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林繼業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妻子成為植物人的時間太久,本命陽氣過于稀少,連那些年邁之人都不如.
本命陽氣不足,死後的靈魂無法凝聚成形,即便把她的尸體煉制成元陽丹,她也無法服用.
所以等待他妻子的,只有咽下最後一口氣後的魂飛魄散.
林繼業坐在病床邊,看著這個跟隨自己吃盡了苦頭的女人,想著年輕時向她許下的種種讓她幸福的誓言,忽然有些心灰意懶.
當年她渴望的萬貫家財有了,當年她期待的朝夕相伴可以做到了,可她卻無福消受!
而她這樣的結局,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若當年自己不去自殺,老老實實回到妻子身邊,或許日子苦些,卻也能白頭到老.
又或者乾淨利落地死掉,不貪心地去和鬼王做交易,不變成半鬼……也就沒有機會吸盡妻子的陽氣,導致她變成植物人!
……
這冷冰冰的半鬼世界,他呆夠了.
至于養女林薇,她畢竟已長大成人,他也算盡到責任了.
他年紀漸老,也折騰不動了,不想再被那"鬼王咒術"牽制著,隨著養女一起傷心難過……
林繼業做了個決定,等到妻子去世的那一天,他要陪著她一起灰飛煙滅.
但他對林薇的父愛是真心的,雖不能再陪她了,他也要找一個最好的半鬼也接替自己照顧她.
其實這幾年,林繼業一直在四處尋找合適的轉化對象.
已經轉化過的半鬼,無法再種下"鬼王咒術",自然都被他排除在外.
每當有未轉化的靈魂體出現,他就會跟在他們身後了解他們.
但那些靈魂,要麼發現自己死了,驚怒交加,像厲鬼一樣四處發泄;要麼行為不端,在魂魄之軀虛化到人類看不到的時候,四處占便宜,或鑽美女被窩,或折磨生前的對手,或竊取別人家里的各種寶貝……人之貪性使然.
……
林繼業找了幾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轉化對象.
當然,這和他愛女心切,過于挑剔有關.
直到後來,林繼業發現了一直被一位紅衣少女跟隨著的李閑.
那紅衣少女便是那個叫"小芊"的半鬼.
小芊也是地級神符出身,嬌俏迷人,古靈精怪,心狠手辣……這些特征,使得她在半鬼世界里頗有一些名氣.
據說她全家都死于人類之手,所以她對人類從不客氣,一旦有人類被她盯上,不但沒有機會活命,連轉化成半鬼的機會都沒有.
但她對李閑似乎很有耐心,遲遲沒有動手.
林繼業發現,她常常于深夜李閑熟睡之後,對他施展媚術……但每每快要成功的時候,她似乎又有些不忍心,主動放棄了.
直到一個月後,她終于決定要對他下手了.
林繼業忍不住也走進了李閑的房間,站在了小芊的旁邊.
小芊正倚在熟睡的李閑的身邊,冷冷地看著林繼業,警告道:"老先生,不要多管閑事."
"小姑娘,這段時間我也一直跟著你們--"
"我知道."小芊不在乎地說.
"這個小伙子是個孤兒--"
"那又怎麼樣!"
"根據我這些天對這小伙子的了解,他人挺不錯的,"林繼業試圖勸她,"你為什麼要奪取他的命呢?"
"報仇!"小芊冷冷地說.
"什麼仇?"
"無可奉告."小芊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你要出手阻止的話,我可以奉陪."
林繼業搖搖頭,轉身走出了李閑的家.
在半鬼世界里,報仇從來都是理所應當的.
除此之外,林繼業之所以沒阻止,還出于一份私心--他發現李閑正是他苦苦尋找的適合轉化成半鬼的對象.
那天晚上,小芊和被迷惑後的李閑發生了關系.
李閑的陽氣被小芊吸干後,她仍不放開他,直到他徹底氣絕身亡.
當然,李閑的本命陽氣是不可能被吸走的.
普通陽氣出自于人類的肉體,本命陽氣出自于人類的靈魂.
第二天早上,李閑的靈魂在強大的本命陽氣的支撐下,暫時保持著實體的狀態,照常起床,洗臉涮牙,換好衣服,直到他去疊被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死了……
林繼業之所以沒有立即轉化李閑,一來,因為小芊一直在暗中跟著李閑的靈魂,把每個試圖轉化他的半鬼都趕走了;二來,老者也想再觀察觀察處于靈魂狀態的李閑.
當然,他越發滿意了.
……
老者一直靜靜地講著,李閑一直靜靜地聽著.
夜越深了,似乎所有的生靈都睡著了,世界一片靜寂.
"小伙子,我自殺過,傷害了妻子,如今又把照顧女兒的責任拋給了你……"老者的表情仍沉浸在回憶中,"你有沒有覺得我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
"當然不會."李閑搖頭,"每個人的經曆不同,誰都無權對別人的選擇橫加指責."
這既是勸慰老者,也是李閑的心聲.
便如李閑,他並不是一個熱心的人,但每每遇到那些順手就可以幫忙的事情,他從來不會袖手旁觀……為此,他還曾被一位不喜歡他的同學罵為"聖母婊".
國人並不乏愛助人之人,但助人者往往理所應當地認為,被助者就該一輩子感恩戴德.
小時候,他曾因愛心人士贈他書包時忘了說謝謝,就被人罵為"喂不熟的白眼狼"!
也曾因為沒幫值日的同學掃地,被罵道:"吃著大家捐贈的飯,穿著大家捐贈的衣,卻不知道回報大家,還不如喂了狗."
所以見到老太太過馬路,別人不扶他得扶;老師需要幫忙,別人不動他得動;同學有困難,別人不出手他得出手……這只是一個孤兒的自我保護而已.
只是這樣的事情做多了,也就成了習慣.
所以每個人在無助時做出的決定,他都能理解.
"老伯,如果陪伴伯母離開這世界,是您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也就不再勸您了."李閑站起來,誠懇地說,"但請您放心,只要我這半鬼之體還在,我一定像您一樣盡力保護林薇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