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降甯州



等到柳江婕寬衣以後,兩個使女這才松了一口氣,喜悅之情,在此按下不表.

四月九日,林榮率領著浩浩蕩蕩的水陸大軍,來到了滄州.

林榮坐了數月的船,下了戰船,就見到侯云策早早在岸口迎接.

"在船上憋了一月,真是悶壞了,給朕取一匹戰馬來."林榮雖是皇帝,卻保持著大將的本色,後宮中雖有佳人無數,但是軍營中卻是清一色的男子漢,那怕是在外征戰數月也是如此,所以,從大梁坐船到滄州,天天看著那幾張滿是青春痘的臉孔,也是無趣得很.

林榮跨上一匹全身雪白的戰馬,配上林榮銀甲,在郊外縱馬狂奔,就如一道閃電.侯云策還是騎著來自若爾蓋的"風之子",雖然"風之子"腳力雄健,並不輸給林榮的雪白色的戰馬,但是,侯云策曾是三皇子,極懂皇宮規矩,控制好馬速,緊隨其後,並不和林榮並駕齊驅.

林榮和侯云策的身後就滿臉青春痘的供奉官們,這些供奉官都是悍勇之輩,負有保護陛下之責,他們緊緊跟在林榮,侯云策身後.把范質,王薄,魏仁浦等大臣遠遠地丟在身後.

范質,王薄,魏仁浦等人年紀一大把,馬術又不精,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榮和侯云策的身影一前一後絕塵而去.

跑了數里,林榮似乎過足了癮,在一處小緩坡,突然勒住戰馬,戰馬長嘶一聲,雙腿高高舉起,林榮如影隨形的粘在戰馬身上,身手敏捷不輸給那些供奉官門.戰馬停下之後,林榮跳下戰馬,對著身後的侯云策道:"久在大梁,這馬上功夫都有些不如從前了."

侯云策由衷地贊道:"陛下的騎術,就算在胡人中,也算得上出類拔萃."

林榮騎術高超,侯云策的贊揚也算是有譜.不過要說在胡人中也算得上出類拔萃,就有著拍馬屁的嫌疑.

林榮對這個馬屁是全盤接受,背負著雙手,看著一層薄霧的平原.

侯云策見林榮深沉起來,也就不聲不響地跟在了林榮身後.

一群供奉官則站在山下,遠遠地跟在後面.

這一群供奉官都是禁軍中的精英,楊匡義,曹彬,潘美,楊信,馬仁瑀,若是放出去,都是一等一的猛將.

"幽州城池堅固,若在城外久攻不下,契丹援軍四面而來,則必將陷入一場苦戰."林榮雖說雄心勃勃要收複幽云十六州,可是在具體戰術上,仍然非常謹慎,"攻打如此堅城,有四種辦法,一是逼其投降,二是強攻堅城,三圍而不打,四是引敵出城.侯郎,你看這幽州城如何可破?"

侯云策在船上天天思索如何攻下幽州城,心中已有比較詳盡的計劃,就道:"攻打幽州城,關鍵在于防止契丹援軍.只要打掉援軍,幽州城也就是甕中之鱉."

"援軍不好打啊,契丹人騎兵極強,幽州城外全是平地,我軍占不到多少便宜."林榮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過了良久,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道:"契丹占地極廣,軍威強盛,是我中原最大的一個強敵,只是契丹主耶律述律荒誕不羈,現在恐怕還在七鷹山上,他們回援,只怕要花費些時間."

侯云策知道耶律述律的得性,接口道:"幽云十六州漢人居多,契丹人統治未穩,若假以時日,等到契丹內部穩定下來,則攻打幽州則要難上加難."

遠處籠罩在一片薄霧中,不少高大地樹木只能看到樹冠,不斷地戰馬的嘶鳴聲傳到耳邊.

林榮繼續著前面的話題,道:"據說耶律述律小兒,寵信一個女巫,讓女巫為他配制'長生不老藥’,這個藥需要用男子的膽作為藥物,為此,述律殺了不少青壯年男子,如此荒唐之事,當然引起了契丹大臣們的反對,耶律小兒一怒之下,帶著衛隊到七鷹山游獵,也不知道現在回來沒有."

契丹人最早信仰普遍流行于東北方民族中地薩滿教,薩滿教相信鬼神崇敬巫者,一切朝野的重要禮儀,大都是太巫和從巫主持,祈禱要請巫者,治病也要請巫者,認為巫是通鬼神而法力無邊.林榮所說的女巫,其實就是一個薩滿教的巫者.


