不清楚這是誰是營帳,想從帳門進去,帳門卻關得嚴嚴實實.郭炯抽出長刀,幾刀把帳篷門砍破,跨進帳篷後,低聲罵道:"誰?找死."

帳篷里也響起一聲低低的喝斥聲:"是誰,滾出去."

緊接著,"叮當"兩聲刀響,郭炯和營帳中人已打了起來.

侯云策聽到尖細嗓音,立刻明白這是白霜華營帳.白霜華是小女子,愛美是女人天性,水聲說明白霜華或是在洗頭或是在擦身或是在洗浴.

侯云策吩咐親衛守住周圍,不准他人進入.他進入帳篷,道:"我是侯云策,兩人停手."

帳中兩人轉眼間拼了兩刀,都覺得對方刀法凶狠.聽到侯云策聲音時,兩人的第三刀已經砍了出來,誰也不敢收回,只聽得"叮當"一聲,兩刀再次砍在一起.

此時,郭炯已經猜到帳中之人是誰了,只有副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才有資格一人住在一個帳篷.此人聲音尖細,應是白霜華無疑,于是收刀不發.

白霜華聽到來人自報身份,第四刀也就沒有砍出,采用守勢,另一只手急忙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從涇州出發以來,白霜華就一直沒有洗過澡,身上的酸臭連蚊蠅都可以熏死,只是大軍急行軍中,實在沒有機會好好洗一洗.今天到了靈州,她便讓親衛准備了一桶水,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開始擦試身體.本來她打算只擦擦身子,可是頭發結成了一股一股的,硬綁綁的實在難受,便解下頭發,用小瓢把水澆在頭上.她正洗得舒服,不想有人破門而入.

白霜華女扮男裝身處軍營,自是處處小心,擦身體時候,腰刀就放在隨手可取的地方.她未穿衣服,情急之下對著來人揮刀就砍.來人刀法精熟,轉眼間交擊三下,誰也沒有占到便宜.

侯云策猜到了大致情由,知道多說下去白霜華尷尬,不等郭炯開口,搶先道:"郭郎,白郎,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我們先出去."

白霜華一手提刀,另一手把衣服往身上套,焦急中,.衣服總是穿不好,只好胡亂纏在身上.雖說帳內黑暗不能視物,可是白霜華隱隱約約聽到帳外有親衛湧過來的腳步聲,尷尬萬分,聽到侯云策如此說,才略覺安心.

侯云策和郭炯退出白霜華營帳.

郭炯見到幾名軍士被親衛擋在帳外,低聲道:"沒事,例行查夜,你們回去吧."

這幾名軍士是白霜華親衛,這十天來跟在白霜華身後,聽熟了郭炯聲音,見確實是郭炯都指揮使查夜.雖說那幾下刀聲有些奇怪,還有聽從了命令,心有疑惑地回到各自營帳.

出了白霜華營帳,侯云策讓兩名親衛遠遠地跟在身後,兩人並排走到空曠地大營中,天上繁星點點,空中有泥土,野草的土腥味,一陣陣蟋蟀在角落里鳴叫.

發生了這件意外之事,郭炯心有不安,羞愧地道:"下官馭下不嚴,請節度使責罰."


話未說完.侯云策笑道:"郭郎,此事就不用在說了,沒有想到,白霜華看上去如此文弱,刀法卻甚為狠辣.郭郎沒有占到便宜,不愧為白家子弟.沒有外人的時候,就別稱官職了,還是和在滄州時一樣,稱一聲侯郎吧."

郭炯在滄州,鄭州之時,私下里和侯云策也是"郭郎,侯郎"相互稱呼,隨著侯云策官當得越來越大,一舉一動越來越沉穩,不知不覺中,這一聲"侯郎"卻不容易輕易叫得出口.

石虎,郭炯,何五郎等人都是黑雕軍老人了,深得侯云策信任,侯云策想要出兵黨項房當人地盤,也想聽聽這幾人的意見,于是道:"郭郎,這一段時間諸事繁忙,許久沒有和你們幾個談天說地了,到石郎帳中坐坐."

郭炯一愣,又道:"好啊,雖說天天和石郎見面,可要說聊天,卻幾乎從來沒有聊過天,偶爾見面,總是打仗,行軍,敵情等事情."

