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四 後母的陰謀

云吞獸:類馬生物,獨角,耐寒,騎行迅猛而速,通靈而烈,長于嘶咬,有馬獸之稱。其生于北寒之所,幼體難養而晚成,故價值千金,雖帝王亦難求其佼佼者。 ——《騎獸志》

飛鳥現在懷中就抱有一只小云吞獸,粉紅的嘴鼻,蘊涵著水氣的大眼睛還在眨動。他旁邊蹲著一個山一樣的漢子,肉肌突兀,正幫他拿著一本書翻找對應的畫。這威猛大漢手掌特別粗大,此時正笨拙著拿著一本和手掌差不多大的書在飛鳥身後蹲挪步子,任誰看到都覺得好笑。

“它要多少時間才能長大?余叔叔!”飛鳥問。

余山漢曾經是靖康軍官,後因與土庫人的戰斗中被俘,和辛燕一起被狄南堂用好馬換了來,負責教習武士軍戰之法。這須髯大漢一見到飛鳥就喜歡上了,又知道他是自己主公的兒子,更是一步一趨地主動照看他玩耍。

“要至少五年時間才能讓你騎!”余山漢蹲著移過來說。

“是它跑得快還是馬跑的快?”飛鳥問。

“小時侯是馬快,等它成年了就是它跑得快。”余山漢耐心解釋說。

“老余,你怎麼又和他趴在一起?”幾乎被防風鎮上的鄰居們遺忘的狄家老三,狄南齊遠遠走過來問,“是不是這小子又在纏你?”

狄南齊只有二十三歲,比狄南堂小了十多歲。出來建飛馬牧場的時候僅僅十八歲,他的身材簡直是余山漢的翻版,只是胡子是又粗又直。正因為如此,飛鳥第一個反對他抱,因為他的胡子太紮人了。不過據飛鳥認為,這飛馬牧場是這位沒見過的三叔的,所以逼不得已時,也得犧牲臉蛋來換取合理利益。狄南齊也樂得這樣的效果,來騙飛鳥的委曲求全。

“有客商要來要馬匹,你和我一起往北去接一接。”狄南齊說完後,俯下身子問飛鳥說,“小鬼,你在干什麼呀?和叔叔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在學習怎麼養馬!”飛鳥看也不看他說,“大鬼,去,不要打攪我的正事!”

“一匹小馬駒!怎麼樣?”小云吞獸很嬌貴,狄南齊不願意他胡亂玩,只好利誘說。

“再加上十串糖葫蘆的錢,我就願意出馬幫你擺平生意!”敢情飛鳥把自己當成大人物了。

到了晚上,趙嬸烤了一盤肉。在一匹小馬身上晃蕩一天的飛鳥看著面前的烤肉,不但眼饞口饞,渾身更是沒有一處不饞的,可他剛伸出手來就被飛孝扭到一邊去。“太霸道了,不象話!”飛鳥比較文明地說,當他看到飛雪在另外一邊抱著個小盆卻吃得津津有味時,就更饞了。錚燕如,花流霜(倩兒是龍家便于使喚起的名字),趙嬸都有預謀地坐著看,她們已經商量好了的,就等著明天早晨飛鳥起床後不是胡亂跑或者翻看他的《馬經》,而是和飛雪,飛孝一起練習武技。

“郁悶呀!哪有弟弟和哥哥搶東西吃的!”嘴里是這麼說的,但那只不過是飛鳥麻痹別人的話,接著,他就又一次向兩個人公用的盤子出手了。

飛鳥突然得手幾塊,慌忙往外跑去,飛孝在眾人的示意下追了出去。就在幾個大人暗笑不久,飛鳥又回來了。他手里還抓著幾塊肉,卻是一塊也沒吃,飛孝在後面沒有跟回來。飛鳥邊給大人笑著,邊飛快地又找來一個盤子分了一小半的肉出來,自己端著以前的盤子跑掉了。

花流霜和錚燕如對看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神里的失望。趙嬸搖了搖頭歎氣說:“又失敗了,這家伙不知道怎麼騙的孝少爺,也不知道騙到哪去了!”花流霜卻知道,她分明地發現飛鳥腳上少了一個鞋子。

飛孝回來了,手里拎了一個鞋子,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說:“飛鳥哥跑了,把鞋子都跑掉了!”眾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飛雪笑著說:“飛孝哥,你看你的盤子!”

