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交手



望城驛站地處大梁城西,一直以來均是西北,西南等地官員入城的落腳點,侯云策剛剛在上房坐下,不斷就有官員遞上名刺,很快,侯云策房前就聚集了十來個官員,這些官員經過長途跋涉,一個個風塵仆仆,在門前伸長了腦袋,或者低頭觀地,希望能夠得到當朝宰相侯云策的召見.

侯云策起初也沒有在意,隨手接過封沙遞過來的名刺,里面竟然有好數名熟悉之人,頒州節度副使吉青陽,鳳州輜重官王高,還有環縣縣令公孫維揚,見到這幾人的名字,侯云策就對封沙道:"這里有好幾名舊識,太累也得見,不過,依次見面太累,你讓驛站准備一桌水酒,我和他們邊吃邊聊.另外,驛站里養了幾十頭山羊,你去買幾頭給親衛們做湯."

安排完諸事,侯云策坐著養了一回神,封沙回來,道:"驛站沒有什麼菜了,只有幾樣鹵菜,我讓驛丞切了幾大盤."

侯云策點頭道:"出門在外,有鹵菜就行了."

侯云策隨即走到門口,爽快地打了一個"哈,哈",再對著眾官作了一揖,大聲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今日相聚在望城驛站,實是有緣之人,在下已備下一席薄酒,大家邊喝邊聊."

侯云策曾任過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一職,這些西部官員或直接或間接都受過其節制,面對昔日大帥,今日之侯相,都不敢有絲毫怠慢,或行軍禮或跪下磕頭,好一陣才把儀式行完.等到禮畢,酒水也備好,大家簇擁著侯云策圍坐一起.

西部貧瘠而多戰,這些官員久在西部,大多養成了相對豪放的性格,初上酒桌之時,因為有侯云策在場,還有些拘束,可是幾杯老酒下肚,見侯云策沒有架子,在席間談笑風聲,很快,大家就開始端起大碗敬起酒來.

侯云策是宰相之尊,眾官自然不敢勸酒.侯云策和每人碰上一杯之後,便鼓動眾官互相敬酒,氣氛很快便熱烈起來.

晚宴吃到亥時才結束,好幾個不勝酒力的官員蹲在院牆角落,開始"哇,哇"大吐起來,滿院都飄起酒臭味.

吉青陽為了極為機警,見侯云策看了他幾眼,就控制酒量,始終保持著清醒,酒宴結束之後,來到侯云策房間.

坐定,吉青陽不等侯云策詢問,主動稟報道:"下官這次是奉調進京,任侍衛司龍捷左廂都指揮使."

侯云策正愁禁軍中沒有自己的嫡系,聽聞此言,心中暗喜,卻不動聲色,道:"禁軍是大林軍主力,軍中將領升遷遠較各地邊將快速,龍捷左廂都指揮使雖比涇州軍節度副使要低一些.但是此職位常常跟隨陛下征戰,只有立有戰功,受到陛下賞識,開節建牙易如反掌,此次南征就有數位禁軍將領出任節度使."

他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禁軍可是一塊風水寶地,沒有相當機遇難以進入,不知吉郎是走的什麼路子.

這些情況吉青陽心中非常清楚,白重贊戰死之後.他就出任涇州節度副使.到如今已有兩年多了,卻因種種原因一直沒有由副轉正.南征以後,吉青陽以前的手下竟被派到涇州任節度使,成了他的上司,這讓吉青陽郁悶異常.侍衛軍副都指揮使韓通是吉青陽的老上司,兩人有過命的交情,得知此事後,多次向陛下林榮提到吉青陽,吉青陽這才能夠調入了侍衛軍.

侯云策任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時,對吉青陽有恩,吉青陽也就沒有隱瞞,道:"侍衛軍副都指揮使,在京巡檢韓通和在下關系甚好,這次進京,他出力甚多."

