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較勁



盛夏的日子總是多姿多彩,包括軍營也不例外,禁軍軍士在訓練的少許空隙,總是盼望著能獲假外出,大梁城內青年女子們如彩蝶一般在大街小巷穿梭,特別是有些女子露出的一片雪白,就如夜行軍是突然出現的明月一樣,讓軍士們身心都得到極大的享受.

久而久之,街頭上傻坐著流口水的軍士,也成為大梁城內的笑柄.

黑雕軍軍士在同心城內和數百名黨項女子成親,更是成為一個經典傳奇,在禁軍各大軍營內流傳,雖然許多軍士對于娶胡女保留不同意見,可是他們在夢中卻飛向了遙遠的同心城,陪伴著那些強健,婀娜又苗條的胡人女子.

軍官們自然比軍士有太多的自由,他們不在軍營值班之時,就能隨意走出軍營,這些鐵血漢子們最喜歡做兩件事情,一是聚在一起喝酒,二是找些勾欄女子快活.

明月酒樓是軍官是常去的地方.

趙文,王彥升,羅慶環等人都已微醉.他們都是參加過三征淮南之役,憑著戰功都成了禁軍的中級將領,微醉之後,眾人也就開始說起了酒話.

"媽的,老子的官職是在戰場上用命換來的.這崔正小兒沒有寸功,居然就升至皇家衛隊的統領,太沒有天理了."王彥升瞪著眼,光著上身,吐著酒氣,發著牢騷.

趙文眼里充滿了血絲,冷笑一聲道:"崔家是百年大姓.在大林時連皇上都要敬他們三分,崔正能當上皇家統領,也算是祖上積德,郭炯算什麼東西,我在滄州當將軍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名小兵,如今居然和韓通,袁彥等大將軍平起平坐,他算什麼東西."

羅慶環舉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道:"聽說郭炯在西北之時,跟隨著侯相打了不少大仗,也不算無能之輩."

聽到侯云策之名,趙文心中就有一股無名之火.當年在滄州,他曾經有機會得到趙皇後之妹趙英的垂青,可是侯云策橫刀奪愛,讓一段能使自己飛黃騰達的婚姻成了水中花,鏡中月.在趙文心中,侯云策正是由于攀上了趙英的高枝,才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趙文惡狠狠地道:"呸,侯云策若不靠著趙家的關系,怎麼能當上宰相,這種爬著裙邊往上升的人,想著就讓人討厭."

王彥升脾氣暴躁,卻很是敬重英雄.道:"論起打仗,侯云策也非浪得虛名,在西北的戰事我不清楚,但是北征之事我很清楚.渡過拒馬河以後,就是他全權指揮幽州之役,幽州城有契丹重兵四萬,城池堅固,防守嚴密.北征軍只用一天就攻了下來.大家都很是服氣,侯云策不似趙郎所說的這樣不堪吧."

趙文平生最聽不得有人說侯云策好話,把酒杯往桌上一頓,怒道:"侯云策這人卑鄙無恥,王彥升,你也是一條好漢,為何說出如此奴顏媚骨的話來."

趙文武藝高強,為人素來自傲,從滄州軍調至禁軍以來,除了侍衛軍統領李重進等少數人以外,向來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在禁軍中,也只有羅慶環,王彥升等幾位悍將,能和他坐在一桌喝酒吃飯.


王彥升更是從來不吃虧的人,臉紅脖子粗地把酒杯往地上一砸,"我好意請你吃酒,你卻不識抬舉,看你一幅男子漢的模樣,怎麼如小女子一般的小肚雞腸."

羅慶環在中間作和事佬,"兩位息怒,何必為他人生閑氣,傷了自家兄弟的和氣,來,來,來,喝酒."

趙文拂袖而起,道:"道不同不相與謀,有人願意當走狗,盡管去好了."

"趙文,休得猖狂."

一隊巡邏的軍士正在明月酒樓門前經過,忽然聽到酒樓上呼喊聲大作,一名店小二慌慌張張地從店內沖了出來,對著巡邏軍士道:"軍爺,樓上有人打起來了."

幾名軍士一邊抽腰刀一邊往酒樓里沖去.

趙文和王彥升沒有動用武器,而是在酒樓上較量起拳腳,兩人都是尸體堆中滾爬出來的悍將,幾招過去,已是鼻青臉腫,誰也占不了便宜.當軍士沖入酒樓之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收手,領頭的軍士見到兩名已經住手的漢子,憑氣質就知道是軍人,斥道:"大梁府有令,凡在城內打斗者,一律押回衙門."