盤子變成小一號的了,他用疑惑地眼睛瞄了一周卻始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接著往盤子里一看。“怎麼只剩下這麼一點了?”飛孝大嚎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里,花流霜都別有用心地挑撥牧場里的孩子包括飛孝,飛雪,以便讓他們和飛鳥打架。可飛鳥身體格外地強壯,不知為何,摔交可以摔過所有差不多大的小孩,就連和紮馬一個月左右的飛孝摔交也是穩贏。小孩子的戰爭自然是把對方摔倒在地然後緊緊壓住就是勝利,飛鳥于是每日絲毫無恙。

花流霜又一次失敗了。飛鳥心智發展得快得驚人,所以摔交時的平衡掌握得非常好,這更讓有著龍家和花家武藝在身的花流霜認為他天賦出眾,有意讓他學習武技。這次失敗後,花流霜只好動強了。每天,飛鳥都在一大早被她抓出去,和飛孝,飛雪一起紮馬,舉石鎖,接著到河邊吐呐,到了中午才自由活動,下午又繼續練習劍術。大伙都成了花流霜的同謀,一旦飛鳥躲藏起來,紛紛提供飛鳥躲藏的地方。

狄南堂回來了幾次,並帶來不少雪山族人。這幾個月中,他已經發現這支雪山族最終的問題和投靠龍百川的原因了!那就是食物開始匱乏,族長在和其他山地族的械斗中斃命,連山泉都被對方奪去了。幾個長老經過反複商議,這才決定投靠龍百川,其實是為了打破族內生存岌岌可危險的局面。現在,只要讓他們有足夠的食物,他們並不在乎族長是什麼人。

狄南堂原打算讓他們搬遷到草原上,但卻落空了,首先他們一直是山獵為生,族內長老在狄南堂的試探中表明無意搬遷;其次,他們大多不會騎馬,個人無多少財物,公共擁有的牲畜又很少,即使搬遷也不能解決他們的困境,搬遷需要提前支付大量的金錢和足夠的糧食,狄南堂暫時無力承受;最根本的是,龍百川出于自己的目的,並不扶助他們在他處落戶,在他理想化的構劃中,雪山族一旦強大,他們在天白山脈的居住地和狩獵范圍一旦和防風鎮相連,便是一大片的區域。這,如何能輕易丟棄?

眼下,狄南堂能做的也只有就地幫他們訓練武士,並通過自己的經營把山區的資源變成財富。這一途是他不願為的,盡管如此獲利最可觀。首先來說,這個辦法利己的嫌疑最大,而且因為交通不便把龍青云排除在事務之外;其次就是有必要把雪山族握在手里,這樣才能真正實現訓練武士,經營生意的意圖。這兩條加起來定然會犯到龍百川的忌諱,狄南堂只好擺出這些讓龍青云自己定奪。

龍青云卻在狄南堂說這個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證說:“沒問題,我對你放心,出了事我一人扛著。”

辛燕被狄南堂帶走了,狄南良也開始帶著伐木和耕種的鐵器進山,並開始向外輸運山中的藥材,原木,皮貨和一些礦石等等。

轉眼間,秋風四起,不日便是北方的冬季。飛馬牧場雖說已經蓄夠了干草,糧食的秸杆和內地大量采購的碎雜糧,卻還在組織人手收割衰草。放在野外的地龍也開始要著手收集所產的蛋,人人都非常地忙。

趙嬸和又一次懷孕里的錚燕如每天都忙給幾個孩子做禦寒的衣服,花流霜卻在為幾個孩子准備禦寒的藥材,以便讓他們在冬日練功不輟。飛鳥忙中偷閑,開始繪制自己的圖譜,包含有各種草原生物和周圍人的經典畫面。但有偷懶就有懲罰,飛鳥也每日都被加罰。每次,他看著飛孝和飛雪早在一邊休息了,自己卻因被罰而辛苦,往往是欲哭無淚,唯有堅持一途。

“為什麼我不能休息?”又一次被延長紮馬的飛鳥不滿地問。

“這就是對偷懶的懲罰!”花流霜捏了捏他的鼻子說,事實上她發現飛鳥越擠越出東西。

“那!我累得也很。晚上的烤肉也要多吃。”沒有辦法了,他也只能在另一事情上給自己派加利益。自然,這種想法得到飛孝和飛雪的一致拒絕。

終于,飛鳥休息的時間到了。他往干草上一躺,隨口說了句:“沒前途!” 這句話,他每天都掛在嘴邊,都被一大把大人小孩學會活用了。

追到本源後,花流霜很是奇怪。

“來,告訴阿媽什麼沒前途?”花流霜終于忍不住問起來。

“我知道!”飛雪爬過來打小報告,“他一直都說練功沒有前途!”