韓通是侍衛軍李重進的副手,頗得林榮賞識,在高平之戰時,侯云策就認識韓通,只是兩人沒有私交,關系一般,聽到此言,侯云策暗自留心,卻並不多說.兩人隨意聊了些當年房當軍之事,說到兵威強盛的房當軍竟然落到全軍覆沒的境地,都唏噓不止.

正在此時,院子里響起了幾句清脆了女子的數落聲:"酒量不行,就少喝一些,你吐出的東西能醉死老狗.若不是今日高興,我才懶得管你."

侯云策聽聞此言,笑道:"這是公孫維揚的夫人,她可是一個妙人."


第二天一早,侯云策依例早起,走出房門,仍然能夠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這個味道讓侯云策難以在院中晨煉,就和林中虎,羅青松三人信步走到院外.

院外是一條經過細心輾壓的官道,兩旁多是雜草和樹木,沒有一塊稍為寬敞的地方供三人晨煉,侯云策等人便回到院中牽出戰馬,准備趁著清晨官道人少之機,在官道上溜一圈,回城之後,要溜馬就必須要禁軍軍營中去,很難盡興.

侯云策的百名親衛們均住在望城驛站的外院,這是專為各地官員的隨從准備的通床,每一間房子擠了二十多名親衛親衛.劉黑狗,江小六等親衛隊正副指揮使,原本可以住到內院,可是兩人習慣和軍士們住在一起,仍然住在外院,只不過,他們沒有和軍士擠在一起,而是兩人合住在一間房屋內.

賀術海東平時總和劉黑狗在一起,算得上哼哈二將,賀術海東南征後沒有回大梁,而是前往何五郎軍中.

羅青松和林中虎進外院牽馬地時候,劉黑狗正好也在外院,他就讓江小六留在外院,自己牽著戰馬跟隨著羅青松和林中虎一道走出望城驛站.

黑雕軍親衛隊跨下坐騎均是來自若爾蓋的強壯戰馬,特別是"風之子",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清晨奔馳在平整的官道上,真如風一般靈動,跑了約莫一里,馬力猶健,侯云策一時興起,快馬加鞭,繼續在官道上馳騁.

跑到約兩里之時.官道上突然出現一支騎兵隊伍,這支隊伍四人一列,速度極快地向大梁方向馳來,官道雖寬,四名騎手並排行駛卻把官道全部堵住,侯云策等人連忙勒住戰馬,但是這支鎧甲整齊的騎兵隊伍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朝著侯云策等人便沖了過來.

羅青松提馬上前.喊道:"來騎停下,這是"

騎兵隊伍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勢不可擋地沖了過來.侯云策久習《天遁功》,視力極佳,他已經看到了領頭一名軍官臉上掛著冷酷的笑容.

好漢不吃眼前虧,侯云策大喊一聲:"快閃."帶馬跨入官道旁的草叢之中,劉黑狗,林中虎兩人也跟著竄進草叢之中.

羅青松也意識到危險,連忙把朝路旁掉轉馬頭.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戰馬剛好轉身,戰馬的腰部已被具裝戰騎狠狠撞上.羅青松遇險不亂,在戰馬倒地瞬間,借著被撞之力,極快地往路邊滾去,他在草叢中抬起頭時,只看到無數馬蹄從眼前晃過.自已的戰馬被撞到路邊,受傷頗重,一動不動地倒臥于地,眼見不活.

騎兵沒有旗幟,可是從盔甲來看,必是禁軍無疑.

侯云策和羅青松,林中虎是出來溜馬,長弓放在望城驛站,而親衛隊所佩發的五虎上將弩是巷戰利器,侯云策不願輕易示人,就讓親衛隊把五虎上將弩全部集中放在大梁侯府,因此,侯云策,羅青松和林中虎只是帶著隨身腰刀,唯有劉黑狗這個箭癡帶著硬弓.

侯云策騎馬立在草叢中,怒火中燒,對弓不離身的劉黑狗道:"射馬."

劉黑狗取下長弓,也不瞄准,對著騎兵隊連珠般發射.

