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一 養不教,父之過



鷂鷹盤旋在藍天白云間,不知那里傳來了一聲鶴啼,猶如長天低喚。

西起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人一騎,隨後又有人馬出現。這是一起馬隊,有車有騎,在草原上帶出塵土。

一名壯碩的羊皮漢子走在最前面,一手搭起“涼棚”遠眺。突然,他猛地一勒馬缰,歡快地轉頭,沖著同伴大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長魯神山了。”幾個男人呼嘯而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悠遙的幾朵白云處,幾起雪峰如刃,披著薄紗,雖只露了個尖尖,卻也讓人向往。

大多漢子都舞手歡呼,在近家中忘形。

一匹褐色駿馬嘶叫,馬上懷中抱了個孩子的高大男人微笑,看住前面幾騎給身邊的同伴說:“還遠著呢!”

他穿著樸實,卻給人一種難以忘懷的感覺。糅制的皮坎肩撐出寬闊的肩膀,如同岩松一樣的身軀微微後仰,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忘情長嘯,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

“伯伯!”懷里的小女孩低低地喚了一下他。

“怎麼了?!”大漢有著與身軀不同的柔和,低下頭來,輕輕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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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狄南堂在心中說了句明知重複的話,大口地呼吸。

出門在外,生意並不好做,對世道艱辛人情冷暖的體會格外讓人消瘦。一旦歸來,雖然錢財並未多賺,狄南堂的心情卻格外的好。

出去了大半年左右,他除了帶回來一點外地的特產,還帶回了一起劫財害命暴行的的余孤——一個和兒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是他在一場被響馬子燒殺的隊伍中揀取的。狄南堂見到她時,她正躺在父親的懷里,拿著父親的手撫在頭上,嘶啞地哭喊。

當時,他不自覺地把自己不確知命運和當時的情景聯系了來。看到小女孩是那麼地驚恐和無助,邊哭泣邊用小手緊緊握住一個暗色金屬片,他的心立刻被揪動。他知道這種事情也隨時可能會發生在自己頭上,若真到那時候,自己的小鳥兒呢?恐怕小小年紀也將會同樣地孤苦,無依而又可憐。

烈火焚燒過的地方,同行的人們翻揀著響馬搶掠時遺留下的物品。而他卻精心哄著哭泣的小女孩。

同伴們一路上紛紛開他的玩笑,說他兒子這麼小就找了個粉雕玉琢而又不掏錢的小媳婦,竟惹得不太明白的小女孩自己跟著說。他不以為怪。同伴們不是譴責他的同情心,而是覺得他照料僅有的一個兒子已經不太容易。

在被人看不起的生意人中,他可堪稱首數。勤勞,目光敏銳!錢不是沒有賺到。可妻子早死,一個五歲的兒子難以抽身照料,如今又揀上一個小女孩,確實也夠難的。

當然,伙伴們的想法不代表他的想法,這個世道,人口因貧困而賤。兒子雖然小,但很早就在他的誘騙下開始讀書了,即使不憑借自己積攢的財物,將來娶老婆的事也不會讓自己怎麼操心。

他收留了這個名字和兒子重了一個字的小女孩,只當是給自己的獨子找了個姐妹,或是媳婦,只是兒子和小女孩的相處。一路上,狄南堂見到小女孩雖然仍然驚魂未定,卻極其聽話溫順,心中喜歡得很。這小女孩應該是生長在富貴之家,這麼小就保留了一些好習慣,吃飯不帶上飯巾不吃飯,飯前洗手,飯後漱口,讓人吃驚的是她小小的年紀竟然認了很多字,能唱幾首頌。狄南堂一路給她買了點小玩意,逗她玩樂。不幾天後,她除了夜夢中時常驚醒外,倒真的忘了發生過的事情。

回到家里的感覺整個兒讓人的輕松暢意,讓人想說又說不出口。這和風餐路宿仍然是居有不安的感覺是兩種兩極的對比。

甩蹬下馬,入室小憩。他喝了趙嬸奉來的一杯茶,便問起兒子。

“他?”趙嬸嘴角一挑,笑著說,“剛剛被一群小伙伴兒叫了去!”

說完,她這就要去叫。狄南堂攔了她,決定自個去找找看,也好看看寶貝兒子到底在干什麼。出了門坎子拐了幾個彎,在一塊空地上,他遠遠看到兒子和臨近幾個年齡相若的小孩坐在一堆沙上玩,旁邊還跑著幾只綿羊。

幾個小孩,狄南堂都熟悉,除了老羅家的女娃不常去自己的家,其它的都是家中常客。兒子明顯地長高了,黑黑皮皮的,一看就是又讓人疼愛又顯得淘氣的那種。看看兒子是他們中唯一鼻子上沒有掛著鼻涕,他嘴角帶上了笑意。

沙包里常常會有蛇,狄南堂正想提醒幾個爬蟲似的小家伙不要在長草的沙堆上玩時,卻聽到了幾個小孩津津有味的談論。看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狄南堂還是蠻有興趣地停下來聽了一下。

那個經常被兒子稱為“屁牛”的小孩,很豪氣地爬下來,抓住一只綿羊盤著的角,不顧羊又叫又甩,爬了上去。看來這幾只羊,應該是幾個孩子的“坐騎”。

隨後,他揮舞著手里一柄木刀,大聲說:“我長大了要當將軍,騎著龍象一樣的馬兒,拿著我哥哥的斧頭去打仗!”狄南堂差點笑出聲來,騎在龍象上拿著小斧頭哪里夠得上殺敵?

