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折家將



中書門下坐了滿滿一屋子官員,皆為當朝重臣,侯云策理所當然地高居其上,侃侃而談:"高平大戰以後,先帝整訓了禁軍,各位還記得此事吧,若沒有經過整訓,禁軍也成不了精銳之師,沒有這一支精銳之師,只怕淮河兩岸還有南唐手中,幽燕十八州還在契丹人手中.再說,這一次整訓禁軍並不改動編制,也不撤換將領,只是讓指揮使及以下的軍官參加訓練,料來各節鎮不會有異議."

侯云策權勢熏天,可是他作風倒也開明,特別是在議事之時很能聽取意見,只要是就事論事提看法,哪怕爭得面紅耳赤,也不會被責怪,敢于直言的大臣反而會受到重用.

長于納諫,是明君最優秀的品德,也是一個王朝興盛的標志,宰相王薄精讀史書,他從侯云策身上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貞觀之治.

既然有明君,則必然有直臣,當侯云策談完了整訓禁軍的設想以後,王薄就實話實說:"侯相所言極是,如今大梁禁軍確有整訓的必要,剛才各位閣老各執一詞,都有道理,就請侯相最後定奪,我突然想起了顯德初年的禁軍,當時禁軍分為殿前司和侍衛司兩部,雖然兩部有數個軍營就隔著一條街,又同為禁軍,可是兩軍的口令,旗幟也略有不同,南征之時,就出現過口令不明導致的混亂,李相也因此受到些牽累,臨老因這等小事毀了一世的英名,真讓人嗟歎不已."

侯云策笑著打斷了王薄,道:"王相所言極是,大家可別小看了這細微之不同.打仗是極為凶險之事,同時也有許多偶然性,若是口令,旗號有些差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到在戰場上就極為致命,所以說口令,旗號是天大的小事."

在宰相面前隨意插話,這是當年林榮才有的權利.如今王薄已經習慣了侯云策在眾人談話之時隨意插話的做法,等到侯云策說完,王薄接著又道:"剛才侯相提議,每個節鎮都要派出五個指揮使和兩百名精兵到大梁整訓,此時新鹽政剛剛推行,不少節鎮失了一大財源,心中已有怨言,此時又調牙兵入大梁.難免不心生疑慮,如果為北漢,南唐等國所利用,挑起內部不穩,這國事必亂."

王薄又加重語氣道:"兵事,各節鎮向來都敏感得緊.請侯相慎之又慎."

"節度使們多是大林忠臣,如二李一般的叛賊畢竟是少數,聖旨一出,這些節鎮若敢不遵聖旨.便與叛亂無異,他們必然會考慮清楚."

侯云策眼中閃出一片曆芒,語氣也顯得頗有些嚴曆,"我們皆為朝廷重臣,若做事畏手畏腳,前怕狼後怕虎,只怕倒真地會被節鎮老們記住,天下一統.必須要有強有力的中央政權,大武後期節鎮之流弊,必須從現在得到根除."

王薄等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林榮在世之時,不懈地執行著鞏固中央弱化節鎮之策,只是,林榮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侯云策雖然權傾天下.畢竟不是皇帝.節鎮若想反叛,借口一抓就是一大把.不可不慎重.

侯云策見眾人不語,放緩語氣道:"指揮使整訓以後是要放回去的,而每州兩百名精兵,集中起來不過數萬人,按照先帝之遺策,奪取了幽燕之後,就要向南方用兵,這些軍士就是為了組建南大營而抽調."

"魏相,你任過樞密使,熟悉兵事,向各地征調精兵之事就拜托你來全權操辦,我只有一個要求,這指揮使和兩名軍士都須是各地的虎狼之士."

魏仁浦恭敬地道:"先帝即位之初,也曾經整訓過禁軍,當時北漢和契丹趁我國新喪,在邊境集結了重兵,先帝于是令山林之群盜皆可從軍,更從各地軍中挑選身高體壯者到禁軍中來,這是有先例的,想來各節鎮也不會有太大異議,此事就交給老臣辦理."


等到眾人散去,侯云策背靠在胡椅上休息了一會,對手下道:"請折節度過來吧."

不一會,在中書門下小吏的帶領之下,一位雄糾糾地軍人走了進來,行罷禮,就抬頭挺胸坐在下首,臉上帶著黑紅之色,很有些陝北漢子的堅毅之『色』.

侯云策也不說話,雙眼在折德扆向上看來看去,折德扆原本鎮定自若,但是一代權相侯云策莫名其妙地打量著他,讓他很有些摸不著頭腦,卻忍著不開口,恭敬地聆聽著侯云策的講話.