飛孝馬上添油加醋地說:“是呀,他說打的過別人也不會生糧食出來,長大也只能做強盜。”

“沒有的!”飛鳥抵口否認。

花流霜把飛鳥抱了過來,輕輕問他:“告訴阿媽實話,是不是這樣認為的?”

“嘿嘿!只是有一點啦。”飛鳥擔心花流霜不高興,提前把笑容掛上。

“前些日子,不是有響馬來掠奪馬匹嗎?你叔叔帶領勇士們打敗了他們,才不讓咱們牧場的牲口被他們掠奪,這是不是用處?”花流霜知道這小子自己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看法,只能說服他才能讓他努力。

“我知道!可現在做的並無多大用處呀。”飛鳥說。

“怎麼沒有用處?壓馬,紮馬,和並馬這些,對于騎術和搏擊都是基礎,更不要說是上層武學了。”花流霜耐心地解釋說,“咱們每天不也舉石鎖,練習刀,劍,槍,弓箭這些兵器嗎?吐納是讓你將來更敏捷,感官更敏銳,妙處說都說不完。是不是想和叔叔一樣可以上陣殺敵?將來一定可以的!”

“再厲害也不過是把一個人兩個人打倒!”飛鳥說。

花流霜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聽他又說:“這有什麼用?余大叔告訴我,打仗和打架是兩碼事,要有軍紀,進退有方,還要燒別人的糧草讓敵人沒吃的啦,還用到計謀什麼的。”

“恩,還有呢?”花流霜忍住自己的波動,為自己的說辭爭取時間。

“爸爸說過,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我問過余叔叔,他雖然不能解釋給我,卻告訴我他就什麼錯誤決定被俘的。接下來談判又失敗了,所以好多勇士都被殺了!”飛鳥低著頭說,“余叔叔還差點掉眼淚!”

“余伯伯不夠強!”飛孝迫不及待地說,“所以才被俘虜!”

“以後我給你們留多點時間讓你讀書,但還要繼續練功。”花流霜親了他一下,接著扭頭給飛孝說,“你以後也要讀書。”狄飛孝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那時就不用我給你講故事了!”飛雪高興地給狄飛孝說。

“一言為定!”飛鳥伸出小拇指給花流霜拉勾。

一個粗略地和狄南堂談過的想法再次出現在花流霜的腦海里,經過飛鳥的啟發後,她提前帶著三個孩子回去了。吃過飯,她讓人把狄南齊叫了過來。

“我有個事情要給你商量一下!”一見到狄南齊,花流霜就說。

“什麼事?”狄南齊還並不怎麼承認這個嫂嫂,在他看來,面前又漂亮又年輕的女子要麼是別有圖謀才嫁給大哥的;要麼是大哥喪妻後已經寂寞太久了,貪圖別人美色而找來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沒怎麼正式和花流霜說過什麼。

“三弟!我首先想知道現在飛馬牧場有多少人?”花流霜問。

叫我三弟?狄南齊的內心有種強烈的不滿。男人為尊的思想在這個強橫的男人心中根深蒂固,他有點不滿面前小女子從上往下的垂詢。

“大概一千五百多人吧!”但他還是回答了。

“沒有人統計人數嗎?”花流霜驚訝地問。

“怎麼?”狄南齊針鋒相對的味道已經出來了。

一千五百人往上,每月用人要支付多少錢?看來自己小看丈夫的實力了。花流霜自然看出他的不滿。加上這麼多天的揣測,她淡淡一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大哥很不相稱?”

“有嗎?”狄南齊初步見識面前女子的厲害,依然不服地給出一個兩可而又挑釁的答案。

“不管你有沒有這樣想,自從飛鳥叫我阿媽的那天起,這都是個事實。”花流霜接著口氣一軟,換成微笑說,“我知道飛馬牧場一直都由你經營,我的一些主張雖然得到你大哥的許可,但還是覺得要和你商討一番為好!畢竟你是飛鳥的三叔,我們都是一家人。”

“大哥不是讓你來管牧場吧!”狄南齊脫口而出說。

花流霜一刹那便肯定這個高大的漢子雖然做事很有一手,但性格還是單純得很,她搖了搖頭說:“有你在,牧場里的勇士才會心服。我只是向你商量一些事情罷了。”

