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十一 借刀殺人

眼下的防風鎮正沉浸在勝利的歡慶和喜悅中。

街頭巷尾都洋溢著火一樣的激情,幾乎所有人都要擁擠到街上歡呼了一番才肯罷休。靚麗的少女下過功夫修飾一番後,在街頭向勇士們拋出媚眼,酒館飯鋪竭力為凱旋而還的勇士們接風,青樓老鴇帶著一隊女子拉扯生意,美其名曰:“美女配英雄”,即使是失去親人的老伯大嬸也流著眼淚,皆出酒食,茶水,慰勞凱旋的士兵。

犒賞三軍的錢還沒有領到,但每一個戰士的家中都像過了新年一樣。爆竹聲聲,將晴日的防風鎮閃得滿是紙屑。

烈士的尸骸在鎮外被掩埋,用石頭堆起一堆有堆的敖包。事後,龍青云以重金請來薩滿,讓他們日夜在鎮廟前面的鋪石場起舞作法,請靈魂安歇。為了受傷的士兵們能夠痊愈,龍青云又下令鎮上的藥鋪傷藥免費,都由龍家結帳。但很多士兵都拿的不僅僅是傷藥,還包括一些補藥。

除了一大半俘虜被留下做苦力外,另外的俘虜公開拍賣,當即就被人全部買去。

數日過後,一些散兵也結隊歸來。他們帶回大量的財物和各種傳奇,更是極度刺激著防風鎮,讓物價飆升,歡慶延綿。

在他們帶回的各種傳奇,最著名的就是盜馬事件。不少老人,女人懷疑其真實性,但鎮外確實圈了兩三萬匹戰馬。有內幕的人物已經清楚地知道,其中六千戰馬是給某個立大功勞的勇士的。不過這個消息很快被散兵們否認了,他們說這些是給一個毛頭孩子的,那毛孩子的運氣太好了,他發現猛人放馬的地方,討價還價地告訴了軍官。

龍青云並未因為鎮中的內變而責怪任何人。不少豪門都來試探口風,龍青云都是大手一揮:“都過去了,還提它干嘛?”

鎮上從來就沒有這麼個上下一心過,個個都說著如今龍大人的好,“龍青菜”徹底除名,取而代之的是龍爺或龍將軍。

狄南堂和田夫子有點諷刺地見證這些,開始張羅著手勞軍,犒發獎賞。緊接著,朝廷官員帶著從屯牙關調撥的一千軍士帶著軍械聖旨趕來,在眾目睽睽下宣讀了一紙詔書,並賞賜許多物品!

防風鎮的人都覺得風光,閑談時經常把話題放到“龍伯”上。這“龍將軍”還稀疏平常,但這個“伯”不就是老伯嗎?那官員很明顯比龍大爺還大還叫伯,這是怎麼回事呢?不少人因此在茶館巷陌事爭執得面紅耳赤。

新開不久的酒樓“井中月”借事發達,人氣如潮。

酒樓應形勢要求推出了“猛人的酒”,表示這是繳獲猛人的,只要交來一定的錢,大家可以在下樓盡喝。這比較符合一般人的心理,讓那些去過戰場的人有種勝利的感覺。只這一條就帶來巨大的收入,更不要說酒樓的食物。這里的大廚是從關內請的,那大菜做出來比工藝品還工藝,遠不同關外的燒肉,煮肉,烤肉,烤餅,白飯。鎮上占了利的富人哪里頂得住這等的誘惑,自然蜂擁而至。

這日傍晚,大量的武士簇擁著一群人來到這里,為首的正是龍青云。

“大爺,里面請!”酒樓的迎客進不到內圍人的身邊,只好遠遠做了請。

龍青云說著笑話跨進去,一進去就驚呼一聲說:“這是哪家開的酒樓?屏風,彩繪布置得和關內一模一樣,連擋牆都有!”

“一樣不一樣還要看味道?”長河鎮的福滿說。

“味道是怎麼吃出來的?關內人說色香味俱全!不就是彩畫,熏香和味道嗎?前兩個都有了,第三個絕對不會差!”永樂鎮的燕九裝模作樣地說。

新入龍青云麾下的白銀二階位,重尉統領洪塔忍住笑,彎腰請龍青云先上。靖康爵位制度森嚴,文勳武階,滿後方能進爵。對于武士來說,共分青銅,白銀,黃金,滿後才進騎士。洪踏僅僅為白銀二階,相對于貴族還有很多路要走。

“洪塔!聽說我現在可以向王上陛下寫信了,是吧?直接寫信!”龍青云邊上邊問,這自然是田夫子告訴他的。

“是上奏!”洪塔更正說,“理論上是可以。可這里沒驛站加封奏事本,還是要到備州轉。這次大勝而回,將軍大人的確應該上奏讓軍部省嘉獎!不過具體怎麼做我也不知道,像我這樣的小軍官是無權奏事的,要奏也要通過守備將軍!”