這一支騎兵隊是殿前司的人馬,領頭之人是殿前司散員都指揮使王彥升,王彥升是西蜀人.從小習武.長于用劍,有"王劍兒"的美稱,是楊光義手下有名的悍將,他最喜歡帶著騎兵隊在官道上橫沖直闖,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會在老虎嘴里拔牙.

劉黑狗手持硬弓,箭如流星,追著馬隊而去.

箭弦數響,兩匹戰馬倒地.


羅青松如猛虎一般撲了過去,對著倒地的軍士一陣拳打腳踢.羅青松地搏擊之術在兩萬黑雕軍也屬頂尖,此時閃電般出手,落地軍士被打得昏頭轉向,滿地找牙.

羅青松搶過長弓和箭匣,朝侯云策身邊跑去,把長弓和箭匣扔給侯云策和林中虎.他俯身看馬,見戰馬已經不行,撥出匕首,刺入其要害處,幫助伙伴解除了痛苦.

此時,禁軍騎兵隊已經發現異常,在遠處停了下來,王彥升見兩匹戰馬倒地,頓時勃然大怒,禁軍騎兵隊迅速掉轉馬頭,向著四人撲了過來.

羅青松極為機靈,見禁軍騎兵沖了過來,立刻鑽在路旁草叢中,向著不遠處密林跑去,禁軍注意力全在射箭的劉黑狗身上,無人理會遁入密林的羅青松.羅青松鑽入密林之後,知道騎兵在滿是灌木叢的密林中難以發揮作用,就回身觀看雙方交手的情況.

侯云策,林中虎和劉黑狗已重新上了官道,三人並排而立,等待禁軍騎軍過來.禁軍騎兵掉轉馬頭,速度慢了下來.侯云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三人張弓便射,箭如流星一樣射向來騎,

侯云策,林中虎兩人的箭法雖然不如劉黑狗那麼高超,卻也極為出色,禁軍騎軍戰馬接連倒地.

禁軍沒有想到偷襲之人如此曆害,眨眼間,多匹戰馬被射倒在地,禁軍騎手在官道上亂成一團.

王彥升本來還在猜測對方身份,見狀大怒,下令道:"分成兩隊,從兩旁繞過去,殺."

禁軍騎手分成兩隊,繞過倒地戰馬,向三名騎手撲來.

侯云策,林中虎,劉黑狗趁著禁軍出現短暫混亂,掉轉馬頭,在官道上疾馳,三人騎的都是若爾蓋戰馬,而且身上均無鎧甲等重物,此刻打馬狂奔,很快就把禁軍仍在腦後.禁軍被射得人仰馬翻之際,羅青松在樹林里笑得合不攏嘴,看到三人掉轉馬頭狂奔,知道憑著他們精絕的騎術和極為神駿的戰馬,禁軍絕對無法追到.羅青松也就拼命地朝望城驛站方向跑去.

禁軍騎手追趕無望,只得回到遇襲處.

王彥升看著倒地的六匹戰馬,心如刀絞,眼中噴火.

一方面是心痛這些戰馬,大武內亂之後,中原牧馬之地盡被胡人所占,中原極為缺馬,更缺優秀的戰馬,戰馬的價格因此長期居高不下,每匹戰馬實是一筆極為昂貴的財富.

另一方面是惱羞成怒,這五百鐵騎均是禁軍精銳.竟然被區區三人就莫名其妙地射殺數多匹戰馬,而自己竟連對手是誰也不知道,甚至連對手地相貌也沒有看清楚.

王彥升得知對方還有一人躲到林中,就命令那些落馬軍士進樹林圍剿.他們抽出腰刀,殺氣騰騰地進入密林.不過,哪里還有來人的影子.

禁軍騎兵又在附近搜索一會,仍然一無所獲.