“你覺得我們牧場里的人與我們是什麼關系?”花流霜接著問。

“這個?不好說的。有些是雇傭者與東家的關系,有些是主仆關系,有些是兄弟關系,有些只是為了有個安全的地方居住!”狄南齊面色一正,本能地覺得這個嫂嫂不是那麼簡單。

“單單近來來了多少人?我們總共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花流霜又問。

“有一二百人是大哥帶過來的,還有幾十個是買的,有三四百人是自己過來的!男人嘛,大概占一半,家屬占一半,你問這些干嘛?”狄南齊搞不明白起來。

“男人總要結婚的,是不?他們可能將會在這里成家,生子,因此還會有大批的女人出現。我們除了需要他們工作外,還在保護他們,所以有必要造冊分區,便于管理。前天,聽飛鳥說有十來個人械斗,你最後怎麼解決的?”花流霜說。

“兩邊的頭人被我帶到一起和解了!”狄南齊雖然鹵莽,人卻一點也不笨,即刻明白過來說,“大哥以前也給我說過,只是這不太好辦!”

“怎麼?”

“不幾日就有嬰兒出生,不幾日又有人死去。不斷有人遷移來,坡地對坎上住滿了人,想要統計很困難的!”狄南齊回答說,“以前人少,就二三百號人而已,人也是從去年開始多的,現在生意剛好起來,抽不出空來。”

“這不是問題!可以把按戶造籍,並更改成活報。有人來便要主動登記造冊,有人出生也要父母主動登記,可以組建民官負責糾紛,事務。武士另外造冊!”花流霜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你親自在每多少戶中挑出一名頭人來,讓他們負責大小事務!另外從外面請些人畜先生,進些日用品向他們平價銷售!”

“麻煩!”狄南齊立刻反駁說。

花流霜突然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這便把門掩上,拿出飛鳥的畫冊問:“這些遷來的除了給我們用作雇工外都靠什麼為生?”

“放牧吧!”狄南齊確實不太清楚。

“我看大多用自己養來的少量牛羊去換些雜糧生活,沒多少牲畜過活的,你侄兒都把他們的食物畫出來了。明年春上,多進一些牛羊崽子,而後把它們煽掉。雇傭那些戶眾自己養,提供飼料,結算時以上繳出欄牛羊數為抵!”花流霜低聲說。

“為什麼要煽掉?”狄南齊大吃一驚問。

“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羔羊,仔牛,還會讓你在里面獲利嗎?”花流霜呵斥起來。

如果呵斥他是在這幾番話前,狄南齊定然暴跳。不過此時不同,他絲毫沒有頂嘴的意思。“讓未成家的男女接受訓練!凡是為我們牧場死去的人,給他們的家屬豐厚的補貼!把牧場里的住戶遷出去,里面只能有馬圈,軍營和我們自己買來的人。可以合適地給些補貼!”

“所有這些都要在即將來臨的冬季里辦妥,訓練從今年冬季就要開始。把你手下出自軍隊的武士撥幾個來,再到外地請幾個老師。告訴人們,他們的孩子十四歲以下願意讀書的可以免費來讀書。其他青壯年嘛,在冬日里也要接受軍事訓練!”花流霜把自己真正要商討的事情說了出來。

“好!”狄南齊連連點頭說。

“知道嗎?你大哥不敢擴大生意的最大顧慮就是沒有信得過的,能成事的人。這些事千萬不能馬虎了事!”花流霜再次安排說。

“嫂子!你放心,我們的草料也蓄積夠了。我會把你安排的事情努力辦好的!”狄南齊眼中滿是尊敬,“嫂子”的稱呼第一次從他嘴里不自覺地蹦了出來。

飛鳥突然推開門,跳了進來。“阿媽在和三叔說什麼呢?趙奶做好了飯要我們一起去吃!”飛鳥說完後便看到了自己的畫冊,很不滿地補充說:“不要偷看我的東西,大人不宜的!”

“對了!聽我阿媽說,你又添了個女兒,我還沒准備禮物呢!”花流霜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不忙!”狄南齊邊說邊請求,“我把飛田送來讓趙嬸照看行不?”