"這些年來,契丹人內亂不止,導致國力大衰,內亂起因于耶律虎林西征,契丹主耶律虎林原本一路勢如破竹,不料病死于欒城.耶律虎林病死之後,契丹永康王耶律兀欲在鎮陽稱帝,然而契丹最有權勢地卻是在上京述律太後,她想立其愛子李胡為帝,結果耶律兀欲和李胡在潢河整兵備戰,後來耶律兀欲還是奪得旁位,成為契丹世宗,太後述律一派的貴族被處死不少."

林榮敘述契丹內情,如述家珍一般.他說到此,神情也有些暗淡,他的兩個兒子也是死于內亂.

權力,其實是魔鬼的誘餌,誰若貪吃,就會走上一條充滿著艱難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丟失了善良,青春,家人.甚至是生命,只是為了權力峰頂看上去美妙的風景.

侯云策手握飛鷹堂和軍情營,這兩個機構也是用來搜集情報的.如今聽到林榮講北地內情,暗自心驚,不知道林榮對黑雕軍內部情況掌握了多少.

"在廣順二年,太祖進兵北漢,北漢向來依附于契丹,此次契丹主耶律兀欲親自帶兵來救北漢,就在耶律兀欲進兵至歸化州的祥古山時,契丹貴族察割和耶律盆都聯手暗殺了耶律兀欲,當時還是壽安王地耶律述律小兒起兵又攻滅了察割和耶律盆都.成了契丹主,耶律述律小兒即位十年間,契丹皇族多次爆發謀反事件,一直都沒有平靜下來."

林榮見侯云策聽得認真,也一字一頓地講了下去.

"契丹崛起于大武內亂之後,其疆域已遠遠超過了中原,特別是得到了幽云十六州之後,更是占盡了地利,成為大林強敵.石敬塘真是一條豬.當時只需獻上錢財就可以讓契丹人出兵,他為了表忠心,非要割讓十六州,為中原埋下了極大的禍根."

林榮臉上現出一絲憂虛,"所幸上天始終眷顧我大林,讓契丹內亂不止,若是契丹再次出現一位如耶律阿保機,耶律虎林一樣的英雄人物,要想打敗契丹則困難百倍.現在耶律述律昏庸,實在是解決幽云十六州的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在來,我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否則會後悔終生."

說到這里,林榮眼里全是堅毅之色.

盡管大侯王朝是被林家所滅,拋開這一點,侯云策對林榮充滿了敬意,林榮光之長遠,實非平庸之人所能理解.

林榮和侯云策對于三關三鎮都沒有放在眼里.對于准備充分的十分禁軍來講,這三關三鎮不過是極小的攔路虎而已,他們地眼光不約而同盯緊了幽云十六州地關鍵--幽州.

四月十六日,大軍休整充分,楊光義奉命率領兩萬鐵騎軍襲取乾甯軍,

乾甯軍是契丹境內東南重鎮,自從石敬瑭將其割讓給契丹以後,契丹改乾甯軍為甯州,由契丹將王洪任甯州刺史,領三千騎兵駐防于此.楊光義統轄鐵騎軍兩萬人如猛虎一般撲到了甯州,將甯州圍得如鐵桶一樣.

契丹將王洪本是漢人,見大林軍勢大,高掛免戰牌,堅守不出.

契丹人地三關三鎮,全部是任命的漢將,這里也有著曆史淵源.

在九四七年,契丹太宗耶律德光攻入了後晉都城大梁,他就在大梁建國號大契丹,定年號為大同.契丹軍進入大梁以後,大肆掠取財物,俘擄奴隸,俘擄了晉出帝,並把後晉宮女,宦官以及方技,百工,圖籍,石經,銅人等全部運走,與此同時,占據各地地契丹兵不甘示弱,四處搶劫,極盡殘忍之能事.

如此危機關頭,後晉殘部和各地義軍聚集于山林,少則千人,多則萬人,四處出擊契丹軍,比較出名的就有滏陽梁暉,他率軍攻打了相州,盡殺相州契丹兵,自稱"留後",陝州的後晉軍指揮使侯章,趙暉擊殺契丹人使長,據州城反抗契丹人,另外,澶州王瓊,丹州高彥詢,徐州李仁恕,都各自率軍和契丹軍作戰.

