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回滄州



滄州因瀕臨渤海而得名.

滄州在上古時期屬幽州和兗州,西周時屬青州,春秋,戰國時代為燕,齊,晉,趙等國地,秦朝時屬巨鹿郡和洛北郡,漢代屬冀州和幽州,三國時屬魏國,南北朝時屬北魏的瀛州和冀州,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公元517年)設立滄州,轄浮陽,樂陵和安德等三郡,隋初廢浮陽郡,後分屬河間郡,渤海郡和平原郡,大武朝貞觀元年(公元627年)屬河北道.

滄州位于海河流域的下游,許多條河流彙聚入海,滄州又有"九河下梢"之稱,土地貧瘠洪澇災害不斷,由于契丹人占據了幽云十六州,躍馬可下中原,滄州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因此滄州以北有大量的田土被拋荒,數十年下來,往日繁華之地竟然成為人煙稀少,土地荒涼的蠻土.滄州也由此成為發配犯人的場所,這此犯人中頗多強悍之人,他們在滄州傳授武藝,慢慢地,滄州形成了好武之傳統,影響千年不衰.

由于田土相對都比較肥沃,現在人煙稀少,自然就成為各種植物動物的樂園,春天一到,繁花似錦,點綴于田野間,風景分外迷人,還有野兔,野雞等動物在田野間跑動,這也算是戰爭給滄州土地帶來的意外收獲吧.

無數禁軍軍士隱藏在滄州的主要道口附近,他們的任務是阻斷滄州與幽州的任何聯系.

自從王青水戰死以後,蘇文森就和烈酒交上了朋友,皮囊里長期都帶著香桂坊美酒,他陰沉著臉,坐在一片樹林里,打開皮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冷冷的酒水進入腸胃,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蘇文森原為黑雕軍最早的五校尉之一,鳳州之戰以後,黑雕軍有一部被留在了禁軍之中,蘇文森和另一個校尉胡繩就成為了大林禁軍軍官,最初留在禁軍之時,蘇文森心中還有一陣歡喜,禁軍畢竟是大林朝最精銳的軍隊.而且禁軍升官極易,所以蘇文森抱著一番建功立業的雄心來到了禁軍.

不料來到禁軍之後,他身經百戰,立功無數,卻始終只是一個小小的馬軍軍使,掌管著一百多人,他就如掉在了一張網中,渾身是無卻無處發揮.眼見其他資曆甚淺,戰功平平地年輕人,如坐著雕翎箭一般直飛云天.

而留在黑雕軍的將校,山宗元,陳亮,郭炯,何五郎都成為坐鎮一方,率領上萬人馬的將軍,以前聽到黑雕軍眾將不斷升官的消息.因為距離遙遠,他的感受並不深刻.新禁軍組建之時,以前黑雕軍的年輕人何五郎居然被任命為鐵騎營左廂副都指揮使,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已算得上禁軍的高級將領.若再立戰功,幾年之後開衙建節也並不是難事,而自已仍然是一個小小軍使,每每想到此,蘇文森就如被蟻咬般難受.

何五郎來到禁軍之後,數次宴請蘇文森和胡繩.雖然他們出自黑雕軍,可是畢竟分隔了六年,如今地位懸殊,數次酒宴雖然雙方都表現得十分親熱,可是無形之中,總是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牆,特別是有一次侯云策也來參加宴會,弄得蘇文森和胡繩都很有些手足無措.

時過境遷,世異備變,無情的歲月,森嚴的等級,深深地改變著每一個人的內心.

喝了酒的蘇文森,眼睛紅紅的,就如一匹餓狼.

幾個軍士押著一個男子走進樹林,這名男子看上去就是滄州普通的村民,臉上有幾個淤青痕跡,鼻血長流,弄得他地前胸上全是星星點點的血塊.

蘇文森上下打量了一會這名露出害怕神情的男子,手撫腰刀,盯著男子的眼睛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到這里來?"

那名男子顫顫地道:"小人的親戚住在那邊,今日是外舅地祭日,小人想過去拜祭."

幽云十六州多是漢民,一條若有若無的邊境線,把無數親族分割開來,這名男子所說的情況,在邊境線上比比皆是,不足為怪.

蘇文森眼如狼,盯著顫抖的男人,這個男人普通得就如河面地一滴水珠,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蘇文森手也從腰刀上放開,露出一絲笑意,問道:"你住在哪里?"

那男子眼神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隨後又瑟瑟地道:"小人是丁家堡的人."