羅丫有小手快速地抓動臉龐,富有挑戰性地說:“我長大了還是做媽媽吧,聽阿媽說做媽媽最辛苦!”

狄南堂哭笑不得地聽她的豪言壯語,心中想知道兒子會怎麼說,可兒子偏偏說了句:“小螞蟻!你長大了還是做爸爸吧,我爸爸就厲害得很!”

那個瘦小的男孩慌忙擺手,狄南堂只當他會說出好的理由來,卻聽到他說:“做爸爸就是要喝酒,要讓兒子和阿媽聽他的話。酒那麼辣,天天喝酒不是難受死了?“

兒子想了一下,掰著手指頭示意說:“爸爸難做才應該做,你現在做不了沒有關系,將來努力就行了,羅丫的媽媽不也辛苦?每天做飯洗衣的,可人家羅丫不是還要做媽媽?”

“其實我將來想去做賣糖葫蘆的!這樣就有糖葫蘆吃了,吃不完的還可以給老飛你們吃!”“螞蟻”趕快說,生怕別人給他扣帽子。

羅丫和“屁牛”都慌忙點頭支持,似乎甜甜的糖葫蘆就已經在眼前了。狄南堂卻在心里想:小孩子終究是想得好玩,事實上賣糖葫蘆的未必舍得吃糖葫蘆。

“我才不要你吃剩的呢?”兒子不屑地說,接著比畫了一個燒餅大的圓,“王胖子家是燒糖葫蘆的嗎?人家天天都有得吃,還吃這麼大個的呢!”

王胖子是鎮上富貴人家的孩子,每天吃糖葫蘆並不出奇,狄南堂卻想不到兒子口中的山楂可以這麼大。他有點失望的是,兒子並沒有講自己將來要如何,只是在沙堆上爬了一圈,接著和幾個小伙伴爭論了幾個是非問題。

也許該送他讀書練劍了,狄南堂正盤算著自己的打算,卻見到那邊兒子賴賴地笑著,偷偷一下褪掉羅丫的褲子。狄南堂聽到羅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而“屁牛”和“小螞蟻”充當著觀眾,不停地呐喊,還在一旁說著:“羅丫羞死了!”

“臭小子,不學好!”正是狄南堂出面制止的時候,一個穿了件破甲坎的青年從遠處跑了過來。

狄南堂認出那是羅大發的弟弟羅三發。羅大發一次給人家做護衛。不幸被劫匪殺死了,因為整隊商隊都被洗劫了,家人也未拿夠賠償。如今,剩下的孤兒寡母就由老羅和兒子們照料著。看兒子要被人家的叔叔教訓,狄南堂也趕快出來。可那個青年還是來得及對准飛鳥的頭重重地打了兩巴掌。雖然此事是兒子的不是,可那青年人手腳粗大,憤怒下又怎麼會管飛鳥能不能受得了。狄南堂心疼地看著兒子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慌忙跑過去說:“羅家兄弟,小孩子在一塊玩耍罷了,我回頭修理他就是!”

幾個小孩包括停止哭泣的羅丫都傻了眼。“啊!爸~!”飛鳥帶著膽怯,皮皮地爬起來,一眼就看到了父親。他也不管自己有多麼想父親,飛快地往一條小巷子里跑。兩個虎假虎威的伙伴遲疑了一下,也緊接著往那邊的巷子里跑去,隨後又回來扯綿羊。

這在鎮上原也沒有什麼,可羅家偏偏是從關內過來不久的。“你家兒子也恁不象話!”羅三發也是個老實人,倒也沒給大人說什麼難聽話。給人家賠了不少好話後,狄南堂更堅定要找個先生開化一下那失教兒子的想法。

事實上,他知道“白字”兒子還有點“白字”的學問。他經常以為自己的書都是小人書,早就大肆翻看開了,普通先生教他恐怕適得其反。狄南堂一路往回走,一路想心事。回到家中,他見到歸來後就問趙嬸陌生小女孩長短的兒子,自然打算要毫不留情地教訓一番,免得以後胡鬧。飛雪見他臉色嚴肅,怯生生地叫了聲“伯伯”便躲在一邊。

“爸~!你回來啦?一定很累吧,坐下來,我給你捶捶背好不好?!”飛鳥若無其事地給飛雪作了個鬼臉,然後似乎很委屈地迎了上來,“爸~!我真的好想你吆!”