“自己給我媽說吧。”花流霜知道他家大女兒飛田才三歲,自然不敢主動替趙嬸做主。

“飛鳥,想不想三叔!”狄南齊一把把飛鳥撈起來。

“想人是要代價的,一頭小云吞獸!”飛鳥開始漫天要價來。

“那你想的是云吞獸而不是叔叔嘮!”狄南齊扛著侄子出去吃飯了。可憐的飛鳥做夢都沒想過自己飽受胡子侵擾而訛詐來的東西其實也算是自己家的,他還得意洋洋地沖著花流霜眨眼睛呢。

趙嬸正在鐵絲上用木棍拔烤著的肉塊,而錚燕如,飛孝,飛雪正在一起玩石塊。狄南齊把三個小孩一個個提溜了一圈,這才坐下品嘗趙嬸的手藝。“還是趙嬸做的飯好吃!”他贊揚的背後自然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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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只是幾日風起,冬天就到了。

四處一片銀白,狄南堂終于可以拋開繁多的事務從遠處回來了。牧場在花流霜和狄南齊的努力下大大改樣,很快就得到狄南堂的贊賞。

夜晚,飛鳥飛雪都在隔壁睡去,房子里只留下夫妻二人。


“龍家真是失策呀!現成的女諸葛不用,還要找我這個他們一點不放心的外人!”一番云雨過後,狄南堂摟著花流霜披著被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還有什麼看法嘛?”在沒人的時候,花流霜終于拿出小女子的樣子來,她反摟著狄南堂嬌聲問。

“好得讓人無法褒貶嘍!”狄南堂親吻著她說,“什麼時候打算給我生個孩子?”

“飛鳥和飛雪就夠了,你不是沒有錢照顧孩子的嗎?”花流霜抬出所謂的理由來,半天之後才問,“你說再給他添個弟弟妹妹的,飛鳥會不會不高興?”

“怎麼會?我看他疼都來不及呢。”狄南堂說。

“將來家業呢?我再有個兒子,家業怎麼分?”花流霜問。

“自然他兄弟二人一人一半!”狄南堂拍了拍花流霜說,“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就在為將來打算,真是小人之心。將來若是個男孩子,他們兄弟同心,家世自然會更興旺的。”

“要是他們不同心呢?”花流霜又問,“未必別人家兄弟都肖你家兄弟!”

“想的太多了!”狄南堂不滿地說。

“比如龍家大爺,他六年前吃飯吃出了條黑蜈蚣!”花流霜說,“大家子弟幾乎都是如此,你真的一點也不怕嗎?我可能在有自己的孩子後慢慢變心,而你的產業也越來越多,值得變心的理由也越來越多。即使產業都分成相同的份,而子弟有賢有不肖,比如飛馬牧場,若一人一分,一人要往南,一人要往北,這樣能行嗎?還不是——”

“好!不要說了。”狄南堂害怕她再說出更過分的話來,慌忙堵住她的嘴說,“我知道你是太疼愛飛鳥了,害怕將來對他不公。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孤單一人被外人欺負怎麼辦?凡事都是這樣,無法提前預知,我們可以問問飛鳥呀,我保證他舉四肢贊成的!”

“知道嗎?防風鎮上的學堂建好了。龍百川讓我把飛鳥送過去上學!”狄南堂突然神色一斂,無奈地搖了下頭說。

“人質!”花流霜立刻反應了過來,有點目瞪口呆。

“是呀!我看他們並不知道目的在哪,只是在答應許諾我的名流。”狄南堂並不看好地說,“龍百川有時候很難讓人評價,所謂的計謀也不怎麼高明。別看大爺每日花天酒地,見識也比得過他!”

“你知道我的目的?”花流霜這時才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情竟然被狄南堂看破。

“栽樹自用,是吧?”狄南堂笑著說,“讓我們家產業內部不再同于散沙。我是後來才想到的,還是低了小花兒一籌,想起來就要多說聲佩服才是。”

花流霜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說:“鬼才信你。”隨即又問:“你知道龍家開辦學堂的內幕嗎?”

“不知道!”狄南堂搖了搖頭,端起茶盞炕上的茶盞喝了起來。

“龍老爺子有心把小姐嫁往關內,誰知道被人家嫌棄。龍老爺子差點吐血,所以才開辦學堂給自己龍家子弟專用的!”花流霜輕笑起來,說,“那個關內子弟是士門出身,見到小姐也有心買弄家世,說他祖上為東宮第一洗馬。小姐憐惜地說:‘日夜洗馬,當真是辛勞,我家就有馬無數,何況一國之主!’”