侯云策看了半天,贊道:"折家將威震西北,折節度勇武之名更是聞名天下,今日終于見到了廬山真面目,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折德扆立刻起身道:"侯相當年駐守靈州,打得黨項房當族和契丹人抱頭鼠竄,下官實在佩服."說完這一句,折德扆又坐了回去,仍然抬頭挺胸,一幅軍人的姿態.

侯云策對府州折德扆極為看重,在調集吏部檔案的同時,專門命令飛鷹堂搜集折家資料,他對于折家已算得上了如指掌,折德扆進京第二天,侯云策就安排他到中書門下談話.

折家是一個極富傳奇的家族,折家原本是黨項族,在隋末唐初居住于西北.貞觀以後,在大蕃強大攻勢下,被迫北遷,大武以後,一部分黨項族又東遷至府州,夏州一帶,其中有兩支歸附了中原政權,一是夏州拓跋氏,另一個是府州折氏,拓跋氏保持著黨項人的血統,而折氏卻鼓勵部眾與中原漢族通婚,到了大林朝,折氏已與中原漢人無異.

折氏領袖折宗本,在大武內亂中崛起,被任命為振武軍緣河五鎮都知兵馬使,五代之時,折從阮獨據府州,經營西北,那時中原軟弱,無力鎮守邊境,折從阮憑著勇武過人,以一府之力,讓西北諸胡均不敢進犯,史稱"中國賴之",大有西北棟梁,一柱擎天之勢.

顯德元年五月,林榮以折家之忠,下旨升府州為節鎮,以永安軍為軍額,以折從阮之子本州防禦使折德扆為節度使.

府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位于黨項拓跋人李彝殷所占據地銀,夏四州的正北方,所以府州之民要到大梁來,必須要經過銀,夏四州.

李家和折家向來不和,李彝殷不滿府州成為節鎮,便下令封鎖了府州與銀,夏,宥等州的通道,這樣一來,府州就成為孤懸于大林境外的飛地,林榮得知此事,特意給李彝殷下旨,李彝殷迫于林榮的壓力,這才給府州留下了一條通道.

侯云策進駐靈州以來,在河套大敗了契丹軍,使契丹人地勢力龜縮于西京一帶,府州這才有了通過靈州進入中原的第二條通道,不過,這一條通道要繞行數百里.

侯云策很看重折德扆鎮守的府州,有府州在,若李彝殷敢于異動,就會受到南北兩線的壓力,而且府州之兵還可以威脅著北漢地側翼,若失了府州,麟州,延州北面,就是由黨項,契丹等胡族一統天下.


由此可見府州的戰略地位.

侯云策見折德扆總是一本正經,緊繃著臉,就笑道:"折節度,不必如此多禮,當年在下在靈州,折節度在府州,我們都和耶律大光交過手,河套之戰,若不是有你在側翼威脅耶律大光,只怕耶律大光就會集中全部兵力攻擊河套,如此則勝負難料,折節度實在是功不可沒."

說起戰事,折德扆便不再拘束,兩眼放光,道:"耶律大光是契丹名將,廣順二年秋天,曾率軍五萬犯境,我們在長城線上打得天昏地暗,全靠當時麟州刺史楊信率軍來援,這才擊敗了耶律大光,我萬萬沒有想到,耶律大光在河套會敗得如此之慘,耶律大光是英雄,侯相是大英雄."

侯云策"哈,哈"笑道:"折家代代有英豪,在下也是好仰慕."

兩人交談一會,侯云策站起身來,揮揮手道:"俗語說,酒逢知已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與折兄有緣,府中已擺了家宴,我們一醉方休."

家宴之上,郭炯,何五郎,山宗元,陳猛,白霜勇,房當支金等一干西北將領陪坐,軍漢們聚在一起,侯云策一聲"喝酒",皆端起大碗一飲而盡,黑雕軍諸軍以及房當支金在大梁禁軍中沒有多大名氣,但是在西北軍中卻是響當當的人物,折德扆久鎮西北,這些將領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今日相見,恨不得每人都碰上三大碗.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折德扆酒醉南城侯府.

第二天,當折德扆睜開雙眼時,仍然覺得頭痛欲裂,剛剛洗梳完畢,管家秦家河就走了過來,行罷禮,笑眯眯地道:"云帥准備了早餐,請折節度一同用餐."折德扆嚇了一跳,心道:"難道云帥一大早就要喝酒."

想到酒字,折德扆禁不住又有一些翻胃,差點吐了出來.

所幸早餐並沒有放酒,皆為西北常用的早餐,折德扆美美地喝了一大杯有些酸味的馬奶,翻騰的腸胃才稍稍平靜下來.

神采弈弈的侯云策突然問了一句,道:"折賽花是一位幗英雄."這是侯云策從太師處聽來的故事,見到折家人,忍不住就要問一問.

折德扆雖知侯云策會問此事,但是侯云策問得毫無征兆,他差點將剛進嘴地馬奶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