"通,通"幾聲悶響,趙文,王彥升,羅慶環三人同時動手,十名軍士已經飛了起來,趴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趙文,王彥升,羅慶環趁著這個空隙,撒腳走出酒樓,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數年來,禁軍三征淮南,一征幽州,軍士們的殺伐氣極重,為了大梁城的社會治安,大梁府尹吳延祚多次行令,在城中打斗者,一律嚴懲,在北伐回來之後,已有多名軍官被大梁府捉去打了板子,打板子雖然不會傷筋動骨,但是光著屁股讓衙吏打板子,卻讓這些軍漢們頗覺格外恥辱.趙文,王彥升,羅慶環打倒差人之後,就飛快地溜了出去.

明月酒樓地底層,有兩名身著圓領衫的仕子坐在酒桌前,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談笑著,這種裝扮在大梁城極為普通,可以說是常見之景,等到趙文等人沖出酒樓,兩人相視一笑.

錢向南得知趙文在酒樓鬧事的消息以後,立刻前往侯府,此事說小就是毫無意義的小事,說大就是違反命令地大事,正好可以借題發揮.

侯云策此時卻不在府中,幾位宰相聚在中書門下,商議審理澶州一案.

"此案不過涉及一位刺史,沒有必要動用三司使,這個薛居正,調任刑部侍郎不久,看來還是經驗不足."范質是當朝首席宰相,看過薛居正送上的折子,有些不以為然.

所謂三司使,是指遇到特別重大的案情之時,由刑部尚書,侍郎,大理寺,禦史中丞共同審案.


王著沒有料到薛居正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他受人之托為鄭有林說情,若是三司會審,自然不能忠人之事,暗自罵道:"薛居正真是混帳,唯恐天下不亂,居然想出了這樣一招."

魏仁浦是眾位宰相中最精于吏事的,對此案約知一二,就盡量回避這個案子,聽到范質所言,面色凝重,穩重如山,一言不發.

此案是由侯云策處理澶州洪災而引起,王薄等人都可以不說話,他卻回避不得.侯云策也不准備回避,聽到范質對于三司會審有反對意見,慢條斯理地道:"此案涉及澶州十數萬人命,僅此一條,就算得上驚天大案,動用三司審案也在情理之中."

當侯云策把鄭有林帶回到大梁城,並且投入了天牢,范質心中就有些不快,鄭有林不過是澶州司馬,司馬是養老官,由養老官鄭有林來承擔澶州洪災的責任並不公正.

范質想避重就輕,道:"洪災是天災人禍,每一次洪水決,都會淹死人,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澶州一案很明顯就是澶州刺史瀆職,案情並不複雜,由刑部來審就足矣,實在沒有必要動用三司."

侯云策緩緩地道:"按我的看法,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此次黃河決堤並非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而是河堤在春季沒有維護所致,為什麼朝廷地錢糧沒有用到河堤上,這個原因要好好審一審."

范質道:"就算王德成貪贓枉法,案情亦很簡單,仍然沒有動用三司使的原因."

侯云策沒有退讓,道:"恐怕此事王德成還不算主謀,真正的主謀是司馬鄭有林."

范質聽到侯云策的鋒芒直指鄭有林,並沒有意識到鄭有林有什麼問題,卻敏感地意識到侯云策是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冷冷地道:"一個小小的司馬,更不需要三司會審,侯相小題大做了."

侯云策不准備退讓,道:"是否小題大做,那要經三司會審才知道,范相結論下得太早."

范質見侯云策緊緊咬住鄭有林不松口,心中也是"格登"一下,這個鄭有林是奶媽的兒子,常年住在洛陽,也不知他如何和林守禮混在了一起,陛下的父親為其求官,范質當然樂于做這個順水人情,暗道:"難道鄭有林當真做下了什麼肮髒事情,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此事."

侯云策見范質眼神中有短暫的疑慮,緊逼道:"鄭有林弄權,這在澶州可謂家喻戶曉,可他為何能欺上瞞下,甚至架空了刺史,這必須深究,以振朝綱,否則小人當道,朝將不朝."他說到這里,突然對王薄,魏仁浦,王著三從位宰相道:"澶州水災,死了十幾萬人,難道這十幾萬冤魂就請不動三司會審?"

范質是首席宰相,而侯云策與小趙皇太後淵源極深,兩人都是強勢宰相,一直在朝堂上較勁.但是,以前都是暗中較勁,兩人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如此針鋒相對.王薄,魏仁浦,王著尖著耳朵,惟恐漏掉了一句.侯云策突然轉過身向他們發問,三人頓時滿臉都是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