石虎打開帳門,見到侯云策和郭炯兩人,一臉驚異.

三人落座後,侯云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們說,如何才能徹底解決黨項人襲邊的問題?"

石虎,郭炯沒有想到侯云策突然問起這麼大的一個題目,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兩人相視一眼,都明白這是侯云策真正想聊的話題.

石虎用手輕輕地拍打腿上灰塵,道:"黨項人分為八部,以黨項房當人和黨項拓跋人最為強大,黨項拓跋人已臣服于大林,所以,黨項房當人是目前最大的敵人,胡人狡猾,且以騎兵為主,要想完全解決邊患,幾乎不可能."

郭炯家學淵博,等石虎說完,道:"在我的記憶力中,胡騎犯邊從春秋戰國時期就沒有斷過,匈奴人,突厥人,大蕃人,回骨人,契丹人加上黨項人,數也數不過來,只要這些胡人強大到一定程度,中原繁茂就會對他們產生無窮的吸引力,特別是當中原內亂之時,胡騎更是會蜂擁而來,類似現在這種侵襲更是常見,我和石郎的意見相同,要想徹底解決邊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云策打定主意要出兵攻打黨項房當人,道:"從大武之變開始,中原人就忙著內戰,無力全力對付胡人,用兵策略漸趨保守,只是想著防禦,沒有想到主動進攻,將戰火引到胡人地盤上.胡人每一次侵邊,總會有大量人員傷亡,你知道這次黨項人攻入西北,老百姓死亡多少,說出來嚇人,一共死亡了二萬四千多人."

兩人只知道涇州,渭州的老百姓傷亡很重,但是沒有想到有這麼多人,石虎很有些吃驚地道:"二萬四千多人,死了這麼多."

"是啊,我才得到這個數字時也嚇了一跳.這和相州之戰比起來,仍是大巫見小巫.相州一役,契丹人共殺了十多萬相州人,這其實是純粹防禦的惡果,戰場在哪里,殺戮就到哪里.漢家大將霍去病每次作戰都深入匈奴境內,封狼居胥,笑傲瀚海.這恐怕是中原軍隊深入大漠最遠的地方."侯云策說起霍去病,臉上露出神往之色.

聽到這里,郭炯漸漸明白了節度使的心意,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云帥想出兵清水河?"

郭炯還是沒有稱侯郎,也沒有用節度使,而是選擇用"云帥"之稱.

侯云策道:"只是有這個想法,畢竟聯軍是由三支軍隊組成,出境作戰還需要征求王彥超和李暉的意見."

郭炯家族是皇族旁枝,郭炯受其父郭行簡熏陶,很有政治頭腦,道:"我是黑雕軍馬軍都指揮使,出境作戰,是下官求之不得的事情.沒有陛下的旨意,王彥超節度使和李暉節度使恐怕不會輕易出兵清水河."

石虎是更為純粹的軍人,道:"我支持出兵清水河,主動進攻,總能夠掌握主動.王彥超節度使和李暉節度使都是沙場宿將,應該能明白這個道理."

三人議論了一會,侯云策站起身,道:"兩位都覺得出兵清水河沒有問題,我也就有底了.今天聊得高興,一年來很難得有機會如今天這樣談天論地,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如果要出兵清水河,就必須盡快組織軍隊出擊.第二天一早,侯云策把馮繼業,王彥超,李暉三位節度使請到軍帳.

聽完侯云策攻打黨項房當人地盤方案,三位節度使面面相覷,主動出境作戰,從大武晚期到梁,唐,晉,漢以來,非常罕見.

眾人沉默了一會,李暉最先發問:"陛下正在全力用兵淮南,出境作戰不是小事,若把邊患小仗打成全局性大仗,會影響大局,不知此事是否是陛下的旨意?"

侯云策搖頭道:"陛下任命我為西北面行營招討使,主要是對付黨項人,並沒有規定具體作戰范圍.現在我們雖說解了靈州之圍,但是只要聯軍退走,黨項房當人隨時可以卷土重來.西會州距離靈州不過一天馬程,而涇州距離靈州更遠,大隊人馬要整整走十天.聯軍聚集靈州,正可趁房當軍新敗之良時,主動出擊,消滅黨項房當軍主力.這樣才能最終解決黨項房當人的威脅.我已經給陛下奏報了錦書."