狄南堂頓時泄了脾氣,看兒子一臉可憐像卻只能埋怨自己起來。妻子死了,自己因為生計奔波在外,兒子失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趙大嬸極其維護飛鳥,看狄南堂一臉不高興,自然慌忙問怎麼回事。

聽明事情經過後,趙大嬸咧嘴笑了,說:“男孩不壞,將來一定菜!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呢,芝麻點的事嗎?老爺還是不要生氣了。”

狄南堂雖然心中沒了氣,但也不願意助長兒子做壞事的氣焰。于是,他端坐于堂上教訓了兒子一翻,看兒子口中說著“再不敢了!”“下次改正這些話!”,卻蹲在地上擺弄一只鐵殼蟲,如何不知道自己說的又被面前這淘氣包左耳進右耳出了。為什麼我就是不忍心揍他一頓?狄南堂自己問自己。


“老爺!你看少爺已經夠乖巧了。”趙嬸講情說,“自小不哭不鬧的!”

趙嬸講情的話反而讓他無端端生了口氣。“子不教,父之過!”,自己是應該動動父親留下來的竹戒尺子了。

“趙嬸!拿‘規心’戒尺來。你自己把褲子脫掉,二十個板子!”狄南堂聲音冰冷,“自己不打,難道看將來兒子眼睜睜看兒子被別人打?”

趙嬸頓時臉上變了顏色,狄家老爺子原來是鎮上有名的方正,戒尺是格外的出名,音脆而疼,讓聞者膽寒受者謹記。趙嬸雖然沒有嘗過,但卻聽別人講過。

“老爺!飛少爺年紀還小著呢,二十板子還不要命嗎?”趙嬸不允許地阻止說,她原本是狄家的鄰居,一場瘟疫奪去了兩個孩子的命,丈夫又在押運貨物的途中被流寇殺了,這就到了狄家。之後,她一直視狄南堂和飛鳥為親人。飛鳥更是被她心肝寶貝一樣一手養大,即使是狄南堂要打,她也很不願意。

“趙嬸!我這也是為他好,他年紀小,可也不是什麼都不懂,早教育總比晚教育好!”狄南堂吃了秤砣鐵了心說。

趙嬸看看自己無力說服,怏怏不快地去拿戒尺。

飛鳥自然聽說過家里這把聞名的碧竹戒尺,又看氣氛不對,只好老老實實趴了下來。

“爸!脫褲子羞。”飛鳥難過地說。

“你也知道羞嗎?那你還要褪別人的褲子?”狄南堂聲音也不大卻很嚴厲。

飛鳥翻了一下漆亮的眼睛,撅著小屁股,一手不情願地自己扒著褲子,口里不情願地自言自語說:“屁股呀屁股,不要怕,阿爸會打輕一點的。”這話自然是讓父親心疼他,打輕一點的感情攻勢。

狄南堂見他小小年紀就知道用這等辦法,心中又氣又喜,倒真無話可說。趙大嬸此時捧了把戒尺出來。這戒尺不知是什麼竹子做的,大概是打人打得多了,顏色確實是一點都沒有減,兩指寬,一尺五長,在趙嬸手里蒼翠蒼翠的。

“猴子的屁股也是他爸爸打的嗎?”飛鳥想到了自己的屁股,突然和看到的猴子類比起來。

“恩!”狄南堂懶得理他,這點小把戲自然是轉移別人注意力的。

“不是!是被火燒的!”小女孩在一旁探頭回答他。

飛鳥又做了個鬼臉把那椅子後的飛雪嚇得縮了回去。“那你說,火為什麼不能燒掉其它地方的毛?”飛鳥駁斥說。

飛雪有點著急了,卻又說不過飛鳥,先抓了一下鼻子伸出頭來,這才結巴地說:“那,那——毛打也是~~打不掉的。”

“因為它爸爸不心疼他!”說了半天,飛鳥還是把這個引到面臨的家法上。

狄南堂越是聽飛鳥的胡言亂語,越是堅定要好好管教他的想法。饒舌得這樣有心,長大那還得了?他上了點香,告了一下父親,輕輕揮舞兩下手中的戒尺。卻想不到,戒尺隨著他揮舞的動作,卻“嗒”地一聲,後半截掉在地上。

“怎麼回事?”狄南堂讀過不少書,更行遍大陸各地,自然不相信是祖先責怪這一說。

趙嬸倒是拜倒在地,說些告罪的話。狄南堂哼了一聲,一眼看到飛鳥不正常的臉色,這便向手里的戒尺看去,發現斷口的一半平齊,木質卻並不朽,于是厲聲問:“小崽子,是你把它弄斷了的!”

飛鳥猶豫了好久,這才小聲說:“我又沒有弄斷下來!”