蘇文森不再說話,突然上前一步,扭住男子的手腕,用手摸了摸,冷笑道:"手指上的老繭真厚,分明是經常用箭之人,丁家堡並無獵戶,哼."

蘇文森說話的同時,手下並沒有閑著,左腳猛踢那男人的腿彎,蘇文森動手沒有半點預兆,動作簡捷有力,那名男子根本無法反抗,被踢倒在地,幾個軍士猛撲上來,把那男子按在地上,用繩子把男子的雙手雙腿綁了個結結實實.

"嘩,嘩"幾聲脆響,男子地衣服被剝得干乾淨淨,露出滿身健壯的肌肉,手臂,肩膀上有三條長長的傷疤.

蘇文森揭開皮囊,痛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斜著眼睛看著那男子,道:"你是中國人(此時契丹稱中原人為中國人,另一些更西方,更北方的少數民族,他們沒有機會和中原政權接觸,普遍認為契丹就是中原政權),為何做契丹的奸細,快說老實話."

那男子閉著眼,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蘇文森那里有耐心仔細拷問,對身旁小個子軍士道:"砍了."

那男子心里冷哼一聲,道:"用這招來嚇唬三歲小孩."他冷哼未結束,只覺脖子一痛,睜眼看時,已是滿天旋轉的世界.當男子頭顱在地面翻滾的時候,嘴里仍在發出"嘶,嘶"地響聲,"我被斬首了?"成為那名男子對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一個疑問.

蘇文森率領大林北伐先鋒軍派出的獵殺小隊,悄悄隱藏在在滄州通往幽州地關口附近.捕殺從滄州前往幽州地奸細,不過邊民的身份著實難以判斷,蘇文森完全憑感覺,凡是長得象奸細的一律殺無赦,長得老實的就暫時羈押起來,等到北伐大軍出滄州以後,再放掉這些長相老實的百姓.

就在蘇文森在邊境線上大開殺戒的時候,北伐軍水師已由黃河進入了永濟渠,長長的船隊連綿不斷,成為了一道別致的風景線,引得沿途村民都聚在河邊觀看大林軍隊的雄姿,大林水師的軍士們在船上日久,每日都看著那幾張面孔,此時見到兩岸出現了這許多紅男綠女,均興奮地站在船舷上看熱鬧.

柳江婕對戰船極有興趣,每天跟在劉棱身後.她是小女子,心中也沒有大男子的面子觀念,有不懂的地方就直言相詢,劉棱對柳江婕頗有好感,一來柳江婕顯然跟侯相關系密切.否則也不會單獨和侯相住在二屋船甲之上.

二來柳江婕性格開郎,為人熱情直率,又著實喜歡戰船.柳江婕的性格很合劉棱脾胃,兩人天天地船上竄來竄去.船行至永濟渠,柳江婕已經開始試著指揮這艘龐大的幽州號.

侯云策每日在船上看地圖,間或讓封沙陪著自己下圍棋,封沙是個典型的臭棋簍子,盤盤都是大敗而回,弄得兩人都沒有興趣.柳江婕本著觀棋不語真君子的古訓,看著封沙時常走出幾步敗招,終于忍不住提醒了幾句.

封沙順勢把位子讓給了柳江婕.

柳江婕自幼就在母親地督促之下,苦學琴,棋,書,畫,她對于圍棋一道特別鍾愛,從小就有極高的悟性,她坐在侯云策對面,開局以後,最初兩人落子如飛,而爾速度漸慢.雙方落一子往往要思考良久.竟然殺了一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封沙看得興味索然,就來到一樓船甲,和親衛們隨意聊天.

天色將晚,落陽把天空照得通紅一片,萬丈霞光穿透云層,景色無比瑰麗.

柳江婕身著男式軟甲,頭紮英雄巾,頗為干練爽利,棋局已經對她有些不利,她全部心思都沉浸地棋局里,一手托腮,一手拈著黑色的棋子,落日染紅了她的側影,使其臉部線條柔美,皮膚細膩如紅玉.

侯云策屋內有美女無數,此時見到柳江婕如玉般溫潤的面容,心中突地一跳,"此女是里奇部長老女兒,若把此女納入囊中,則里奇部就和自己必將形成緊密的聯盟."這個念頭剛轉過,侯云策不禁有些鄙視自己,"現在自己怎麼變成這樣一個人,真是有些卑鄙."