狄南堂一口茶噴了出來,接著大力咳起來。

“還有呢!小姐打獵攢了些皮毛,要送給人家回去給母親做衣服。說:‘牲畜的皮,就是讓人穿的。’見人家不要還補充了一句自己不明白意思的話,‘衣冠禽獸嘛!’這話原本也沒怎麼貶低別人,可龍老爺子狠狠地瞪了一下小姐一眼,更正說:‘禽獸哪能穿衣服呢?小女口誤,應該是獸衣禽冠!’當時那公子立刻笑都笑不出!”花流霜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狄南堂自己連眼淚都笑出來了,說:“責任並不在你們小姐身上。一個熱情大方,雖然不熟悉內地的好心腸女子,卻也不會一定被人挑剔!”

“對呀!所以回複的信中有大半頁都是稱贊小姐這些的,但後面筆鋒一轉,入了正題,說內多殊而拘禮,恐嫁入非當。”花流霜說,“小姐還好,有吃有睡的。老爺卻奉為奇恥大辱!”

“你沒有替你們家小姐出謀劃策?”狄南堂問。

“老爺把我打發得遠遠的,說是給他們二人留出單獨在一起的時間。”花流霜反複看著狄南堂,突然得意地伸出舌頭說,“其實小姐只為某一個人吃不下飯過,說不定就為這個,現在還做夢都要插我幾十刀呢!”

“為什麼?你什麼時候破壞過你們家小姐的好事?”狄南堂感興趣地問。

花流霜輕輕在狄南堂耳邊說了幾句話來,換來狄南堂用嘴唇給予的懲罰。“連夫君的玩笑都敢開!”狄南堂邊親吻懷中的可人邊說。

第二天,花流霜起遲了。起來後她就發現飛鳥,飛孝,飛雪三人都自覺地到河邊鍛煉身體去了,于是拉著丈夫非要去看上一番。

遠遠間,兩人便看到潔白的雪地里,飛鳥正游手好閑地在一旁邁步,一邊抱著胳膊,一邊督促弟弟妹妹。

“讓他一人去上學行嗎?又懶又狡猾!”狄南堂不放心地說。

“你看扁我們家飛鳥了,他讀完了《馬經》,最近正翻閱一些史書!而年齡加上虛頭也只能算六歲。”花流霜笑道。

“他能讀下來嗎?”狄南堂沉吟一下說,“他哪能都識得?”

“小看他了不是?厚厚的西定史,人家‘威風飄飄’地讀完了。”花流霜一付你愛信不信的樣子。

“光看這‘威風飄飄’就知道他那點本事是怎麼來的!”狄南堂不置評論,“你幫我挑個厚道的武士跟他一塊去學堂!”

“還不放心?”花流霜問。

“也是為了應變!”狄南堂緩緩地說。

花流霜即刻明白了,接著說:“余山漢最合適不過,只是讓他走掉,對牧場是個損失!”

“就他吧,稍後我去安排他點事情!”狄南堂指著借監督偷懶的飛鳥笑著問,“你這個做老師的也不去教訓他一番?”

“有他父親在,怎麼會用到我了呢?”花流霜勉強一笑說,“就當給他放幾天假吧!”

“你心里很不高興是不是?”狄南堂摟著她問,“所以才要你再生個男孩子,好好留在身邊教導!”

一陣大風卷起細雪來,狄南堂把小妻子摟得更緊了。

“你說沒事怎麼會被趕著離家出走呢?”這是狄飛鳥無奈中問出的第一百次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嘛!”狄南堂也又一次回答他。

“我一直都很壞!”飛鳥很反對地說,“阿媽呢?她也要我走嗎?”

狄南堂干笑了幾下,說:“是呀,一家人,包括你叔叔嬸嬸都希望你能學有所成!”

“三叔有沒有東西送我?”飛鳥趴到狄南堂耳朵邊說,“他現在已經欠我一匹馬,一只云吞獸還有一張雕花弓!而且他那麼有錢,臨走應該多敲他一筆才是!”

狄南堂差點沒有因為他的打算而暈倒,小小年紀就擅長卑劣的打算,真不知道長大了會怎樣。想了半天,狄南堂還是半笑著說:“你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你三叔出的,你三叔還讓你余叔叔出來照顧你。想想,值不值呢?”