狄南堂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卻已經肯定是他動了手腳的,不由怒火上來,看到牆上放了條牛皮束鞭,拿過來就抽打。

飛鳥哼哼著忍受疼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那鞭子每一下都似乎打到骨髓里面,接連緊密的一下一下幾乎把人疼暈了過去。他控制住爬上了眼睛的眼淚,嘴里卻一頭羊兩頭羊的叫著。狄南堂見他也不求饒,也不哭喊,越打越氣。足足打了十多鞭,見飛鳥依然大聲地嚎著多少頭羊,而旁邊的飛雪卻“哇”了一聲大哭,不得不停下來。

沒有了辦法!狄南堂怕真打壞了飛鳥,更怕讓飛雪記起什麼不好的事來,無奈地丟了鞭子。趙嬸趕快搶下屁股上全是血痕和脊檁的飛鳥,邊叫著乖乖邊離去。

“小雪不要怕!哥哥不聽話,伯伯才打他的。”狄南堂邊幫飛雪抹著眼淚邊安撫飛雪,害怕碰觸到她好不容易才好了的夢魘。

飛鳥挨了頓好打,一會工夫過後,就恢複如舊,好像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他從房間里換了條褲子出了來,臉上的淚痕掛在狡猾的笑容上,依舊爬高上低的,摸來抓去。這會兒,狄南堂也只有歎氣的份,便拉他認識飛雪相互介紹。“憑什麼要讓她叫我哥哥?”飛鳥比比個子,發現自己比飛雪高,還是很滿意的。可看飛雪被父親和趙嬸疼,而自己反挨了頓打,口氣很是不滿。

“我比你小!”飛雪瞪大眼睛說。

“要不,你叫她為姐姐!”狄南堂沒好氣地說。

飛鳥學學父親的樣子摸了摸飛雪的頭說:“你要叫我‘好’哥哥,我就不讓人欺負你!”

飛雪哼了一聲躲到狄南堂身子後面。

飛鳥裝模做樣地歎了口氣,說:“真沒面子!”

吃了飯後,狄南堂就出去給兒子找先生去了。飛鳥無所事事,屁股又疼得厲害,先是裝模做樣跪著寫字,描小畫,接下來便一心找飛雪玩。

“喜歡看丁牛打架嗎?”飛鳥問。

寫字的飛雪停了下來搖了搖頭,指著飛鳥從剛從泥土中摳蟲子出來的手說:“我不給髒孩子玩!”

“髒孩子?”飛鳥翻了翻眼睛,不高興地走掉了。

過了一會,他要趙嬸在大浴缸里倒了水,自己洗了個澡。

傍晚,狄南堂從外面回來。連日的勞頓讓他格外想泡個熱水澡,給他倒熱水的趙嬸這是才驚訝地發現:浴缸爛了個大洞。最後一個洗澡的是飛鳥,當她問起時,飛鳥正抱著一本和腦袋差不多厚的書,大聲地讀著認識的字和不認識的字。“浴缸嗎,爛了個洞?”飛鳥的驚訝誇張的表情騙住了所有的人。

“老爺,明天我找個箍匠來修修!“趙嬸歎氣地給狄南堂說。

“那好吧!浴缸確實太老了。”狄南堂也再沒有懷疑,只是安排了趙嬸一下,自己拿了條毛巾,香胰子騎馬去了鎮外的河里。

天將近要黑的時候,他才回來。頭發還沒干,幾個要好的弟兄和弟弟南良就一起過來了。這是一群護衛和小商人,有些還是這次一起下關的,他們往日都以狄南堂馬首是瞻,相互關系很好,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過來探探生意,說說家常。

可讓人奇怪的是,不過一會,不怎麼受歡迎的狄南非竟然也來了,還客客氣氣地給狄南堂說些恭維話,一反往常的趾高氣揚。狄南非在鎮防軍中,若不是他提了點營中的事物,一幫人還以為他被解職了呢。一幫來客都是下等人,他自然愛理不理的。狄南堂心里很不痛快,但也隱忍不發。但讓人無可琢磨的是,他這些朋友中對狄南非點頭哈腰的大有人在。

趙嬸擺了些酒菜,大伙邊吃酒邊說些話。狄南堂刻意不讓自己的不高興流露出來。

成年人一起喝酒聊天,特別是有了兒女的,很容易就把話題扯到兒女的身上。“南堂!”狄南非是狄南堂的堂哥,在鎮防軍上混了個中隊長,在鎮上也算是有不錯地位的人了。他喝了些酒,介紹說:“找什麼老師,又哪能找得到好先生?龍家不是要開學堂了,先生都會被請去的。讓小飛鳥過去就行了,開的課里既有文又有武,同齡的孩子還多得很!”

“是呀!”狄南良附和說,“我也聽說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孩子能不能進得去!”

其他一群漢子也紛紛贊同他們的話,學堂在他們的印象中都是在大城市里才有的。記得這次在雪萊國帝都蘭布,看到一個騎士太學堂格外地大,高聳著的建築幾乎可以與皇宮媲美。同行的防風人還都紛紛問狄南堂那里住的是什麼呢。

“我們這里要建學堂?”狄南堂詫異極了。父親死的時候,他有幸得見龍老爺子一面,當時便把建學堂的想法說出來了。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建學堂的事情無半點動靜。

“龍大人把以前的太合大院分出來了,鎮上的頭人們現在都在活動呢。”和狄南堂自小交好的班烈說,“讓狄大人想辦法應該沒有問題。”


“各位兄弟高看我了,我還不是龍老爺子眼里的一條狗麼!”狄南非嘴里這麼說,心里卻很滿足。

“大哥自家是沒得說,可我和南良就不行了。”狄南堂兄弟兩個和他的並不好,不動聲色地說。

眾人也都知道他們之間的親戚被地位的差別磨去了不少,相處的並不怎樣。一直橫看著狄南非的善大虎粗著嗓子說:“他奶奶的,把老師都招走?這不是讓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娃子不識字嗎!想來也沒有什麼,老子就是半個字都不認識,還不是照樣走南闖北?我就把我這身本領教我家娃,然後把我娃交給大哥,長大了也一定餓不死!”