侯云策揮了揮手,似乎要趕走腦中的念頭,柳江婕完全沉浸在棋局中,完全沒有注意到侯云策的動作.

夕陽沉入了地平線之時,一盤棋仍未下完,侯云策起身笑道:"柳軍使棋藝不凡,這一局下得著實痛快,今日暫且封棋,明日我們繼續."

柳江婕淺笑道:"侯相誇我,其實也是誇自己."

柳江婕說這句話,已把自己擺在了小妹妹的身份之上,若是以軍使身份,說這句略帶有玩笑意味的話,則很不符合身份.

侯云策沒有在意柳江婕說話的方式,注視著煙籠霧罩的遠方,感慨道:"真是如畫的江山."說了這句,侯云策想起若是自己複國帶來的殺戮,心思又沉重起來,在船舷上拍了拍,轉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每日看地圖,下圍棋,練天遁功,侯云策的日子倒也逍遙自在,不知不覺中,船已行至滄州.

等到水師全軍聚集于滄州之時,已是四月二日,而林榮親領的後軍,至少還有六七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滄州.

侯云策下得船來,有汴河水師都指揮使李繼勳和副都指揮使時英坐鎮水師,他也就不必操心軍隊的事情,就帶著封沙,羅青松,林中虎和七十名親衛,直奔滄州侯府.

滄州侯府是侯云策來到大林以後得到的第一筆財富,特別是密室里隱藏著的劉存孝私產,成為侯云策發家致富的第一筆錢,若沒有這些啟動資金,妄圖建立起"侯家商鋪"這種商業巨無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滄州侯府以前是滄州最大的商人劉三的府弟,劉三的哥哥是滄州節度使劉存孝,因此.劉三府弟自然造得極為氣派,遠遠超過了大梁侯府和靈州侯府,整個院落曲徑幽深,傳統的樓,台,亭,閣,廊,軒,橋,榭,堂廡,舫居一樣不少,堂前還有盤紮精細地羅漢松,郁郁蒼蒼的古柏,楨楠等老樹,實是一等一的府弟.

這個府弟原有的青壯年,大部分都被派到各地的侯家商鋪去了,現在住在侯府里的大部分都是致殘的黑雕軍軍士,以及戰死沙場的黑雕軍軍士的遺孀,他們的生活費用,全部由周圍的農莊提供,也算得上衣食無憂.

等到侯云策帶著親衛隊回到滄州侯府之時,整個府弟全部動員起來,上百名缺手斷腿的老軍士和無數的孤兒寡母全部湧到了大院之內.

侯云策親衛隊全是老兵,和這些殘疾老軍士大部分相識,見面之下,自然少不了一陣唏噓,而那些孤兒寡母則如見到親人一般,也不知誰先哭出聲.很快,所有失去丈夫的寡母都放聲大哭,隨後老軍士也個個垂淚.侯云策盡量控制住自己地情緒,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走到人群中.不斷地把跪在地上的軍士和娘子們拉起來.

柳江婕這一段時間天天和侯云策守在狹窄的船甲之上,抬頭不見低頭見,早已是混得極熟,因此,侯云策回滄州侯府,也就理所當然地跟在身後,此時她早已是淚如雨下,哭得一塌糊塗,只是滿院皆哭,柳江婕的哭聲自然就掩蓋于其中.

侯云策好不容易才讓大家散去,徑直來到自己的主院,雖然自己數年都沒有回到滄州侯府,但是,這個主院還是特意為主人留著,斷了手臂的指揮使馬春現在是滄州侯府的管家,他和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在氣質上完全不一樣.走路,說話都保持著軍人的習慣,挺直了腰,領著侯云策進入了主院.

時間在主院完全凝固了.院落和從前一樣,乾淨,整潔,幾株古樹依然如此,既沒有衰萎,也沒有格外繁盛.

侯云策走進主院的時候,隱約嗅到了當地味道,這個院子,烙上了太多春蘭,秋菊的影子,侯云策想到已經陰陽相隔的春蘭,不禁有些傷感."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他習慣性地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下去.

主院內密室依舊在,打開密室之時,由于長久沒有人來,密室里已經滿是塵土,還有不少濃重的霧味.關上密室,侯云策又在主院坐了良久,這才提起精神,走了出來.

