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二十六 沃野人心(3)

陳遼被掌櫃差遣,從後面追上來詢問。察合里卜不知道是被酒燒昏了,是伯克脾氣不改,還是怕別人知道他去干什麼,見陳遼來攙他,竟然回身就是一巴掌,口里罵著,讓陳遼“走滾”!他年輕的時候就因勇力出名,雖然老了,這一巴掌也狠得厲害。陳遼氣憤,又不能反抗,只好遠遠跟著。

察合里卜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路上見人就問龍家如何去。過分的是,他問的是龍百川龍老爺子住府在哪,人家更以為他有問題,胡亂推搪一下,詳細點也就是一指就走。察合里卜摸了半天卻向鎮頭走去,陳遼跟了一會竟然跟丟了,只好回去給掌櫃說。

一大彪人馬也于這個時候進了鎮子。龍青風騎著高頭大馬從外面回來過年。開道武士不用吭聲。偶爾有遇到個路人,要麼打著喊聲行禮,要麼讓開。

察合里卜挺身迎著上去,見人依然就問龍百川老爺子何在。武士用槍把子攔了他,回頭給龍青風說。

“這誰家的老爺子老糊塗了,不要理他,趕到路邊就行了!”龍青風頗有不耐地說。

武士下馬去拽察合里卜,他卻邊嚷著邊反抗。一路趕路辛苦,人人都手腳欲掉,去掉護臉後,臉生疼生疼的。這會誰都沒什麼耐心,誰去分辨他是酒醉還是癡呆。龍青風更不耐煩,沖武士喊說:“廢物!沒有力嗎?!”

一個武士前面牽引,一個武士從後面推,把察合里卜硬搞到路邊。察合里卜竟然用嘴巴去咬,武士一怒,一把把他推倒在路邊的雪地上。

推倒了老人,那武士心里也覺得過分,想去攙扶,龍青風高聲叫喚那武士,說:“他親人擱不准就在旁邊,走!”

一行人揚長而去,留下察合里卜在雪地里想起起不來,又一陣酒意上來,便要沉沉睡去!

正在這時,幾個少年騎著馬趕著幾只狗從外面回來,憨憨的牛六斤拿了個葫蘆邊走邊搖,最後遞給飛鳥說:“真倒不出來了,我也不知道這家伙會死!”

飛鳥接過葫蘆,放開缰繩騎在馬上,取了護臉,用眼睛對准葫蘆口,往葫蘆腰上的三角空去看。他什麼也看不到,但回過身子還裝模做樣壞壞地說:“是裝死吧,我們把葫蘆砸了看看?”

“雪里躺了個人,死了!”馬義看到了路邊的察合里卜,首先連判斷帶回答飛鳥說,“這麼冷什麼都死了!”

幾個少年下馬圍上去看,身後的狗和馬都不耐地走動。正是看死人的時候,察合里卜受了寒,蠕動身子吐了一大堆雜物,雪地的的熱氣冒著,酒臭味沖人。

白鐵狗說了句同情的話,默默地看著。

“我們先抬上他去你家好不?”馬義給飛鳥說,但補充一下:“說好!誰抬頭,誰抬腳!”

“這是尿!”白鐵狗摸了老人腿上的冰。不知道馬義是不是知道,笑著趴到腿邊上聞聞,說:“不是,沒有騷味!”

馬石比飛鳥還小一點,聽他說了,立刻也趴上去聞。太陽照著,幾個少年次序俯身在察合里卜褲襠里,腿腳上聞,估計若是察合里卜要是有一點知覺的話,一定立刻就去死。


“人都快死了!我們都別亂琢磨了,快!抬他到馬上就行了!”飛鳥說,“既然都沒氣味,肯定不是尿嘛!我揀髒的地方抬。要是他親人將來感謝我們的時候,糕點我拿多點!”

幾個少年七手八腳地抬著察合里卜往馬上拖,飛鳥假意拖著腰,因為手都沒接觸,應該是最不髒的地方。他努力抑制自己的笑,等眾人累得哼哼叫,不配合地將老人抬上馬。飛鳥這才說:“尿凍上了,當然不騷啦!”