狄南非也不理會善大虎瞎嚷嚷,神秘一笑給狄南堂說:“飛鳥入不入學就看老弟你了,兄弟我恐怕以後見你都要作揖磕頭!”

“這說的是什麼話?”狄南堂笑了一下說。

“誒!現在人多口雜,哥哥我不便講來,一會講給你,你便知道了!”此話一說,讓大伙心里都不舒服。“人多口雜”是全然不顧眾人的理會,大家雖然不滿,可也不敢言語。一個漢子卻極沒出息地附和說:“狄大人自有狄大人的道理!”

善大虎站起來一巴掌把他打出嘴血,口里說著:“他娘的,胡亂插什麼嘴?”

狄南堂幾個慌忙撫慰那個挨打的漢子。那人怨恨地看了善大虎一眼,不聲響地用袖頭擦掉嘴唇邊的鮮血,然後走掉了。狄南堂心中搖頭,讓狄南良追出去勸慰,某些人奴才慣了,都去理會不過是讓人白白怨恨罷了。

最後,大家都散了。只有狄南非和狄南良兄弟在,趙嬸默不作聲地收拾著碗筷。

“龍老爺子請兄弟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後,他保證你能成為鎮上的名流,飛鳥入學也絕對沒有問題。”狄南非特意壓低聲音說。

“你直說吧!”狄南堂示意弟弟不要說話,面無表情地說。

“龍老爺子想讓你譯一件猛人文字的東西,若你能把它譯出來,自然前途無憂!”狄南非低笑道,“希望事成後,賢弟不要忘了兄長我的一番推薦!”

“這樣的小事便值千金,堂哥開玩笑了不是?”狄南良嘿然一笑說。鎮上識字的人不多,有人推薦狄南堂也平常,碰巧的是他確實知道些蒙文字。

“真假隨後就知!”狄南非尖笑兩下,暗示說,“之後的好處可是不少呀,我知道兄弟你這些年跑南走北的,也積蓄了不少錢,未必把這點錢放在眼里,也未必承哥哥這個情!”

狄南堂是生意上滾爬的人,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就從懷中摸出幾枚金幣,恭敬地遞了過去,口中卻說:“有一件事,你需向老爺子說明,我能力有限得很,到時不要因為譯不出來而受責罰。”

“ 這是自然!”狄南非笑呵呵地給他寒暄了一會,之後走掉了。

“南良?你怎麼看?”狄南堂皺著眉頭問。

“這家伙純屬是來賺好處的,哪有他說的那麼好?龍家來讓大哥辦事,還不是知會一聲就行了?”狄南良恨恨地說,“即使翻譯真的有報酬,我們當真敢拿麼?”

狄南堂搖了搖頭,不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名流?鎮上名流這個的保證還真能許諾來?有金銀賜人一說,有官職拜人一說,這許諾名流的話,恐怕也確實只有龍老爺子才能說得出來。狄南堂擔心之余有些啼笑皆非。

接下來的幾天來,龍家並無動靜,狄南堂漸漸把懸著的心放回腹中,每日和兒子養女呆在一起,講些南方戰亂之地發生的事兒,教兩人寫字讀書騎山羊,日子倒也樂哉!

箍桶匠修了四五日的澡缸,卻始終不能將那漏水處補得滴水不漏。狄南堂還可以下河洗澡,趙嬸和飛雪卻苦不堪言。又是幾天過去了,趙嬸找了大木盆來給數日未能洗上澡的飛雪洗澡。她一邊探摸著水溫一邊樂呵呵地唱著童謠,看到一旁賴著不走的飛鳥,就問:“小鳥,你也要洗澡嗎?”

飛鳥拼命點了幾下頭,故意看著飛雪,突然露出畏懼的樣子連連搖頭說:“不是,我看到盆子下面沾了個蟲子!”

飛雪嚇了一跳,飛快地把盆子掀翻過來,在盆底找看。水汩汩四流,趙嬸眼直了,大聲責怪飛雪說:“你個笨丫頭,水盆掀了,水不是灑了嗎。”說完後只得站起來去重新燒水。

等趙嬸走後,飛鳥才笑吟吟地叫飛雪:“髒小孩,野丫頭!”