“你原本可是帶三千人的!還小?”龍青云土得掉渣地問。

田夫子和狄南堂都牽扯他的衣服,提醒他注意。

幾個他鎮要人也邊走邊問,洪塔官小,只把自己知道的挖出來應付。

“那我很大了?”雖然被田夫子和狄南堂反複地提醒,龍青云還是傻冒一樣地問。

“聖上下有王爺,為親郡子。郡王下是公和列侯,公和列侯下是侯,侯下便是伯。將軍自然是大得很。”洪塔說。

“這樣還大?”燕九也跟著傻問。

“很大,連我們統領三萬人的守備將軍也才是男爵,和將軍差上許多級呢!”洪塔點點頭,肯定說。

大家進了一間幽雅的廂房後,龍青云又問:“可我現在加上你的人才多少?就是加上其他四鎮的人,頂多也就一兩萬人吧!怎麼能你們守備還大呢?”

洪塔頭上出汗了,他也答不上來。田夫子沒好氣地回答他的問題說:“這是爵位,當然你的官職也比守備將軍大。經略將軍是從權設置,越過地方官府和軍部統帥直接歸朝廷管轄,治下地方不固定,除了軍務外還可以任命地方官員,在拿朝廷軍費的同時,還可以視地方形勢用地方收入補貼軍資。”

“那我可不可以罷免獨孤遼,然後治他的罪,他不聽我就打他?”龍青云問。

大伙這才明白,龍青云問了這麼半天,原來是為了報仇。眾人都想不到他竟會拐了這麼大的彎,田夫子和洪塔都連連點頭,說:“可以,可以!”

“好,田先生,你把這些一塊寫到奏折里,我要他滿門斬首!”龍青云牙齒格格地響說,“若不是他,我二弟還用不著不得不殺我三弟!”

龍青風也在,一樣面色青白,咬牙切齒。其他三鎮人看他兄弟這樣,也紛紛表示這是應該的。

田夫子敬佩地看了狄南堂一眼,敢情這場肉戲是給其它三鎮看的,只是龍青云真不懂,更顯得真。

“我和其他四鎮的大人等都是將軍的屬下,生殺予奪都是說說就可以辦的!”這場戲的棋子之一洪塔則趕快敲山震虎說,“不服就是謀反!”

其余三鎮人無不臉色一震,“屬下”,“謀反”這兩個詞在他們腦海里還有些陌生,但意思都再清楚不過。

“對,對。不服就是謀反!”龍青云的小舅子鐵半山最先附和說,其它幾人也連連點頭說些什麼壽與天齊的逢迎話。

看龍青云依然沒有表示,其它三位覺得還不夠。他們雖然都不是頭腦人物,但在特殊情況下,替家族做點順應形勢的決定還是可以的。福滿即刻表示說:“這等小事,大人交給我們處理就行了,保證獨孤家一家老小送到大人面前!”

他生怕胡亂表錯態,把其他兩鎮拉到“我們”這個詞里。其他人怎麼能不知道他的奸猾,心中暗罵的同時慌忙附和著一定出兵,不需要龍青云動半根手指頭就搞定馬踏鎮。誰也沒有敢問將來馬踏鎮的歸屬,他們想也想到了,絕對不會是自己。

龍青云所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你們生殺予奪的權力在我這里,乖乖聽話吧。狄南堂還沒有滿意,但他已經滿意了。“好!”龍青云露出笑臉,拍了拍手叫出侍者說,“上菜!”

大魚大肉,精燉慢煮,雕花勾玉一般。這可都是地道的關內口味,鮮美到讓人想咬斷手指頭或者筷子。幾鎮的人卻吃的不是滋味,覺得這頓飯吃起來不容易,不知道要多少武士的血,多少的軍錢。

狄南堂知道龍青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說,就是許諾四鎮空頭的好處,他想了個辦法提醒說:“這場大仗里田先生功勞可不少呀!”

“哪里,哪里?”田夫子竟然沒有注意,隨口說,“狄民官功勞才是至偉!我已經--”他明白了過來,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幾下來埋怨自己為何貪杯糊塗!

龍青云還沒有被提醒,只是吃得高興,順便又叫侍者替他去找幾個美女來。沒有辦法,他太得意了,狄南堂只好作罷。

龍青云給每人要了一個,就連田夫子都不例外,嘴里還笑話他說:“不知道你還行不行!”

隨著酒勁的上來,連一直悶悶的龍青風的話都多了起來。三鎮的人也就把什麼顧慮都丟靠,嚷著自己喜歡的類型。

“大爺!我就免了!”狄南堂笑笑說,“妻子管得厲害!”

“怕什麼!看龍大人都不怕,我也不怪他!”鐵半山說,“男人妻妾成群很正常嘛。”

“我老婆厲害!”狄南堂服軟地說。

“不說,我倒忘了。我大女十五,容貌還算可以,雖然我沒有見過你兒子,卻也覺得不會錯了,不如結為婚姻如何?”龍青云笑著說。

“這個--”狄南堂知道這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雖然不知道兒子肯不肯,還是立刻把兒子出賣了,“如何不可?自然好!只是寒門--”後面本來摞了一堆自謙的話。

“好了,好了!”龍青云把魚刺吐了好遠說,“你家是寒門?”