幾個人邊往前走邊譴責他。正說著,走在馬邊的飛鳥發現不對,原來馬上垂著頭的察合里卜又吐了,一下讓他身上沾了好多髒物。

旁人紛紛大笑。

“救人一命嘛!”飛鳥立刻若無其事而又光榮地說,“看,我們都一樣了。”

眾人將察合里卜和狗留在了飛鳥的老宅,給風月照料。他們這都散了。而飛鳥卻忙著去校場去,好看飛孝在干什麼,怎麼准備的。

怕驚擾到狼,飛鳥把狗拴上繩子圈了起來。而風月卻看著四只大狗發愁,見飛鳥要走,慌忙拉住他問怎麼喂食!

飛鳥先一愣,接著扔下一句話:“喂食?餓一頓死不了,我就有過不吃飯的時候,你呢?”風月郁悶了半天,竟然就“喂還是不喂?”征求雨蝶的意見。

飛鳥因早晨給田夫子要求金錢而談不攏,這會回去一是為了碰到田夫子,借機退讓一番;二是想打龍琉姝的主意。他正沖往校場的路上,碰到解散了的人出來。“喂!喂!”飛鳥看到龍琉姝了,高興地跑去,可跑到一半就發現形勢不太對。

花落開,飛孝,龍琉姝,龍妙妙,飛田聚在一起,其中飛田一見他就喊:“我做叛徒了,琉姝姐姐和妙妙姐姐都是我拉來的!”喊了之後,她就躲在龍琉姝身後,得意地做鬼臉。

飛鳥看飛雪一個過來,拉著她過去,見到龍琉姝便拉著笑容說:“陣營不同,利益當先,合伙做生意可好?”

“買酒樓?”龍琉姝笑眯眯地問。

“琉姝姐姐,恩!這是第二步或者是第三步了!首先——”飛鳥拉過她到一邊說話。龍妙妙,飛雪,飛田立刻跟了上來。飛鳥回頭一看,再次往前走幾步,回頭看無人再跟,這才說話。

“阿爸不會願意的!”龍琉姝猶豫地說。

“我們是在為鎮上做貢獻,買狗要錢不?建狗欄要錢不?”飛鳥伸出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數指頭,一直羅列了一大堆,然後聳人聽聞地,而又略帶恐嚇地說,“最主要的問題是鎮上的錢多了,東西卻沒多,多余出來的錢怎麼辦?想想是不是,本來總共有十個羊,可現在有了十多個羊的錢,多余出來的錢就買不到東西的,相當于沒有錢。但你知道誰手里的錢多余不?總得要有人去拿,對吧!近來買過東西不?是不是漲了,還有買不到的吧?要是有人買不到羊了,你說可怕不可怕,家里吃什麼?!賺了平分,怎麼樣?”

“等一等!錢多了?錢多了,東西沒多,十個羊,現在有了十多個羊的錢,是呀,一部分錢沒有用了!那誰手里的錢沒有用了呢?告訴我,我回去給阿爸說!”龍琉姝明顯被他繞昏了。

“誰的都有可能!”飛鳥舔舔嘴唇,靈活地動了動眼睛說,再次鼓勵說,“你可是和阿爸一個姓吧,鎮上有人沒吃的了怎麼辦?”


龍琉姝點了點頭,本來還笑嘻嘻的,突然便憂愁起來,回來就十幾只羊和十只羊比較著。龍妙妙,飛孝,飛田都特奇怪,紛紛問怎麼了!

飛鳥笑呵呵地拉著飛雪走,邊走邊回頭說:“下午就要,給飛孝就好了!”

“我看到他這樣子就生氣,就要贏他,一定要贏他!”龍妙妙生氣地安慰姐姐,“我們給他打賭,輸了的人在地上爬!”

龍琉姝被分了神,突然笑起來,說:“我也是!努力,一定要他輸!”

飛孝無比沉肅地說:“我們正式商量事情吧!”

飛田高興地往里鑽,卻立刻被飛孝推了出來。“你能出賣咱哥就能出賣我!”飛孝說,“我不要多料細作聽!”

“細作?難道你就不打算收買一個有用的細作嗎?”飛田搖頭晃腦地說,“我可以借機混進去,再次給你好多情報!”