“這也是!馬駒我就不要了,云吞獸卻不能抵帳!”飛鳥想想,退一步說。


“那就要你自己給你三叔說!”狄南堂心中早已經拿定,說什麼也不能讓老三拿只未成年的云吞獸讓他胡鬧。

“我看他是覺得我烤肉吃得太多,不得已打發我走的。我會告訴他,若是不給云吞獸,我說什麼都不走!”飛鳥說,“就要現在我每天喂食的那個,還不能讓他找個孱弱的來了事!”

看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讓飛鳥走還不怎麼是問題。狄南堂不知道是為自己兒子的卑劣行為失望呢,還是為了容易達到目的而高興。

花流霜也來勸飛鳥,結果發現被撫慰的是自己。飛鳥表示自己照顧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反而說了些阿媽多保重的話。若不是他眼角里還有一滴眼淚,花流霜真不知道他是真不高興呢,還是對掙脫束縛已經向往很久了。防風鎮也不是多遠,要回來就回來了,于是,花流霜還是很克制地保持著情緒。

一旁的飛雪,飛孝和飛田都有些悶悶不樂。

“以後沒有人和你爭烤肉吃了!”飛鳥說完,突然有了疑問,“為什麼三叔不嫌棄你呢?”

“哈哈!我又勤奮又用功,武功早晚天下無敵,將來可以讓所有人都不敢偷牧場里的馬!”飛孝挺了挺胸脯,大聲地說。

“也是!”飛鳥抓了抓頭,若有所想地看著飛孝說。

“那你呢?”飛鳥看著飛雪又搖頭奇怪起來。

“誰告訴你你三叔是嫌棄你?”花流霜害怕他胡亂猜疑,慌忙打岔說,“你三叔覺得你最有出息,送你上學而已,你怎麼能胡猜亂想呢?而飛雪是女孩子,年齡又小你一歲!”

“我們不住三叔這里了,一起回家好不好?”飛鳥問。

“不行!你爸爸,趙嬸和我都要給你三叔打理事務。”花流霜打了噴嚏來掩飾漏洞說,“否則你想想為什麼你三叔會供你上學呢?是吧!”

“這倒是!”飛鳥無話可說了。

“我要出去和大伙告別!”飛鳥最後決定。

飛鳥要告別的人太多了,打鐵的王老漢,給馬匹掌釘的張大叔,在一起玩的那些小孩,一個被稱為虎克的獸人等等,甚至還包括幾匹騎過的小馬和幾只幼地龍。

“其實我也不想走,但是不走有點對不起我三叔。除了學費,生活費,他還給我准備了大量的零花錢!”飛鳥在給打鐵的王老漢說這些的時候,他正拿著一個小鐵鉗搶著到爐火里夾一塊燒紅的鐵塊。王老漢把手里的活交給自己的徒弟和兒子,慌忙把他拉到一邊去。

“是呀,三叔用錢打發我走,我其實很高興的。”飛鳥在王老漢手邊蹦跳著說。

“這把匕首是送飛鳥少爺的!”在飛鳥的極力暗示下,王老漢怎麼會不知道去物免災呢?

這把匕首前頭彎大,呈一個奇妙的弧度收斂在匕首尾部。于其說是匕首不如說是小彎刀。粗大的牛皮鞘上還鏤刻著花紋,飛鳥很滿意地把它別在腰間,看起來就像北部大草原的猛族少年一樣。

“你說你三叔拿錢任你上學?”王老漢很奇怪的問。

“是呀!我爸爸很窮的。”飛鳥肯定地說。

王老漢表情奇怪,但也沒有再說什麼,這是飛鳥今日敲詐的第一例!到了晚上他回家的時候,他身上掛滿了東西,有張大叔用一只上等犀牛角雕鏤的牛角號,有一名武士送的小一號的皮鎧,不過依然太大,有馬里路亞醫生送的護身符,有獸人虎克給的一只血雨石,還有別人河邊揀來的貝殼,農牧人家的大餅。當他像破爛王一樣馱著這些東西推門而入的時候,做飯的趙嬸打了碗,挺著大肚子打衣服的二嬸刺傷了手,狄南良噴出了口酒。至于狄南堂,眼睛三變其色,從憤怒到好笑到不知道怎麼說他好。而花流霜把自己的眼睛用來比較分辨狄南堂和飛鳥這父子之間誰商人成分更多一些。飛孝,飛雪包括三歲的飛田眼中都充滿了羨慕,妒忌,佩服等等成分。