龍青風看不下,覺得兩家不太搭調,說:“哥,你喝醉了吧!”

“我沒有醉!”龍青云說,反問狄南堂,“你說你家是不是寒門吧?”

狄南堂看他丑態百出都想爬上桌子的樣子,手里扳著一個傾斜著漏酒的大杯子,便站起來替他拿了下來。“大爺!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怎麼知道你喝醉酒說的話算不算數!”狄南堂不願糾纏地說。

龍青風怎麼都覺得狄南堂在乘機敲竹杠,站起來厲聲說:“狄民官,你出去!”

狄南堂不為這點小事留心,笑了笑,走了出去。龍青云在後面大喊:“說定了呀,不能反悔的!”

守候在外的武士見狄南堂出來,都紛紛給他行禮。他四處看了一圈,就坐在了二樓的欄前,要了點米飯和熟牛肉吃。侍者用怪怪的眼神看著他,只覺得他這麼風光,卻出來吃熟牛肉就干飯。

樓下亂哄哄的,一個說書人(吟游者的一種)在台子上唱書:“龍大爺這個厲害啊,一見猛人那馬那人那刀不是我們可以抵擋的,自己衣服一揮,迎著上萬人策馬跑到前面去。他虎膊一揚,馬刀發亮,站在陣前大吼:‘防風鎮的兒郎們,有孬種麼?’眾軍士這個急呀,可干急也沒有用不是?大家紛紛回答:‘怎麼會有孬種!’跟著,只見那龍大爺大刀一揮,竟硬生生地插到敵陣中去,眾人緊緊跟上,殺向敵人的中軍。兵器爛了,用手抓,手抓不行用牙齒啃,硬是把敵人抵擋住了。說兩句題外話,為啥能抵擋住?你們知道不?這是一個老薩滿說的,龍大人有異像,他喊一聲,勇士就勇猛十倍。閑話少說,話入正題,亂軍中的凶險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龍大人,左右沖殺,每一刀都至少要殺四個人!”

狄南堂撲哧一下噴出米飯來,開始咳嗽。這位說書人口中的龍大人,明顯是余山漢的形象嘛,只是余山漢能一刀殺四人呢?刀總共多長,四個人的身子加起來多長?正笑著,他聽下面說書人又繼續往下說著:“可猛人這麼多,一刀六個一刀八個也不頂用。正在危機的關頭,出來了一支荒原龍騎兵,為什麼叫荒原龍騎兵?他們是到處殺富濟貧的騎著龍的好漢呀,抬愛他們的人就叫他們為荒原龍騎兵。他們知道龍大爺有難來幫忙來了。要知接下來的戰事如何,請下回再聽分解!”

樓下坐的大多是此次出征的人,大家酒熱耳憨,也無人起來駁斥,都稀拉地鼓掌。一個武士終于還是熱和著蹦跶到書台上去,不停地用醒目敲桌子,揮著手說:“他奶奶的!都說球猛人厲害,我們防風人還不是讓他們叫爺?”

狄南堂又要了壺濁酒,在那里慢慢喝。侍者雖然眼神有點怪,還是恭恭敬敬地說:“先生,這樣的酒傷身體,不如換壺井花月如何?我們的招牌酒!”

“你叫什麼?”狄南堂見他動作生疏,卻是賣力地多為酒樓贏利,心中滿意,就問了一下。

“小的叫陳遼,剛來不久,想不到大人還問小的姓名!”侍者點頭稱謝。

“這里每天都有說書人?他們說一天書能掙多少錢?”狄南堂問,接著看侍者有點局促,拉了個椅子給他說:“坐下,慢慢說!”

“掙不了多少錢,聽說是三個月前剛開張的時候一個少年公子給出的主意,那時侯我還沒有來!”侍者說,“大人,椅子是我不能做的,掌櫃說不讓坐椅子的!”

“您愛聽書嗎?不如我找一個來,只要報酬夠,他很樂意說給您一個人的!”侍者說。

“不用!和大伙一起聽感覺好得多。”狄南堂回絕說。

“看!又一個說書人登台了,我不打擾您聽書了!”侍者指著下面說。

狄南堂知道是侍者見到又有人上樓,他要去招呼,笑笑任他離去。他喝了有半壺酒,給一個武士說了一下,便下樓提前回家。剛才那個侍者見他下樓,慌忙跑過來說:“先生!一共是三個大幣五個小幣,請您到櫃台結帳!”狄南堂一看,仍然是那叫陳遼的侍者。

狄南堂一摸身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帶錢。

“你們掌櫃的在吧!給他說一聲,讓他過來。”狄南堂知道這里是自家的生意,並不怎麼擔心,也沒回頭向幾個武士借。

在等掌櫃的時候,他這才看到亂哄哄的樓下角落里,坐了一個與所處環境格格不入的人。這位奇特的客人一眼就會讓人注意到,他在人群的邊角里有些孤立,黑色的文士袍,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花白長發把面孔遮住,只有喝酒時才被雙手撥開。狄南堂笑了一笑,認得他正是兒子撿來的那個吟游人。

掌櫃出來了,狄南堂發現自己竟然不認識他。“先生,你找我嗎?”胖胖的掌櫃很有禮貌地說。

“是這樣的,我忘了帶錢了,又不想從朋友那里支,就先掛上吧。”狄南堂一臉窘像地說,他連自己貼身的印信什麼都沒有帶,“要是不行,我就回頭去借!”

