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二十六 沃野人心(2)

關北之地如何,此時靖康王也在問。陶仁山穿得厚,在暖和如春的宮闈里汗淋淋的。靖康王半臥在龍榻上,身子底下墊了一個厚實的軟墊,不斷地咳嗽,一個長身的宦官俯身幫他捶背。

“下面有折子上來,我閱了一下,卻還是想請你就關北的事兒論論。三年的任,你也該是老備州了,說說看,那里設郡怎樣?”靖康王擺了擺手,宦官立刻退到一邊,肅手站立。

“恕臣不能忠事!從備州往北過了遼陽還要幾百里,道不難走,可遠!說來,此地屬遼陽,也不屬于遼陽,哪有郡可以牧那麼遠的地?”陶仁山趴在地上說。設郡的事他不主張的,從備州去那里,要麼從勿母斯繞道,要麼走山路,如此遠地,設了郡等于拋在了關外。

靖康王噓了一下,說:“那你認為呢?”

“如今遠是一事,次則是人心!”陶仁山說,“北民彪悍,得其地不能稅,反要貼,王化之前都是如此,請以聖裁!”

“我知道!那你看設郡如何?”靖康王不允許陶仁山油條一樣把事拋出來給別人,又問。

“設郡乃經國大事,非陛下不能聖裁!”陶仁山知道這不好說,只是挑理由,不敢說主張。

靖康王笑,又咳嗽了兩下,溫和地詢說:“要是一定要設呢?”

陶仁山愣,猶豫說:“這——”

“孤王難道是一個,讓你連忠言都不敢說的人嗎?”靖康王不動生色地問,將陶仁山嚇了一跳,“言者無罪,你大著膽子說就是!”

陶仁山自然不是怕靖康王,而是怕後世,這便硬著頭皮說:“那微臣死都不敢再任一次備州!”

“是敗猛人鐵騎的事?真真假假而已,中樞部省有監事上了折子,那里只是民風彪悍,倒無多少可用之兵。而後成了邊郡,移民戍邊,軍設深重,豈會有事?何況,經此一戰,朝廷缺馬。聽說那里戶中多有馬匹,善軍備非要其地不可!”靖康王想直身子,宦官來扶,他站起來走了兩步,說,“經牧此地非要大員不可,仁山你怎麼看?”

讓自己這二品大員出任郡令,還是讓自己著手推薦他人?陶仁山心中苦笑,低頭說,“臣子可用!”

靖康王沒聽清楚,只是大喜,說:“北地苦寒,就怕你身體受不了!”

“臣五子坎年紀尚輕,臣有五子,不怕無子奉養!”陶仁山也當聽錯,他知道自己萬一因年衰折在那里,地方上的後果難料。

靖康王有些失望,揮手說:“再議吧!”

陶仁山徐徐後退,正逢上一名宦官帶個焦急的年輕官員大步流星進來,他挪開身子,引路投走。

出了東門,陶仁山折身上車去看塘報,在軍部省門外下。,出來他就看到幾個官員慌忙如雞,飛奔而來。其中一個嫌他擋道,還推了他一跟頭。陶仁山看看他品級根本沒自己高,心中充滿了疑問,也轉到旁邊的塘報司,拾階而上,卻被軍士攔住。

“怎麼?”陶仁山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官服,二品的繡色圖案清晰可見,怎麼接連受窩。

“大人見諒!塘報暫閉!”兵士低頭行禮說。

一個官員用跨山羊的步子出來,正逢到陶仁山說:“可公開的塘報為何不讓看?”


“年兄!出了事。”官員年齡比陶仁山差不多,但級別卻低了多,“不是不能看,而是塘報官員都在忙!”

“什麼事?”陶仁山頓時如同冰火臨頭,大聲說,“雪萊?”

“我軍駐遼州的青花大營不知為何突然攻擊人家雪萊軍!山上也反了!”官員拭了一頭汗,說,“我還有事,只能給你說這些了!”

靖康王邀請薊河岳來長月,共舉退敵之事,怎麼好好的突然就反了?那青花大營,有名的紀律嚴明,怎麼突然打了雪萊運糧的軍士呢?不管雪萊是不是別有居心,此時非是一戰不可,而天機山位于常余商三州交界,一旦兩下聯合,形勢確實不妙。陶仁山出著冷汗,慌忙從台階上下來上車回去。

剛才那年輕官員確實是來通報此事的!靖康王差點再次昏厥,四問:“是誰要徹查糧草去向的?是誰!”

這是靖康王養心之所,四處都是宦官和宮女,聽靖康王如此咆哮都張皇自危。伏著的官員身體輕顫,趴得如同粘餅。“不礙卿事!你退下吧!”靖康王消了火,轉臉傳命:“在京朝臣,所有親王,郡王,王子上朝聚事昊日殿,我有大事要宣布!”

“大王子怎麼辦?”宦官鼓起勇氣問。

“起複待用,一塊聚事!”靖康王說完就走,傳喚宦官預備高喊,讓侍衛,郎衛,禁衛做好隨駕的准備,

侍中臣子從一側出來,慌忙整理衣冠。

隨著一聲鳴金,國有大事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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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里卜一直打算去見龍青云,可是都忍下來了。他知道自己這身行頭出去,到處都能惹出敵意,便一直想找件當地的衣服出去。

侍人耐不住他用只言片語,半生不熟的話磨著和人家換衣服,就把此事給掌櫃說了。

掌櫃不知道因為什麼,給他訂了一身衣服送了來。可察合里卜不在,他于是順手把衣服放下出去了。

胡掠斯看那裁剪得體的衣服擺在桌子上,四看見沒人,脫了自個的外袍和羊皮篾子,拿起來穿穿試試。

這是一身辮線襖,外面罩著的銅色馬褂,里側罩棉褲的汗胯上有著青花,好看極了。他穿了上去試試,雖然覺得肥大,可還是很滿意,這就走了出來找銅鏡。可惜,他不好意思往其他地方去,最終弄了盆水看!左看右看看不到,突然聽到後面有少年在叫他,忙不著一愣,動了盆子。石台上的那一盆水頓時翻過來,把棉褲外面的汗胯全澆了,里面的棉褲表層也濕了。

他給那猛人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安排兩句進了房子,原封不動地把衣服脫下來,由于不會折疊,他只好把衣服都理順,瑪直了放好就出去了!

察合里卜終于在前面喝完了酒,黑臉膛上的皺紋里燒著紅彤色。他晃悠著腳步進後門回房子。一個侍人慌忙熱乎地給他說明,說衣服已經送去了。他聽了一下,被腦子中有酒勁在燒,往日的念頭顯得格外地燒心。他便快快地回去換衣服,即使衣服有些濕也沒怎麼察覺。

他搖晃著出來就走,連胡掠斯喊他也不搭理。出了井中月,太陽雪光耀得他頭更暈,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絲毫沒在意腿管上結出冰來,也沒在意自己不會穿衣服,將衣服胡亂地套著。遠遠看去,他更像鎮上有錢人家癡呆了的老頭,新年添了新衣服,趁親人不備出來逛悠,兩腿也因結冰而僵直,蹣跚而帶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