飛孝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把她摟到自己身邊說:“這才是我的好妹妹。”

幾個人立刻派分任務起來,包括買狗,找武士和訓練師,買食物等等,有好多都是散布給飛田的假消息。“飛田,你身為我的細作,要把我哥哥的一切舉動都報告給我,怎麼樣馴狗,怎麼喂食,還有手上的經費等等。”飛孝鄭重地安排飛田說,“而且不能背叛,先把你的零用錢押到這里,願意了就點頭。”

“不行,萬一被你扣掉怎麼辦?”飛田狡猾地說。

“我還有盤口分紅嘛,就是輸了也能還你。分紅呀!你敢保證吝嗇的飛鳥會分給你嗎?跟著我是大有前途的。”飛孝說。

“那要看多少!”飛田談起價錢來了,“你要明白,我要成為雙料細作的話,哼哼。你必須要給足夠的好處。”

“能信得過嗎?”龍妙妙在飛田得到許諾後,跑走追飛鳥的時候問飛孝。

“基本是,不能!”飛孝說,“不過即使是雙料對我們的好處也多得很。”

“我家有馴獵犬的人!”龍琉姝低聲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可以讓阿爸把馴狗的人全部都撥給你,還給你建一個狗棚。”

花落開問:“我呢?”

“你去給田先生請假,從今天起全力幫我。”飛孝下達命令說,“琉姝姐姐和龍妙妙必要時也要請假。大家齊心協力,不相信斗不贏我哥的。”


飛鳥到了家門,狄南堂也又要出門。他看到反方向上有兩個裹得嚴實的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見了他反倒躲,便招來飛鳥和飛雪說:“飛雪先進去。去!看看那是不是你堂伯,要是你堂伯的話,讓他不要不好意思,過來到房子里坐!”

飛鳥投眼看去,覺得兩個人有些熟。兩人見他往那里看,便扭頭等房子里的人一樣,高聲往里面說著話。飛鳥走了過去,游走著,但看不出那厚衣服里到底是誰,只發現兩人慌張要走。

“我知道!”飛鳥樂呵呵地說,“你是找我還你錢,是不是?”

一個頭包放了,接著是另一個,果然認得沒錯。“小子,剛才那是你什麼人?”胡子上滿是水珠的喬健粗聲問,掛在刀疤的臉顯得特別獰然。

“我好怕吆!”飛鳥只當是要賭錢的,還了一個蔑視說,“願賭服輸!別以為你找了我阿爸就了不起!”

“明白了!改天再賭!”喬健抱了一拳,看不遠處狄南堂看了過來,回身就走。

“山!給你家二爺說,這趟買賣我不接了!”喬鍵走了一段路,回頭看飛鳥在給他招手便說。

“退就不合情理,何況錢被你輸了,二爺那里我也無法交代!”賀大山說,“你該不是怕了吧!還是見那孩子心軟了?”

“身份被人忍了!我不怕,可我三個弟兄怎麼辦?”喬鍵邊走邊說,“我還有母親在家里!錢,我會翻倍還的!”

正說著,背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賀大山心里差點崩潰,幾乎拔腿就跑。喬健鎮定地拉住他,回身看是飛鳥,便問:“你要干什麼?”

“這是五個金幣,贏人不贏光,我想你不去賭,一定能熬到可以回家!”飛鳥遞了錢來。

“我只要想回去,不怕這點雪!”漢子推辭了,笑了一笑說,“拿上吧,雖然輸的也有別人的錢,但我認!”

“當你借的!記著,改天有狗戰,千萬不要壓,否則你就更慘了,沒錢回家的話,再來找我,我也不認識你!”飛鳥伸出手來,髒髒的護手上,五個金幣在太陽下發亮。

賀大山心已經如同繃張的弓樣,說話都困難,好不容易說:“快拿上!好走!”

喬健的刀疤也在笑容里綻開,他輕輕拿了一個金幣放在嘴邊吹了一下,聽過那不絕的余音,這才溫溫和和地說:“一個就夠了,回去吧,你阿爸在等你呢!”

飛鳥雙手合抱住四個金幣往家走,一邊走一邊說:“一個金幣就可以讓窮極了的人不殺人取財,我竟然給了五個,太大方了,這樣不行,遲早要破產的!”他走到剛才兩人停留著的那戶前,往緊閉的大門看了幾眼,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