“算我帳上吧!”那個自稱風月的吟游老人也發現了狄南堂,走了過來說。

胖子掌櫃臉上的肉有些抖動,可還是點了點頭。

出了門,狄南堂牽上自己的馬,邊走邊說:“想不到你有這麼大的面子!”

吟游者的聲音中有點笑意,他說:“你原來不知道呀!”

“知道什麼?”狄南堂有點摸不到頭腦。

“這里欠飛鳥少爺的錢,飛鳥少爺走之前要我沒事來蹭酒喝!”風月說。

“欠他的錢?”狄南堂疑惑,先認為是花流霜給飛鳥吐露了什麼,接著又推翻了這種想法。

“是的!飛鳥救了這里的生意。可掌櫃的沒有把許諾的報酬給他,說是無法報帳,允許他來這里用白吃來抵!”風月笑道。

狄南堂知道關外人生活樸素,與酒樓格調不搭派,需要時間被人接受,開始生意不好很正常的!當然,自己開這家酒樓,主要是為了將來的用途。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兒子斜著插了一杠子。看來自己對他苛刻了些,總是罵他不長進,該讓他參與到家族生意上,狄南堂心想。

“先生氣質非凡,為何竟然對小兒關愛有加,到我家來教他彈琴,還絲毫不要報酬!”狄南堂試探著問。

“我是刺配流放之人,不想四處流浪。有一天我見他騎著云吞獸,覺得他家世不凡,是位知音人就跟了他。”風月淡淡地說。

“知音人?”狄南堂有點笑虐地說,“他懂什麼琴?在碰到你的時候,他一輩子都還沒摸過琴!”

“這是種感覺,我那時彈了一段琴,唯有他感受了琴中的味道,還留意了我!”風月有點感慨地說,“其實我最不善的就是琴彈。”

狄南堂覺得這個老人的話有些矛盾,一個彈琴彈得並不好的人怎麼能讓別人聽出他的雅?他當風月只是自謙,倒也沒有深問。

“你是關內哪里的?”狄南堂問。

“五伏!留川五伏!”風月說。

“萬里迢迢,也虧得你心灰,不過沒關系,以後我讓飛鳥以師禮待你!”狄南堂說,“先生的才學無不溢于舉動!你有什麼要求,我答應你就是!”

“飛鳥少爺我看不透,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他的師傅。”風月緩緩地說,好象把重壓吐出來一樣。

“他?好吃,好玩,好金錢,好故弄玄虛。我從關內給他買來不少書,他也確實讀過幾本,但早不知道把書里的東西扔到哪去了!”狄南堂苦笑說,“你不要被他故弄玄虛的手法給迷惑了。小的時候他想吃零食,整整一環套一環給我說了半天,從張三家的牛吃草到李四家的狗吃骨頭,最後才讓我明白他是想吃點心了!”

“你答應他了嗎?”風月問,口氣里是原來你竟然不知道的味道。

“他都這樣煞費苦心,我能不答應他?”狄南堂反問說,“你不會是說這就是他達到目的辦法吧?”

“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牛肯定要吃草,狗見了骨頭才會歡喜,無形中難免不讓人受到他非吃不行的影響!”風月說。

狄南堂笑著搖搖頭,說:“你高看他了,他今年滿打滿算,加上虛頭也才只是十三歲,就算比普通孩子聰明上一點,也是渾噩不更事!我真不知道你會這樣誇他!”

“你是他父親,看的角度是做父親的角度。若你冷眼相看,就會發現他的智慧了!對一個人來說知識是一碼事,智慧是另一碼事,當然不能否認那些把知識和智慧糅合在一起的人!”風月說。

“算了,我知道你想說知識是積累的,而智慧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我也翹首等著看他會成什麼氣候,近來他胡鬧的舉動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雖然很多做得對,但我不想因此縱容他!”狄南堂把風月接下來的意思說了出來,也吐出自己的憂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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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百川就是在這樣大勝大喜的日子里撒手駕鶴。他留沒有留遺憾,外人是無從知道的,只是喪禮非常棘手難辦。龍家長者,雪山族長者紛紛聚集在一起,商議葬禮該怎麼辦。畢竟到那時,會有不少山族首領前來;也要邀請屯牙,備州,遼陽的官員,至于他們來還是不來也那不准,但准備一定要有。龍青云頗有辦出驚天動地的架勢,竟然要了狄南堂和田夫子一起商議。