“你才是髒小孩!”飛雪反唇相譏。

飛鳥抓了點水里的泥巴塗在她臉上,在飛雪大聲的哭泣中心滿意足地走了。

“怎麼了?飛雪?”狄南堂和趙嬸都聽到了哭聲,趕了出來。

“飛鳥抹我泥巴,罵我是髒小孩!”飛雪拼命地用小手擦臉上的泥巴,卻是越擦越多,最後看著黑糊糊的手再次高哭一輪。

“這小子簡直就是混世魔王!”狄南堂氣憤地說。

“可能真的有蟲子!”趙嬸自然心中向著飛鳥,讓飛鳥的錯走到一個合情理的可能。

飛雪只是哭。小孩子的記性有限,她並不能知道是前幾日惹了這個惹不起的小壞蛋。而躲在牆角里看父親發怒的飛鳥,偷偷從牆角溜去了後門。

“阿爸能去河里洗澡,我自然也可以,不能像那個笨小孩一樣不顧羞坐在門外洗澡!”飛鳥邊走邊說。

狄南堂找不到飛鳥,只以為他出去玩了,准備等他回來後再教訓他,直到“屁牛”,“小螞蟻”這些平日里的伙伴來找家里找他,這才有點緊張。

靖康的幾處地方受了旱災,又有不少流民從關內漂泊過來。狄南堂心里放不下,這便出去尋找。他找了幾個圈圈,找遍了飛鳥平日玩耍的地方,硬是連個人影都找不到。

“他會去哪呢?”回到家的狄南堂問趙嬸。

平日里這小子野的時候多了,趙嬸倒並不在意。她一邊給飛雪洗澡一邊笑了笑說:“飛鳥少爺哪丟得了?還不是出去溜達去了?我看他還要回來等著飛雪洗完澡自己洗呢?”

“洗澡?他該不是自己出去洗澡了吧!”狄南堂嚇了一大跳。

鎮外的小河在太陽下波光粼粼,幾只野鳥在不遠處戲水,好一個晚春中豔麗日子。

河邊的水紋拍打著河岸上的細沙,像女郎溫情地撫摩。尤其是那些細軟的沙子,在光腳下又柔又軟,更是舒服透頂。赤身裸體的飛鳥在沙灘上挖了很多坑出來,在累得滿頭大汗後,他終于壘出了一個大沙包,接著放了塊“石頭”上去,事實上那是個蛇龜的卵。一切完工後,他這才拍了排小手,自言自語地說:“這下可以洗澡了吧!”

幾個牽馬輕裝的女騎士在一段岸線上露出頭臉來,一眼就看到一個光身小男孩在河邊爬著下水,她們都驚訝不已,畢竟這里已經離鎮子很遠,河水又涼。

“這里怎麼會有個小男孩?”一個女騎士驚訝地問一個為首的女子。

為首的騎士大概有二十多歲,佼好的身材包裹在一件藍色的輕皮甲里,袖子高挽,潔白的玉臂露在外面,她面容說不上好看,卻有種擻爽的英姿。一個小女孩被她扶坐在馬背,兩只大大的眼睛卻不停地四處張望。

“和我們家妙妙一樣唄,跟著大人玩來的!”為首的女子笑了一下說。

“他是被阿媽丟了的小孩吧!”女孩坐在馬匹上面不老實,翻眼看看不太刺眼的太陽給身旁的女子說。

遠處的飛鳥因為在淺水里站不穩,便在水邊坐著玩。當然,最主要還是河水冰冷,只有岸邊的地方才溫暖一些。

“小狗狗,乖乖爬,輕輕咬骨頭,旁邊有媽媽!”飛鳥一邊嬉戲一邊唱歌,最後在沙子下面翻出了一塊貝殼,悉心地洗起上面的泥沙來。

“姑姑!快放我下來。”小女孩被他的歌聲逗得玩性大發,扶著女子央求說。


那女子把馬上的小女孩放到地上,然後給身後的美貌女子說:“去問問他怎麼來的,怎麼旁邊也沒有大人!”

飛鳥也發現有人來了,想到別人要看到他的裸體,心里自然一百個不情願,卻又不敢鑽到水里去。他于是飛快地爬起來用水洗洗屁股上,腿上的沙子,接著跑到自己的衣服旁邊。

“小孩!你怎麼來的?”那個受命來問飛鳥來曆的女騎士邊往前走邊問。要不是飛鳥唱的歌被聽到,大家很難想象單獨一個孩子能夠跑到這里玩。

“羞不羞?看人家洗澡!”飛鳥用上衣擋住羞處,氣急敗壞地說。

“能把你的小鳥看掉嗎?”過來的女子覺得飛鳥好玩,忍不住逗他說,“告訴阿姨,你是怎麼來的?”

“我干嘛告訴你!”飛鳥看自己完全走光了,倒也不用隱瞞什麼,邊穿衣服邊凶惡地回答。

這在對方的眼里卻是可愛,這名漂亮的女騎士忍不住蹲下來逗他玩。

藍衣女子右手牽著馬,左手牽了個小女孩帶著一票隨從走到近前。小女孩笑嘻嘻地走過飛鳥嘔心瀝血堆起的沙包,忍不住踢了一腳。“小房子蓋得真丑!”小女孩說。

狄飛鳥的臉色頓時變了,那里面是個凶狠的家伙,好不容易才被他壘起來的。“啊呵~!丑的你也蓋不出來,更不要說找個家伙住進去!”

“你家大人呢?”藍衣女子問。

“他們不會是拐小孩的吧?”飛鳥在心里嘀咕,慌忙換上一臉如同吃了蜂蜜的笑容欺騙說,“我阿爸去撒尿去了,一會就過來!”接著他又裝模作樣的對著河岸喊:“阿爸!”