王彥升暴跳如雷地罵了一會,指揮使王彥虎突然道:"這幾人箭法十分了得,只傷馬不傷人.而且落馬之人似乎在隊伍前想要說什麼,如我沒有料錯,這幾人定是軍中之人,前面就是望城驛站.說不定這幾人住在驛站中,是早晨出來溜馬的."

王彥虎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接著道:"望城驛站多是西北各節鎮官員,西北邊將常年和胡人交戰,身手著實不錯."

王彥升歪著頭想了一會,惡狠狠地道:"俗語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若真是這些邊將所為.定然要討個說法."


禁軍呼嘯著向望城驛站撲去.

望城驛站里,羅青松已將此事告訴給參軍封沙,封沙吃驚得眼睛差點掉出來,他在屋內轉了一會,不斷揣摩侯云策的心思:既然節度使要跑掉,自然不想張揚此事.

封沙想清楚這一點,對羅青松道:"射殺了禁軍戰馬,這是一件大事.我想節度定然不願意聲張此事.你臉上被樹枝劃了這麼多傷口,把江小六叫進來後,就不要出來."親衛隊副指揮使江小六進屋之後,封沙道:"江小六,你讓親衛隊披掛整齊在外院等著,侯相隨時都有可能要回大梁城."

江小六出去不久,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很快,一伙禁軍闖進外院,王彥升大喊道:"驛丞,給我出來."

驛丞昨夜也參加了酒宴,他喜歡喝酒,但是酒量不行,如昨夜這種狂飲已超出了他地承受能力,禁軍闖進來地時候,他在床上睡得如死豬一樣,王彥升的呼喊,對于驛丞來說純粹是耳邊風.而驛站里的其他人員,見到凶神惡煞的禁軍,都識趣的躲在一邊,雖說驛站直屬兵部,禁軍並沒有權利管理驛站的事務,可是這些禁軍從前線回來不久,脾氣大得驚人,若話不投機,被禁軍軍士揍一頓,也只有自認倒黴.

王彥升見驛站之一個都沒有出來,反而從房間里湧出來上百名全身披掛的軍士,也是一驚,卻並沒有在意.

一名文官面色嚴肅地走了出來,道:"你們是殿前司還是侍衛司,為何在此喧嘩?"

王彥升正准備咒罵,王彥虎見勢不對,就在後面拉了拉他地手臂,走上前來,拱手道:"我們是殿前司的,奉命捉拿幾名強盜,快讓驛丞出來."

王彥虎是王彥升堂弟,素來多智,碰得這種複雜的局面,一般都由王彥虎出面.

出來的文官正是封沙,他心知肚明這伙禁軍所為何事,就淡淡地道:"侯相在內院睡覺,你們莫要擾人清夢.這是兵部驛站,里面住的都是各地進京在官員,哪里有什麼強盜,你們莫在這里鬧事."

王彥升是個典型的楞頭青,除了陛下,張永德,楊光義等少數幾人,天王老子都不怕,並沒有聽清楚誰在里面,見封沙啰嗦,罵道:"誰是驛丞,趕快出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邊說邊往里闖.

封沙面色頓變,退後數步,手往上一舉.只聽抽刀聲不斷,黑雕軍親衛隊快速地集結在封沙面前.

王彥升也抽出了腰刀,眼見就是一場火拼.

王彥虎急忙攔住王彥升,低聲在耳邊說了一會,王彥升臉色數變,最後還是狠狠地看了封沙一眼,道:"哼,山不轉水轉,說不定那天還要見面."說完,扭頭朝門外走去.

侯云策,劉黑狗和林中虎甩掉追趕的禁軍,侯云策直呼:"過癮,真是過癮."以前每一次沖鋒陷陣,親衛隊就把侯云策里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起來,讓侯云策總是意猶未盡,這一次雖不是真的對敵,卻也是斗智斗勇,三人讓數百禁軍束手無策,這讓侯云策紮實地過了一把癮.

行了一會,官道上村民越來越多,三人放慢速度,林中虎是當地人,道:"這是大梁城外的一個草市."

(第二百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