田夫子主張父乘子貴,當用靖康貴族的禮節,引司儀,子女守孝,舉封地之人被素裝,葬以墨色棺,並且掘地修建陵墓,以少量戰俘殉葬。這樣可以顯出威儀和氣派,也符合靖康的標准。狄南堂卻不同意,卻比較贊同龍家長者的建議,又有補充,覺得應該用山族人和鎮禮雙葬,懸棺于山上,牌位立于鎮廟,不動用人殉。

龍青云在兩者間猶豫不決,家里的長者大多主張像狄南堂這樣辦理喪事,龍青風卻想得和田夫子差不多,至于他自己嘛,當然也更願意風光排場,不丟當家兒子的臉面。


“這樣好不好?我們一樣辦一回!”龍青云終于拿出來個辦法。

田夫子想了一下,建議說:“貴體懸棺,牌位入廟,衣冠入塚確實可以!”

“建衣冠塚確實應該,只是人殉和鎮民舉孝就不用了!”狄南堂說,“戰勝之日,諸人都喜出望外,舉喪可有悲憤之氣?人殉也定然遭猛人之恨,何況,我們還正籌謀讓一部分蔑乞兒拖脫部人南下!”

“既然冤仇已結,何怕多加呢?”田夫子起身去拍狄南堂說,“我鎮民勇武,又有朝廷雄立于身後,若畏之如虎,大可不必!至于封地之人當侍從主家,雖喜也需念悼!”

狄南堂看自己說不住田夫子,而龍青云原本就覺得最隆重為最好,自然不會采納他的意思,只好說:“禮儀一事,我本來就知道不多,就這樣辦也好!”

出了龍家,狄南堂看到一個素衣女人正在看他,覺得有些眼生。他尷尬地笑笑,順著板直的庭徑往外走。那女人竟然跟了上來,走得很快。

“你是?”狄南堂停下來問。

“我知道你還記得我,你剛剛對著我笑!”女人幽怨地說。

“你大概認錯了人吧。我,我真的不清楚!”狄南堂尷尬得臉都紅了,他不是風流之人,自認自己沒什麼情孽,又看是龍家的女眷,只想走為上。

“我想我該走了!”狄南堂匆匆逃走,卻聽到背後女人的哽咽聲,隱隱說的是“記不得”這樣的話,更是加快腳步奪路而逃。

這女人就是當年的龍藍采,狄南堂一直很少呆在鎮上,來了也是到龍青云那所鮮有人知的別院去,這些天才整日出入龍家。如今離當日已經多年,無心見人一面的人又如何記得起有意之人呢。但龍藍采卻不這麼想,她看著狄南堂的背影,只覺得四周暗淡無色,心中如有利刺一寸一寸地往深處進。

旁邊龍青云和田夫子看得一清二楚。“你和他?”龍青云走了來,食指在庭徑方向上搖擺。

龍藍采大哭,轉身跑了。龍青云一臉茫然,隨即有些醒悟地看著跟過來的田夫子,問:“他不是對我妹妹始亂終棄吧?我妹妹自小就如同男兒,哪有今天這番樣子?”

田夫子不得不一臉愕然,不得不和顏悅色地勸解:“我觀狄大人人品中正,不會是這樣的人。”

狄南堂心中確實也隱隱有些模糊的印象,卻翻找不出什麼跡象。回到家中,又見不少事情在等著,兒子又無了消息,妻子左右憂慮,心中費工夫想想就覺得慚愧。他一轉身就丟開一切心思,料理些生意上傳過來的事務。

忙了半天,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接到余山漢撤軍的意思,突然有了心情,輕松地在院子里漫步。無意之間,第一次注意到,院子里有棵松樹,而自己從沒在意過它存在。

時近晚秋,即將冷去,這不落之木更顯出一種深色的沉綠,更顯挺拔,別有一種難言的韻味。狄南堂看那蒼松身上滿是傷疤,輕輕用手去摸那大小的節瘤。這上面的傷口應該是飛鳥和飛孝留下的,可是這青松卻依然秀拔,猶如磊磊君子。

他臉上不知不覺地浮上了一絲笑意,收回摸松樹的手,負立而站,仰首上看。

好久過後,他無端端地問:“院子里怎麼會有一棵這麼大的松樹?”

這自言自語的話既像是在問身旁剝豆子的雅姐,又像是囈語。仆女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狄南堂尷尬地笑了笑,解釋說:“我是奇怪院子里怎麼會有一棵松樹,以前沒有怎麼注意到!”