從打仗角度上講,侯云策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

節度使馮繼業作為靈州節度使,是這個方案的直接受益方.更關鍵的是侯云策作為西北面行營招討使,有臨機處置權.就算陛下責怪,也是侯云策的責任.

馮繼業首先表態支持,道:"靈州西面是黨項房當人,東面是黨項拓跋人,黨項拓跋人名義上是大林一個節鎮,實際上只聽從李彝殷一人命令.靈州也可以說是東西受敵,擊破了黨項房當人,可解一面之危.我支持招討使方案,靈州軍有一萬三千人,聽從行營指揮."

王彥超對出兵頗有顧忌,道:"聯軍貿然西進,不知能否抓住黨項軍主力,若黨項軍主力避戰,聯軍糧草供應不上,則極難全師而退,這也是中原軍隊很難深入大漠草原的主要原因,請招討使三思."

侯云策取出一張紙條,慢慢念道:"渭州有六個村被黨項人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戶,六千七百八十九人,吳留關三個村被屠村,六百二十戶,二千五百七十七人,涇州城內死亡一萬三千零二人,據不完全清理,老百姓總計死亡二萬四千七百七十五人."侯云策把紙條遞給身邊地李暉,補充道:"這還不算靈州和鹽州死亡的老百姓."

三位節度使人均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見慣了鮮血與死亡,可是,如此大規模的老百姓死亡,還是讓他們目瞪口呆.


"任何有良知的人見到如此傷亡都不會無動于衷,這也是我為什麼下定決心要出境作戰的原因,只有主動出擊,把戰場引到黨項人地盤上去,消滅黨項房當人主力,才能一勞永逸解決黨項人犯邊問題.清水河在大武時本屬于靈州管轄,是大林故土,此戰若能成功,清水河這一大塊土地就被大林軍控制了,這是千秋功業."

侯云策見三位節度使表情仍有些凝重,加了一把火,道:"我是西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出擊清水河,若出了事,由我負全部責任,各位節度使不必猶豫了."

王彥超終于下定決心,道:"永興軍五千人,請從招討使令."

幾位節度使之中,李暉為人最為持重,手撫短須道:"能否有聖旨再行出兵?"

侯云策道:"靈州距離大梁萬里迢迢.若要等到陛下命令,戰機早就沒有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出了問題,由我全權負責."

大武以來,由于邊陲重鎮距離朝廷路途遙遠,在用兵上擁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在大武時代,一個都護府就可以和異族打仗.侯云策以西北面行營招討使的身份,奉旨主持西北軍務,出兵和一個侵邊部族開戰,也在情理之中.

李暉道:"既然招討使決心已下,那就宜快不宜遲,趁黨項軍敗退之機,快速出兵,出其不意打擊黨項人."

侯云策向親衛一招手,早有准備的親衛立刻拿過來一幅地圖,這幅地圖和普通地圖不一樣,上面詳細地標注黨項房當人的聚居區以及房當黨項人主力部隊的位置,這此情報全部出自錢向南領導的軍情營,准確性非常高.

侯云策指著地圖道:"黨項房當人主要沿著清水河畔聚居,以放牧為生,由于房當人和中原人長期混居在一起,也學會了築城之法,現,清水河流域有三個城池,即西會州,同心和固原,黨項房當人還從回骨人手中奪取了靖遠,房當明大部隊在西會州,而首腦人物的親眷全部在同心.我的計劃是一支人馬直奔同心,攻敵之必救,另一支人馬半途擊援,在同心和西會州之間殲滅房當明主力部隊."

馮繼業在心中計算了一下雙方兵力,道:"黨項房當人兵力在三萬人左右,聯軍滿打滿算不足兩萬,以三萬對兩萬人,聯軍兵力上處于劣勢,怎麼能夠殲滅黨項軍."