耶律德光沒有料到中原百姓如此難制,不斷損兵折將,被迫退出了中原,他在回軍路上,總結出兩條經驗,一是對于漢地,不能縱兵擄掠,否則眾多漢人造反,契丹軍實在難以支撐;二是必須要由漢官來統治漢民.

這兩條經驗催生了以後契丹國的南,北面官制,"北面治宮帳,部族,屬國之政,南面治漢人州縣,租賦,軍馬之事."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幽州以南地三關三鎮,全部是用漢兵漢將.

大軍圍城之後,楊光義並不急于進攻,命人把勸降書射進了甯州城.

甯州城內絕大多數是漢民,此時距離石敬塘割讓幽云十六州不過二十多年,眾多漢民仍然心向中原,契丹人的統治並不穩定.


甯州甯將王洪雖是漢人,身穿契丹人的傳統服飾,長袍左衽,圓領窄袖,腰間束帶.下穿長褲,褲在靴筒之內,契丹人和漢人接觸時間很長,不少契丹人以穿漢服為榮,王洪這一身行頭穿起來,比契丹人還要契丹人.

由于是守城,並不需要沖鋒陷陣,他只穿了一件皮甲,接到勸降信,不斷掂量,一時難以決斷,在王洪心目中,大契丹和大林沒有區別,關鍵是看那邊更強.

第二天,王洪正在城牆下的軍營里呼呼大睡,忽聽城牆上鼓聲,叫聲大作.他提起長槍,幾步竄上了城牆,只見漕運河上帆牆如林,沿河西岸兵馬如蟻,王洪沒有想到大林軍隊如此眾多,看了一會,對著親衛喊道:"快給我拿漢服出來."

親衛飛一般地朝城牆下跑去,不一會,就取過一套衣服.王洪脫下契丹軍服,對親衛道:"把衣服拿下去放好,別弄髒了."換上漢服,王洪悄悄地對身邊副將道:"大林軍勢大,不如投降吧."

副將是王洪心腹,跟隨王洪時間已很久了,他看著王洪換上漢裝,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就道:"我們本是中國人,現在是重歸故國,正是順應了民心."

甯州全城有九里長,全城守軍不過三千人,站在城牆上稀稀拉拉,而且大林軍隊來得突然,城牆上防務也極不完善,檑木,石塊等戰具在匆忙間也沒有備齊.

王洪已有很久沒有穿中原衣服了.契丹人的衣服要比漢服相對窄一些.中原衣服初初上身,王洪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左扭右扯了一會,感覺才稍好一點,他觀察了一會大林軍陣勢,對副將道:"讓全城青壯年全部上城,拿上木棍或其他稱手的武器,不要讓大林軍瞧輕了."

副將跟隨王洪多年,素知王洪多智,聽到如此安排,腦筋轉了幾轉,就料到這是為了以後投降增加些份量,就樂呵呵地下了城牆.

林榮身穿銀色鎧甲,在侯云策,李繼勳等眾將的簇擁之下,來到了甯州城下.林榮觀察了一會城牆的防務,對緊跟在身邊的侯云策道:"城牆上不過三四千人,安能擋得住大軍一擊."

正在說話間,只聽得城頭鼓點一陣緊似一陣,城牆人頭攢動,竟有上萬人之多.

侯云策視力極好,抑望城牆,在人頭不斷增加的時候,發現城頭越來越多地是沒有衣甲的老百姓.

楊光義"潑喇喇"提馬過來.

"守將王洪是員漢將,這厮膽小如鼠,鐵騎軍到達甯州之後,就一直高掛免戰牌,任憑軍士們百般辱罵,就是不出來交戰."

楊光義身材壯實,頭盔下是一張神采奕奕的國字臉,並未下馬,在馬上向林榮行了一個干脆地軍禮.在朝堂上,楊光義總是恭敬謙和,而此時一身戎裝,威風凜凜,八面威風.正顯英雄本色.

林榮一臉輕松,用馬鞭指著城牆道:"趙將軍,此戰是北伐第一仗,只許勝不許敗,你有何良策?"

楊光義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攻城之法,為不得已,這甯州城不過數千守軍,面對十萬大林禁軍,想要守住九里長的城牆,根本是癡人說夢,臣在德州之時,聽聞這甯州守將王洪為人極為狡滑,並不是一員敢打硬仗的猛將,他如此之舉,就如商人一樣,為自己多撈一些本錢,有待價而沽之意."