“院子里本來就有!”雅姐狐疑地說。

“夫人呢?”狄南堂問。

“去鎮子邊了,大概是--”雅姐想要解釋,卻被狄南堂揮手打住了。

“我知道了!”狄南堂說。這時,他看到歪歪扭扭的風月先生從外院的套門里過來,不由無奈地搖搖頭。風月似乎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神秘的,雖然全身上下滿是脫俗,但卻是放蕩不羈,都這般年齡了,卻還是一次一次出入青樓,在酒館浪醉。

狄南堂微笑著說:“風月老師要注意點身體,酒色最是傷身!”雅姐瞥了風月先生一眼,神色滿是不屑地走開了。

“既然要複歸虛無,自然就要能抓住今朝!”風月先生邊說邊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

“是呀!不如我把先生舉薦到鎮里,憑先生的大才當不會被委屈!”狄南堂說。

“老爺在觀我志向嗎?”風月先生微微撚動著手指問,“不然你為何覺得我可以不委屈?”

狄南堂有些啞然,這絕對不是他的本意。他朗然一笑,說:“先生太敏感了。我知道先生的疑慮,覺得我在出言試探先生!”

“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混飯吃的呢?”風月先生醉了,也許這就鋒利起來。

狄南堂看他左搖右晃,扶住他說:“我只是聽你說‘抓住今朝’,覺得其中有不能盡才的味道,才有此一問的。”

“不若我彈一曲,借以聊心聲,怎麼樣?”風月先生說。

“我不會聽琴,聽說那是士大夫的高雅之器,卻不能不懂裝懂!”狄南堂的神色如常,一點也沒有因為不懂而有絲毫的羞惱和尷尬。

“什麼狗屁高雅?這有什麼懂與不懂的?彈琴,喝酒,唱歌,玩女人,這都是消遣之道。聽琴就當是聽我的心聲好了,要是以曲論曲就入了外道!”風月先生扯著狄南堂鬧個不休,再沒有一點風度。

狄南堂正想不再推卻,外面的門房巨響。他只得囑咐風月老師去休息,自己趕過去看出了什麼事情。一出了別院的套門,他就見自家門房的兩個武士在和一大堆人對壘。

“什麼事?”狄南堂問,他見有龍青風,心中已經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何況又在他父親大喪的日子里。

一大群各有著裝的男人手執刀劍,怒氣沖沖地蜂擁進門。

“我弟弟被你的人殺了!”一個漢子滿臉的胡須,臉上肌肉在說話時不停地跳動,他怒聲大氣地說,“他為鎮殺敵,你的人卻因他搶了一點點東西就殺人!”

龍青云帶人看熱鬧一樣站在一旁,看狄南堂看過來,高高掛起說:“我和你的事稍後再說!”

鎮上武斗的事情多了,器械傷人的事情也多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樣的事里。敢情這些人都是回頭到龍家訴苦告狀,龍青風便引他們前來給自己理論的。狄南堂心中苦笑不已,他只是知道從余山漢傳來的信鴿那里知道一些端倪,具體情況卻不知曉。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快速打壓掉諸人的氣焰,否則一個閃失,難免就一發不可收拾。

“首先!我被朝廷拜了官爵,你們手持刀劍興師問罪就是一大不敬!”狄南堂冷冷地說,“你可以好好說說是怎麼回事,該給你公道給你公道,該給你說法就給你說法!”此話中有硬有軟端是厲害,鎮住你又給你說的機會,給你伸張的可能。

“那好!那就說說你為何殺了我弟弟吧!”那漢子稍微軟了一下,旁邊的人也紛紛說自己家的人被怎麼怎麼著了。

突然一個人的臉龐映入狄南堂的眼底,竟然是他的堂兄狄南非,他毫不留情地擠上來說:“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我妻弟被打得趴在馬上回來。別人怕你,我卻不怕,拿著我殺我的頭?!來!”

軍令自有不可違的道理,狄南堂知道給這些人是說不清的。他把語氣放緩一些,繞個彎子想說明白:“你們中有沒有搶掠猛人而被殺掉的?”

“被敵人殺掉那是一碼事!可被自己人殺掉呢,立了功也要殺掉,這怎麼說?”胡子漢又恢複厲聲,凶惡地責問。

狄南堂不說要余山漢回頭給大家公道的話,因為那邊都是自己的人,等于無憑無據,把余山漢推出去就根本沒有他申辯的余地。狄南堂負手而問:“那里的猛人有多少?殺人放火不加約束的話,猛人複起死志,能有幾人可以回來?”

眾人無言以對,只是仍然不覺得解恨,就又發難。“那!告訴我們不就行了嗎?為何殺人性命!”又一人倔爭,“還聽信外人的一面之詞!”

狄南堂知道這人必然是散兵中的一個,出于對余山漢的了解和信任,他冷哼了一聲問:“若不是反複要你們回來,無人聽從,誰會對自己人殺一儆百?”

花流霜正好回來,她和段晚容,雨蝶默默地進來,接著站在一旁看。她們雖然不知道為何引發出現在的局面,但也深知不是好事。狄南堂的話音落了,看她們進來,不放心地說:“都進去,這里沒你們的事!”

“是怎麼回事?”花流霜輕輕問狄南堂,接著很客氣地說,“二爺也來了,進去喝杯水酒好嗎?”

“滾!沒有你這個奴婢說話的份!”龍青風一臉鐵青,不忘在後面補了一句,“騷貨!”