大家痛哭一場之後,整個侯府就開始了殺豬宰羊,氣氛為之一變,宴會開始之時,侯府又陷入了歡樂的海洋,特別是小孩子們,饞蟲早就被勾了起來,當大盆大盆的肉食端上桌子之後,這些小孩子的眼睛全部就被粘在了桌子上.雖說侯府的生活有保障,但是,整個侯府畢竟有數百人,每天耗費還是很大,吃肉都是有次數地,一般一月殺五,六條豬,每家每戶可以得到一小塊.


宴會的熱鬧場景在這里就不一一細表.宴會過後,一臉凝重的馬春走到了侯云策的房間.

"院內有一百多軍士,這些軍士有許多都沒有娶親,聽說黑雕軍在同心城娶了不少胡女,都很羨慕,這些軍士都老大不少的,身體也強壯得緊,長期沒有女人,也不是個事情."馬春鼓足勇氣,還是把想到的事情說了.

侯云策熱衷于為部下做媒,在黑雕軍中是極為有名的,他聽到馬春彙報此事,也覺得是個問題,道:"這些軍士都是身有不便,全憑府上的農莊養活,有沒有女子願意嫁給這些軍士?"

馬春笑道:"這個院中,既有年輕的軍士,又有孤兒寡母,生活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難免日久生情,有兩三人已經做出了有傷風化的事情,此事只有少數人知道,我正為此事頭痛."

侯云策聞言笑道:"這是好事啊,你就不要怕別人地閑言碎語,若真有自願之人,我大力成全,凡是成親一對,就想辦法分些田土給他們,讓他們再把土地租給無田的村民,這樣他們也算是有家有業了."

侯云策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們不用搬出去住,小孩子仍在府上讀書,總之,成親之後,除了分發一些土地,讓他們單獨過日子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改變.府內之人都是黑雕軍的英雄,一定不要虧待了他們.我准備再買一些土地,修幾個院子,安置黑雕軍傷殘軍人,你要把侯府給我管好,給兄弟們一條退路.這次北伐,若有機會,我帶些北地失家的漢女回來."

馬春大喜,道:"那我把好消息告訴大家."

侯云策搖頭,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你知道就行,切不可說."

滄州侯府雖然面積大,房間多,但是現在住滿了黑雕軍的傷殘軍士和孤兒寡母,已經沒有多余的房間了,柳江婕身份又比較特殊,侯云策想了一會,還是把她安排在主院,住在了左廂房.

侯云策吃完晚飯,又到各個院子去走了一圈,隨意聊了聊天,回到院子里的時候,兩位在府中曾經侍侯過侯云策的使女,早已讓人把熱水燒好,她們都沒有忘記侯云策最喜歡木桶洗浴,春蘭,秋菊住在院中的時候,這兩個使女不過十六七歲,如今五年時間如飛般逝去,兩個使女已是二十一二的年齡,以前侍候侯云策洗浴都是春蘭,秋菊,這兩個使女本來沒有資格來為侯云策洗浴,此時,春蘭已是陰陽相隔,而秋菊則遠在大梁,侯云策見兩個使女在門口局促不安,就道:"進來吧."

兩個使女是中人之姿,滿臉的羞怯,在熱騰騰的水氣包圍之下,也顯得頗為嫵媚.

經過大林朝七年的歲月,侯云策身,心似乎都溶入了中原社會,眯著眼睛,半浮在水中,腦海中卻浮現出三關三鎮的地形圖,這地形圖就如三維立體一樣,在他的腦中栩栩如生.

等到侯云策精神攔擻地從澡房出來之時,迎面就看到站在院中的柳江婕,柳江婕看著兩個面色紅潤的使女,眼中露出複雜神情,她在忍不住在心里罵道:"這些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侯云策經過柳江婕身邊之時,他隨口對兩個使女道:"你們去讓人燒點水,伺侍這柳軍使洗浴."兩個使女沒有想到侯云策命令她們侍候別的男人,臉上盡皆變色,侍候侯云策她們心甘情願,而侍候別的男人,則讓她們難以接受.不過,使女在主人面前是沒有人身自由,兩個使女一下就從幸福的云端掉在硬硬的地面上,呆在了當地.

柳江婕在船上根本無法洗浴,雖然每天都要擦試,可是畢竟不如洗浴來得那麼痛快,在船下大家身上都臭氣熏天,她還不覺得難受,可到了侯府,她就覺得自已宛如一個會散發臭氣的野馬.雖然她在心中對侯云策頗有些不滿,可是還是接受了洗浴的安排.

當熱水准備好以後,兩個使女面如木偶,低頭跟在柳江婕身後.

(第二百五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