“你收了破爛回來嗎?”花流霜首先嗔道。

“大家都覺得我應該帶足東西上路,畢竟一人在外!”飛鳥煞有其事地說。

“老屋都在防風鎮,你缺什麼?你什麼都不缺,把這些東西都還掉去!”狄南堂怒氣沖沖,卻被狄南良攔住了。

“別人真心送來的東西,你讓他怎麼還?”狄南良說,不過一只手已經背過身後豎起了大拇指。

“是呀!我是反複拒絕的,但推卻人家的心意不太好吧。人人都在誇我懂事可愛呢,總不能讓我做讓他們覺得不可愛的事吧。”飛鳥邊說邊出溜一下鑽進的房子,把門從里面扣上。

來不及趕上他的弟弟和妹妹則拼命在外面敲門。

過了一會,飛鳥拿了幾塊餅子和一個盛著馬奶子的小酒囊出來。因為他的吝嗇,飛孝,飛雪,甚至三歲多的飛田都齊齊地扭頭到一邊,用不看他來表示不滿。“這是給你的餅子,飛孝!”飛鳥邊說邊擺了一塊餅子給他,接著又擺了一塊給飛雪,最後一塊給了飛田。

“我知道大家都生我的氣,其實我也沒有辦法呀,把別人送的東西轉送給你們是很不禮貌的行為!”飛鳥看弟弟妹妹沒有人釋懷,只好再從腰中拿出幾塊風干的牛肉干分了出去。然後又把自己剛收到的小酒囊放在桌子上。

“要是大家都不喜歡,我就把東西都收回去!”飛鳥奸笑著伸出手去拿自己分出去的食物。

果然,三小孩飛快地捂住自己那一份東西。大人們都感興趣地看著他們的舉動,心中已經又已經開始佩服飛鳥了。

“是呀!這就對了。為了咱們兄弟姐妹的深情,我把我舉世可愛的本領教給你們,之後?就有人送你們東西了。”飛鳥話音剛落,三個小腦袋不約而同往前湊了來,大人們也想聽聽飛鳥的言論,也都樂呵呵地看著。

“首先,不要做聽話的孩子,因為聽話的孩子呢?大人就不會因為偶爾為了讓他聽話,而送他意外的驚喜的——”剛說到這里,他的嘴巴就被花流霜捂住了。

“你想教壞弟弟妹妹嗎?”花流霜把他挾過來。擊打著他的屁股說。

其余大人也紛紛對著孩子們灌輸一些誠實,勇敢,聽話的話,以此來掩去在三個孩子那里一時還吃不透的話。

當帶著某種目的的飛鳥被松開了嘴巴之後,一句話就轉移了所以弟弟妹妹們的不滿,“看,爸爸媽媽,叔叔嬸嬸都不讓我說!其實,我很想告訴你們秘訣的!”

當天,飛孝拿出了自己所有可算貴重的東西,在夜深的時候爬到了飛鳥那里。和飛鳥同睡的飛雪也轉醒,有點奇怪地看著飛鳥和飛孝。

“哥!把秘訣都教給我吧!”飛孝把手里的東西全都捧了出來。

“這個呢?這個嘛!飛雪也在旁邊我不是很吃虧嗎?”飛鳥的話剛一說完,飛雪也借著外面的雪光找自己的寶貝,然後交到了飛鳥的手中。

“一時半會呢?我就是說出來,你們也記不住。我這里有本秘籍,以後你們兩個翻閱,但是不能讓飛田妹妹知道呀!”飛鳥拿了一本小冊子出來。

旁邊兩人的眼睛電光閃閃,屋外頓時起了一場大風,小冊子上的字體映入了他們的眼眶。“《飛鳥心得》!”飛孝翻了幾下,可是看不懂。

“留在飛雪這里,將來讓飛雪翻譯給你!”飛鳥拍拍飛孝的肩膀說。

飛孝走後,飛鳥給飛雪說:“我先教你開頭的第一步!每給飛孝讀一句要他一件東西,每給飛田讀一句要她三件東西!”

飛雪感激地親了飛鳥一下,把半片金屬片穿成的墜子帶到他脖子上,然後睡了。

一個月後,在飛雪豐收的時候,花流霜發現了《飛鳥心得》。她發現里面有的是《馬經》里面摘抄出來的句子,有的是龍系生物的習性,反正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有,而且其中錯別字一堆。可自從她拿到這本小冊子後,她發現,三個小孩為了要回這本小冊子,可以說是忍辱負重,聽話得要死。她不得不給錚燕如說:“這是兄弟姐妹情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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