花流霜如今不再是當初無地位無依靠的女人,竟然被這樣當眾侮辱,想不生氣都難。狄南堂看妻子受窘,心中有些恨意,但還是回頭輕輕給花流霜說:“你先進去!”

花流霜不言語,用眼睛掃視眾人,為他們劍拔怒張的樣子而上下忐忑,可還是引段晚容兩個往里走。


“若是我們大軍壓了過去,眾人隨便,這都無什麼大礙,不這樣卻是不行!此舉大家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可以向龍青云大人投訴,也可以向朝廷投訴!”狄南堂不得不把話中加上違心的話,接著又說,“我和田先生舉全鎮之難,當為全鎮的人負責,因為對個人不忍而讓全鎮臨難,你們是不是就不找我算帳了?你們都回去吧,好好想一想,鎮中誰無父母,誰無兄弟姐妹?”

眾人不知道有沒有聽進他的話,但也詞窮理曲,都看向龍青風。看他們這個樣子,狄南堂無法不把此次生事掛在龍青風頭上,眾人不是借他的勢受他煽動,如何會這樣。他不明白正直父死之際,龍青風為何辛辛苦苦糾自己的過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這些人,很難說不是想讓自己被憤怒之下的眾人殺死,殺傷;他更不明白兩人何來這麼大的仇氣。

“你們要討個說法!討完了?那走吧!”龍青風揮揮手打發這些人走,眾人也都聽話地走了,連狄南非也哼了一聲走掉。狄南堂不得不幸慶自己一上來就硬壓住了眾人,否則流血再所難免。

“二爺里面請!”狄南堂作引,請龍青風入內。氣歸氣,還能怎樣?辱歸辱,又能怎樣?歲月已經磨去了狄南堂身上本來就不多的火性,他還是以禮相待。龍青風一句話也不說,甩了一下素衣,帶著兩名扈從大大咧咧地往里走。

雙方入了客廳,狄南堂請其上坐,龍青風不出一言,按劍而坐。花流霜親自奉茶上來,給龍青風擺上。他舉手拿起茶盞,偎了一下,然後抬手潑向花流霜。花流霜知道茶的熱度,退開一步,還是讓少許的熱茶留在衣領上。

“茶涼!再上!”龍青風說。茶涼是薄客一說,花流霜正要說話。狄南堂硬生生再次忍住怒氣說:“再上!”

花流霜出去,狄南堂說:“二爺!政見不同,說來便是,不知道何以動怒,羞辱于我!”

龍青風眼瞳收縮,說:“我只知道茶涼!”

花流霜又奉茶來,狄南堂起,接過茶盞,試出溫度,徐徐上前放在桌子上。龍青風舉手欲飲,剛放到唇邊又准備潑出。狄南堂舉手拿住他的手,身子貼前問:“熱還是冷?”

龍青風一驚,接著大駭,舉手使力,卻是動不得分毫,當下也知道茶熱難擋,若被推飲非從嘴燙到喉管,不由又急又懼。兩個扈從剛有異動,卻聽狄南堂不怒而威地說:“我和你主之事非你等能插手的,不要命就上前一步!”兩人畏懼,不敢移動分毫。花流霜也嚇了一大跳,只怕兩人冤仇結得更大。

“熱茶!”龍青風從喉頭擠出兩個字。

“你知道士可殺不可辱不?”狄南堂複問。

龍青風不語,另一手交握劍柄。狄南堂知道臥而被制,長劍沒有出鞘的空間,也不管他,只是自顧說道:“即使是尋仇報怨,你又為何不像男兒一樣坦然責備?”

“你是男兒?!”龍青風把頭扭到一邊,憤然說。

“那你也要拿出來點男兒的氣概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狄南堂放開他的手,退開說,“怎麼都由你,動手吧!”

龍青風不出一言,起身便走,身後扈從緊緊跟隨。

狄南堂送他出門,剛想回頭安撫妻子,就聽到聲響,是龍青風在不遠處打自己的兩個扈從。他搖搖頭,看著一旁要發笑的武士,回頭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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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之前的下半夜,飛鳥早早地爬了起來,推醒一旁的飛孝。“哥,再睡一會再走吧!”飛孝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說。飛鳥瞪了他一眼後便不再理睬他,自個輕輕挪到帳篷的後面,拔出彎刀在後帳篷的壁上劃了一條大口子。“啊?為什麼要從後面跑?”飛孝驚叫說。

飛鳥回頭不可琢磨地笑了一下,說:“兵不厭詐,你懂不?”