楊光義之言,深合侯云策心意,暗道:"難怪禁軍征伐,每戰皆用楊光義,這亂世英豪果然是了得,並非徒有虛名之人."

楊光義笑道:"如不出臣所料,今日中午,就能在甯州城內溫酒烹羊."

楊光義一提馬缰,帶著四名親衛,奔向甯州城牆,楊光義五人全是清一色的黑馬,而馬蹄均有白色印跡,二十個白色馬蹄翻飛,轉眼間來到了甯州城牆之下.

楊光義深吸一口氣,對著城牆吼道:"我是大林鐵騎軍統領楊光義,甯州守將王洪聽著,你本漢家兒郎,豈能做契丹走狗,現在大軍已至,正是回歸大林地好機會."

王洪對副將道:"原來此將就是大名鼎鼎的楊光義,不知侯云策是否也在大軍之中."

侯云策率領黑雕軍在河套破了契丹名將耶律大光的數萬大軍,只是此戰之光輝,被林榮南征的勝利所掩蓋,但是在契丹軍中,侯云策之名卻是如雷貫耳,遠在楊光義之上.


王洪探出城垛,道:"向來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要想取城,只管攻來."

副將看著大林軍黑壓壓一片.而且運河中還不斷有戰船開來,擔心地道:"大帥,大林軍勢大,若他們一怒攻城,應該如何是好?"

王洪拈須搖頭道:"楊光義也算是大林名將.凡是名將定是讀過些兵書地,所以一般在攻城前都會盡力勸降,不會輕易損兵攻城."

果然,楊光義又道:"王將軍要為全城百姓作想.若要抵抗,破城之日,定然片甲不留."

侯云策在一旁看著,就如在看戲,這北伐第一仗,居然是嘴仗.

王洪沒有回話,慢慢地走到角樓上,對著軍士們道:"軍士們,大林軍勢大,甯州城肯定守不住了,你們說,是戰還是降?"

城樓上只有極少數契丹人,面色蒼白地看著城外的大林軍,城破之時,漢人或許能夠免于一死,而他們則必將九死一生.一名契丹軍士猛地抽出腰刀,狂吼道:"你們這些膽小鬼.還是不是男人."

話沒有說完,一名漢軍猛地一刀從其背部刺入.這一刀直入內髒,契丹軍士"啊"地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城牆上.

這一下如捅了馬蜂窩,百多名契丹人紛紛抽刀抵抗,此時城牆上除了三千多漢軍,還有上萬的普勇老百姓,他們明知必死,可還是拼死反撲.

在契丹軍士身邊有不少老百姓.老百姓在城里已和契丹人生活了二三十年,在心里其實已模糊了契丹人和漢人的界限,完全沒有提防到身邊還有契丹軍士.在契丹軍士瘋狂砍殺下,一時手足無措,轉眼間城牆上就倒了血肉橫飛.契丹軍士畢竟人少,等到漢軍清醒過來之後,一陣砍殺,契丹軍士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王洪身邊有十幾名武藝高強的親衛,因此,他抱著雙手看著城牆上的格斗,戰斗結束之後,狠狠地罵道:"老子待他們不薄,卻在這里反水,真應了那句古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奶奶的."

城頭眾將都靜靜地看著城頭上騷動.

過了一會,王洪站在角樓上,大喊道:"我是甯州刺史王洪,楊將軍,我想問一句話,若我獻城以後,能否保證將士和百姓地安全,如果不能保證,大家就來個魚死網破."

楊光義已知事情成了,"哈,哈"笑道:"天朝軍隊,軍紀嚴明,豈能枉殺百姓."

林榮見城牆上王洪還在猶豫,提馬上前,道:"王洪聽著,只要你肯投降,朕保證全城百姓無事,你還可官居原職."

王洪聽了"朕"字,知道陛下林榮也來了,心中大喜,對副將道:"陛下金口玉牙,而且當著三軍的面所許下的諾言,料來不會有變."他從角樓上下來,道:"開城門,出城迎接陛下."

此時副將心中直懊惱,"怎麼自己就沒有換上漢服."

只聽幾聲炮響,甯州城門慢慢打開了,吊橋也"嘎,嘎"地放了下來,不一會,一員漢將帶著三千兵將,從城門處"嘩拉拉"湧了出來,他們在林榮馬頭數百步,一齊跪下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如滿天的蝙蝠,轟然飛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