侯云策解釋道:"黨項人不會想到聯軍會一改數十年守勢,主動進攻到清水河畔.黑雕軍在義州以五千人馬全殲了房當白歌的近萬主力部隊,黨項軍的戰斗力並非想象中那麼強大,只要指揮得法,全殲剛剛敗退的黨項軍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說著說著,侯云策眼光變得稅利起來,掃視了三位節度使一眼,道:"為完成打援任務,聯軍分為兩個部分,步軍八千人由王彥超節度使為主將,帶足攻城器械,南下到馬嶺水上游,出大牛谷,圍困住同心城.騎兵一萬人,步軍兩千人由我指揮,設伏于同心城北側的小牛谷,小牛谷是清水河畔的一處險要之地,我們就在這里設伏,圍殲南下解圍的黨項軍.李暉節度使負責運送大軍糧草.另外還有兩個要點,一是聯軍進入清水河畔後,靈州人馬不過五千多人,馮繼業節度使要集中兵力負責防守靈州,以防萬一;二是王景都監組織涇州,慶州和渭州的人馬,進逼固原,不讓固原的黨項軍回師北上."

三位節度使默默看著地圖,緊張思索.

馮繼業最先抬起頭來道:"此戰我軍最大的優勢是攻敵不備,殲敵于險要處."

王彥超道:"此仗很有些險惡,如果打勝,黨項房當人再也無力對大林造成威脅,這一戰就會成為經典之戰,史書上也會記上一筆.如果戰事失利,聯軍兩萬多人危險之至."

侯云策見三位節度使並沒有明確反對,就道:"准備的時間不多,今天晚上子時准時出發,出發前,由靈州軍出面,把靈州城周圍以及南下道路旁所有的黨項人全部控制,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殺."

三位節度使領命後,商量了軍隊調配,糧草供應等細節,拱手告別.

短暫會議結束後,聯軍以及靈州軍緊張有序地動員起來,頒州軍,靈州軍,永興軍的騎兵部隊全部集中到黑雕軍軍營,南下一萬步軍則全部集中到城外的石頭關軍營.

幾支軍隊仍然處于戰備狀態,調動非常順利,最累的反而是李暉.李暉要為兩支軍隊准備糧草,好在靈州城存糧甚多,准備兩萬人五天糧草倒不是一件十分困難之事.最為困難的是為攻城步軍准備必備的攻城器械,靈州城防守甚強,攻城武器則相對薄弱,李暉翻遍了靈州城內軍械庫,只找到四架炮車,兩架臨車,一些火箭,十五架床弩和六十多架長短梯,不過,這些武器已經超過了黨項房當人所有的攻城武器了.

下午,周青,武家強率領兩百名獅營偵騎組成地前鋒營,最先從靈州城出發,一路南下.鐵川源調到聯軍獨立軍之後,周青,武家強便成為前鋒營地指揮官,而這三人都是被錢向南看中之人,只是軍情緊急,要等到西北戰事徹底結束後,這三人才正式到軍情營去.

前鋒營全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清一色是年輕力壯的好馬,從靈州城出發後,行進速度極快,半夜時分,到達了馬嶺河上游.

在馬嶺河東岸休息半夜後,天剛朦朦亮便重新出發,第二天下午,前鋒營通過大牛谷.

過了大牛谷,手持黨項軍武器的前鋒營就換上黨項人軍服,這些軍服全部是在義州之戰繳獲的,換裝後,從遠處看,前鋒營就和小隊黨項軍沒有多大區別了.又走了十數里,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前鋒營踏上黨項人地盤.

在出發時,石虎專門交待周青,武家強兩人,這次出擊黨項之戰極為隱密,若路上遇到黨項人,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全部殺掉,絕對不能暴露前鋒營的行蹤.出境後,前鋒營派出了精通黨項語的十名偵騎,作為前鋒營的前鋒,在前面打探消息.

一路行來,漸漸就出現了黨項牧民的帳篷,前鋒營盡量避免與這些黨項牧民接觸,看見有人活動就遠遠繞開.在經過一個小山坳的時候,還是與一男一女兩個黨項牧民不期而遇,周青揮了揮手,背後十幾名軍士張弓便射,這兩名黨項牧民正准備歡迎這支黨項小隊,根本沒有想到會受到突然襲擊,身中數箭後,死得不明不白.

前鋒營軍士細心擦掉地上的血跡後,找了個隱匿處埋掉兩人.

一路上,前鋒營殺掉遭遇的六名黨項牧民.在第三天凌晨,到達打伏擊的小牛谷.

(第一百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