“。。。,以前懂,現在不懂了!”飛孝說。

“笨呀,給你說你也不會懂。”飛鳥拉了一小袋收拾過的精華物品,自然包括他撿來的印任,接著做賊一樣爬了出去。飛孝也緊跟著爬了出去。出去後,他看到陳良和一個武士在帳篷口睡覺,立刻把贊同的目光投向飛鳥。

夜色茫茫,四處的篝火也行將暗淡,整個營地被帳篷中的呼嚕和蟲子的叫聲淹沒。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帳篷看得不太真切,有的躲在黑暗中,有的隱約可見。放著兩人馬匹的馬欄就在眼前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弓身貓行。

“哥,你怎麼知道他們今天又在帳篷邊睡?”飛孝看高山一樣看著飛鳥問。

“我昨晚小解時出去看了呀,笨蛋!”飛鳥說。接著,他匍匐在地爬向馬欄,飛孝彎著腰跑到他身邊,匍匐了下來,又問:“哥,我們好像忘了帶干糧。”飛孝提醒說。

“沒事,我們可以打獵。”飛鳥立刻說。

“可是我們也沒有帶弓箭。”飛孝再次補漏說。

“沒事,我們可以自己做!”飛鳥矢志不移地說。

“可我們也沒有帶水。”飛孝再次提醒說。

“啊?沒事,我們現在就爬回去。”飛鳥換了個方向說。

“可那不是我們的帳篷。”飛孝不得已又一次更正說。

“你有完沒完,你該不是心甘情願中龍大小姐的圈套吧?”飛鳥捂住他的嘴巴問。

一隊武士打著火把巡視營地,飛鳥按著飛孝趴在地下裝死。武士們轉了個圈到一邊去了,飛鳥弓起身子向一個帳篷沖去,飛孝也緊緊跟隨著沖了去。

飛鳥沖到一半不見了,而飛孝卻一頭紮到別人的帳篷里。“笨呀,真是累贅呀。”飛鳥翻身從一個窪地里站了起來說,“這就不能埋怨我沒有帶你走了吧。”接著他飛也似地逃到一邊,趴在旁邊聽到那間帳篷里傳來的驚叫喝斗,東西傾倒的聲音,不遠處的武士也聞聲向這邊趕了過來。

“我不是偷東西,我只是在找我哥哥!”飛孝拼命給別人解釋的聲音響亮無比。飛鳥走了幾步,重新回到近前聽了聽,這才偷笑而去。

不一會,飛鳥就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馬欄邊,他拉出了一個包袱,兩個皮袋和自己的那只大弓,脫了己身上的衣服,飛快地換了一身猛人的裝束。然後才留下自己身上的皮甲,跨過馬圈的欄杆。

他在馬欄里輕輕地移動腳步,以防驚了馬匹。“咻咻!”飛鳥小聲地召喚著自己的“笨笨”。一匹馬也輕輕地叫了兩下,正是飛鳥的坐騎。

“奇怪,我只是隨便叫叫,我的馬怎麼真會在這里?”飛鳥一邊安撫“笨笨”,一邊解下它的缰繩。

“我明明把馬放到自己的馬圈里了,它怎麼也跑來了?”飛鳥奇怪地說,接著恍然大悟,“陳良太奸詐了,不過也好,他笨得把我的馬自個送了過來。”

“我來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馬欄,看你們怎麼找到我。”飛鳥邊拉扯著馬兒出來邊自言自語。出來走了不遠,他按著馬匹伏到遠處一個窪地里,樂呵呵地說:“咱們躺一會再走吧。”

果然不一會,飛孝的事發引出了百余人的大搜索,方向都是向南,還有人帶著火把沖上回鎮的方向。

牧場的武士中,認識飛孝的大有人在,飛鳥一點也不擔心他被別人怎麼樣。他可以肯定,現在四處的武士都是通過飛孝口中的供詞再找他的。他心中高興了一陣,就地躺在地上。夜里有點冷,可他也不得不耐著性子熬著。天終于慢慢要亮,看眾人都回了營帳,飛鳥知道該上路了。在青紗一樣的光線下,他騎上馬兒大搖大擺地向反方向走去。

“笨呀,笨呀。我怎麼會在夜里就逃跑呢?迷路了怎麼辦?”飛鳥穿行無礙地走在營地里,一邊慢行還一邊自言自語,“大概他們以為我會看星星吧。”

整整搜索到太陽升起了來,陳良帶著幾個武士從營地外跑了回來,徑直走到余漢山的帳篷外。他下馬把馬兒交給一個武士,掀起帳篷進了去。

“老余,他跑了!”陳良有氣無力地坐到地下說。

“怎麼會,你不是說你藏了他的馬嗎?”余山漢四處踱步,聲音嚴厲地說。

“他還是找到了那只云吞獸,那個馬圈外還留了他的衣服,皮甲。”陳良拍著自己的腦袋說,“我真不知道怎麼給主公交代。”

“那怎麼辦?讓武士上路往防風鎮方向去尋?”余山漢失去了戰場上的冷靜,大聲問。

“我看找也沒用,少爺太狡猾了,飛孝少爺是被他犧牲掉的棋子。”陳良沉聲說,“他原本就知道我們不放心他和飛孝少爺自個回去,整個事情早有預謀。”

“要是他出了什麼事,你我就自殺謝罪算了。”余山漢也坐了下來說。

陳良歎了口氣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