看一圈人紛紛往自己的方向看去,他立刻撒腿就跑。

“媽的,倒大黴了,他們若逮上我會把我賣到哪里去?還能見到爸爸和趙奶嗎?”飛鳥邊跑邊在心里嘀咕,涼意不斷在背上升起,饒是他這樣大膽的小子,也不敢想象與父親分開的將來。

“這定然是個小賊崽,不若一箭射死算了!”一個冰冷冷的女子喝道。

“不!”那個走近飛鳥的女子慌忙阻止說,“小姐,他無論是哪的人,都只是個孩子。”

“那你抓他過來!”藍衣女子說。她按自己想的打起了盤算,若是面前逃跑的小孩真的是個響馬崽倒好,從他嘴里說不定能撬出點響馬的事情。然後,自己帶隊殺光這些響馬,想來也是在父親,大哥,二哥這些男人面前露臉的事情。

那個叫妙妙的小女孩在飛鳥堆起的沙堆上玩起來。“姑姑!姑姑~,我蓋什麼?”小女孩邊抓沙子邊問。

飛鳥人小腿短,更不要說那追趕的女子騎著馬兒追趕,即使是跑來追趕也是逃不掉的。女子騎著馬接近了飛鳥,正想俯身把他提起來。讓她想不到的是,回頭的飛鳥往旁邊一滾,灑了把沙子上來。他看馬和人眼看得真切,沙子灑得又是時機,那馬上追趕的女子閉眼不及,尖叫一聲跳了馬下來,投入水中洗眼睛。

“倩兒是怎麼著,抓不上那孩子不說,還一頭跳進了水里!”藍衣女子不滿地說。

“我看是她有意放過那小孩,說不定她還認識這個響馬崽呢?”那個惡狠狠的女子中傷說。藍衣女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擺了擺手,後面三個女子跳上馬奔了過來。

“小馬呀,小馬!願意聽我的話嗎?”飛鳥知道單憑自己的兩條腿,是怎麼逃也逃不了,便把心思放到面前的馬兒身上,一邊拿出一只手試著和停下來的馬打招呼,一邊偷偷地接近。

女子的馬是經過訓練的戰馬,當然不會輕易發狂。飛鳥以為自己打動了馬心,小心地爬上馬鞍。他騎過小馬駒,自然認為騎上眼前的馬背上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結果卻與願違,從馬蹬離馬背的距離太高,他怎麼翹腿都無法爬得上,眼看遠處又有人過來,而用河水洗眼睛的女子也似乎洗好了眼睛,怒氣沖沖地看著他。他心中自然一片發毛,情急之中,用兩個小手抓上馬鬃毛使勁攀爬起來。馬兒吃疼,不自覺地往前跑,把飛鳥差點蕩離馬蹬。

最終,飛鳥終于爬上了這匹胭脂色的馬兒,心中的自豪接著被馬兒的飛奔驚擾,他趴在馬背上,兩手不只抓掉了多少馬棕毛,口里還尖叫著。

“好厲害的小鬼!”那個叫倩兒的女子笑了,說,“騎上了馬兒就能跑得掉嗎?”說完後打了個響哨。

“小馬呀小馬!帶我回去,我讓爸爸給你買糖葫蘆吃!”飛鳥大聲說。

口哨響了兩下,馬兒嘶叫了一聲,不顧飛鳥的呵斥,踢打,硬是回頭往那笑吟吟的女子身邊跑去。“她也給你許了糖果麼?”飛鳥大駭。

“小姐要問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放那個小孩!”三個女騎士飛馬過來,弓箭個個頂上弓弦。

飛鳥看那三個女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一只腳踏在淺水里的女子身上,幸災樂禍地說:“小阿姨,她們射你呢?”隨後,他眼睛一轉,口氣立變說:“阿姨還是放我走吧,我上有八十歲的老爸,下有三四歲的妹妹!”

那叫倩兒的女子哭笑不得地給三個同伴說:“我這不是把他抓回來了嗎?你們怎麼拿弓箭對著我?”

三個女子臉色緩和了很多,卻不收起弓箭,有一個還弓箭對准趴在馬背上的飛鳥。飛鳥又改口說:“我只是騎騎阿姨的馬兒溜達個圈子!我又苯又傻,身上還髒得很,賣不到錢的!”

那個叫倩兒的女子拉扯著馬兒,非常不快地由三個同伴押回到小姐的身邊。她本來是響馬花容的女兒,後來花容的流風大營被靖康軍隊攻破,這便被龍百川收留。如今,她見自己連這些小事上都被小姐懷疑,心中不自覺地涼了很多。

旁邊就是農田,有鎮民在里面勞作,荒地有有人放牧,怎麼會有響馬崽呢?即使他是響馬里面的小孩,也不能隨意說殺就殺。小姐若非殺他不可,我就拉著小姐讓他跑!花倩兒暗暗在心中拿定主意。

龍妙妙扒開了半個沙包,纏著要姑姑幫忙堆建新東西。藍衣女子違拗她不得,只得陪著她扒東西玩。突然,一個圓長而又黑的東西被龍妙妙抓在手里,硬硬的表面粗糙得很。

“姑姑~!”龍妙妙示意讓藍衣女子看。

藍衣女子看三個屬下押來了花倩兒和飛鳥,心思早不放在這個上面了,只是隨便應付了一下,便問飛鳥:“你是哪支響馬里的豬崽?”

飛鳥見她厲色罵人,心中討厭。本來不想理她,可想想響馬到底還是比人拐子厲害,頓時來了精神。他把自己聽故事里面的響馬大聲報了出來,說:“我乃黑風崖流風響馬家的小孩!來,敢把我帶走?”

流風大營是花容所建,方圓千里確實赫赫。十年來威名卻絲毫沒有減,有很多關于這支俠義流寇的故事還在大人和小孩的嘴邊掛著。飛鳥情急中自然順便把它扯了出來,想不到倒害了花倩兒。那藍衣女子氣惱地說:“怪不得,枉我家收養了你這麼多年,原來你一直跟舊日的響馬們勾結!”

花倩兒覺得小姐簡直不可理喻,幾乎不出話來。想到十幾年忠心侍奉的主子竟然這樣不白事理,好半天她才分辨說:“小姐!流風大營早就灰飛湮滅了,這孩子還不是從哪個說書人口中聽來的,難道您因此要我以死辯白嗎?”

面前的事已經超出了飛鳥的理解范圍,他本來是想是人拐子害怕了,要怪罪抓他來的那個人,卻又覺得不像。他開動腦筋,但還是理解不透,只好再不去理會。他坐在馬上,覺得在馬上很高,往低處看時時都想掉下來,于是慢慢從馬上爬下來。

“不要狡辯!”藍衣小姐身後的冰冷女子大聲代替小姐說話, “你這貓養大的豢狸!”豢狸是一種貓類野生獸類,生性凶狠,卻只有公無母,需要借貓類繁衍後代。當母貓養它夠大的時候,它便追貓交配而並非咬貓,但在平常人看來確是它專吃貓,這樣一句話便是拿來罵那些忘恩負義的人。“不要吵倩兒阿姨!”龍妙妙丟開手中偉大的“工作”,站起來憤然說道。飛鳥原本以為龍妙妙也是別人抓來的小孩,這下心想倒奇怪了,被拐的小孩還給里面的人吵嘴?!一定會換來毒打的。當然還有更讓他意外的,龍妙妙叫藍衣女子為姑姑,叫花倩兒為阿姨,飛鳥一陣迷茫,隨後想:人拐子也是有親戚的。不知不覺,一個奇怪的想法在飛鳥心中慢慢升起,他很想知道人拐子會不會拐賣自己的孩子。

這時,誰也沒有在意那被半截沙子埋在里面的尾巴動了一動。

“那你把這個小鬼殺了,我就信你!”那藍衣小姐扔了把自己的馬刀給花倩兒。飛鳥指著自己的鼻子很久才確認是自己,滿臉懼容地說:“我還是願意把我賣了,各位大姐,阿姨!還是拿我換倆錢吧!”看一干人等並沒有搭理自己的,飛鳥更是害怕,轉過臉來給花倩兒說好話:“這位最漂亮的小阿姨,以後我有糖葫蘆了給你吃,你千萬不要殺我呀!”

“不殺你才怪!”龍妙妙瞪大眼睛看住飛鳥說,以她看來姑姑和倩兒阿姨都是因為面前的壞小孩才爭執的。“我死了後便天天纏著你,讓你看我的死魚眼,看我的長舌頭。”飛鳥撕著自己的腮幫咧開大嘴,差點把龍妙妙嚇哭。

花倩兒心中痛苦得很,叫了聲“小姐”,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撿起兵刃。殺了他嗎?花倩兒猶豫起來。本來她有意為飛鳥講情的,卻想不到受這樣的脅迫。她向飛鳥看去,隨即發現飛鳥也在看她,有一絲害怕的眼珠還不停地打著轉。

“男子漢大丈夫要殺就殺!”飛鳥先做出一付英雄氣概的樣子,接著軟了下來,說:“好阿姨,故事里美麗的女子都是不忍心殺掉英雄好漢的,喂!阿姨,你有猶豫嗎?”眾人都有點想笑,敢情他把自己當成那種英俊瀟灑的英雄人物了。

接著他看到一個黑糊糊的長東西爬了出來,就在藍衣女子面前一步,不由心中一動,邊往後退邊罵了起來:“又丑又藍臉的惡毒女人,有本事自己來殺!就知道偷偷摸摸站在別人後面,還不回家吃你媽媽的奶去。生氣了?生氣你過來呀!逼這麼好的阿姨抓小孩,殺小孩,將來養不出小孩!”他小小年紀,也不算擅長罵人之道,口中把故事里的,街道上吵架的,和伙伴斗嘴的詞都叫嚷了出來。生怕那藍衣女子不夠生氣,接著他又加罵了幾句自己也不知道對錯的超級髒話(包括一些三字經)。

藍衣女子當真生氣了,大喝一聲,一步跨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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