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三十 卜亂(3)

飛鳥望了幾圈以後,終于開戰了。他放下骨頭,提起軍旗大喊了一聲:“榮耀!”

飛孝也即刻喊了起來:“沖鋒!”

兩支狗隊來不及加速就碰到了一起,雙方開始撕咬。飛孝一方的狗一開場就明顯地怯戰,不斷向一堆收縮。“展開!沖鋒!”飛孝一邊走動一邊不斷重複自己的命令,“插!咬!咬!對!咬!”“退後!向左撕咬!”“六隊!好,六隊退!”

飛鳥什麼也不管,只是盤腿坐在地下,把難看的箍鼓擺到自己面前,信手敲擊。

“砰!砰!”之聲隱含節律,敲在戰場上似乎成了冥冥的憐惜。不斷,有的狗身上流血,有的狗被咬斷了耳朵,有的狗被咬斷了腿在地下蠕動,遠處的人還看的不太真切,但近處都無不觸目驚心,好像自己身在戰場上一樣。

飛鳥的狗雜亂聚成小堆,無目的的瘋狂咬。而飛孝的狗卻遙成戰線,利用不斷的後退來加持戰線不崩潰,雖然劣勢,但更有看頭。

“這個小子真可以,你看他把狗都調度得如此有方,戰場督軍絕對沒有問題!”馬車上的田夫子指著飛孝給龍青云說。

龍青云也連連點頭,轉身問龍青風說:“二弟,你看呢?”

龍青風好久才回過神來,敷衍著說:“好!好!大將之才!”

花流霜這里也在談論鏖戰的戰場。

“這飛鳥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敲他的鼓?”錚燕如問。

“他想指揮,也得會指揮不是?”狄南堂指著戰場說,“你們看飛孝指揮得多得當,不冒進,不獨戰,硬生生在戰線左右搖擺,把飛鳥的沖鋒定死在那里!”

“不過,他那邊的狗好像死得還多一點呢!”白玎沙奇怪地說。

“戰線一穩住,只要飛鳥一失銳氣,飛孝就會很快把局面扳回來。”狄南堂解釋說。

“我看不一定!”花流霜再次指引別人去看。

戰場內飛孝的狗開始膽怯了,甚至不聽號令起來,而飛鳥方的狗不但不失銳氣反而越戰越勇。“纏咬!後隊上前!三隊上前,四隊上前!”飛孝喊得嗓子都啞了,狗隊偏偏越聽他喊越吃力,反抗的意圖很快地消失了,只是不斷後退,有退縮成圈的意圖。

“圍圈!”飛孝還是喊出話來,勉力讓自護。

“狗一,進!”飛鳥突然高喊。一只滿身是血,不知有多少傷的皮革大狗帶著幾個略微小一些的狗更加凶猛地殺進即將成型的圈子里。飛孝的意圖頓時被打破,而狗隊也被攪亂。


“狗二,擄掠!”飛鳥又喊了一聲,又是一只皮革狗帶著幾個次一點的狗趕了五六只狗出了戰場。

“回來!回來!咬!”飛孝也無法叫那幾只狗的名字的,只是大喊。

這樣一喊等于自亂陣腳了,狗都向他跑了過去。“停止!開進!”“開進!”飛孝立刻止住自己的慌亂,不去在意那幾只被趕出戰圈外往一側溜的狗,只是大喊:“開進!”

“太過分了!這趕跑別人的狗讓人家怎麼打呀!”龍妙妙在柵欄邊大聲喊叫。

“是呀!是呀!”四邊鎮民紛紛大喊,“這太不公平了!”

“看你兒子!被人倒起哄了!”花流霜笑盈盈地給狄南堂說。

“看來兩邊實力根本無法比較,飛鳥根本就是為了不讓一上來就一面倒,這才無目的的強攻!”狄南堂立刻醒悟過來說。

“怎麼會?”龍青云也不甘心地大叫,“怎麼能把別人的狗趕走呢?為什麼趕走的狗都溜到一邊,連咬都不咬了呢?”

“玩花樣了唄!”龍青風說,他四處瞧了一下,看到賀大山的眼色在遠處遞過,這才笑笑,看向對面的狄南堂。

“不!戰場不就是這樣嗎?”田先生搖搖頭,勸住激動的兩個人說,“繼續看,繼續看,我看還沒有那麼簡單!”

飛孝看自己的狗亂成一團,一旦出了本身狗隊便不撕咬,慌忙喊到:“後退!”“後退!拉開距離!”

正在戰場幾乎一面倒的時候,飛孝外圍十來條狗竟然向飛鳥走去。“對!對!開進!”飛孝激動極了,要是俘虜了飛鳥,或者迫使飛鳥投降的話豈不是勝利了。

眾人也紛紛側目,看著這支狗數不多的隊伍向飛鳥逼近,紛紛呐喊:“快!跑快!快跑呀!”

牛六斤看也不看,突然騎馬過來,從馬上解一個袋子放到飛鳥身邊。他的動作並未嚇到繼續徘徊上前的狗,只是在給狗群制造動力。飛鳥把兩跟骨頭交叉在一起慢慢地敲打著羊皮鼓,似乎沒有看到跑過來的狗。

“怎麼回事?”白玎沙問。

“快讓飛鳥認輸!狗會咬傷他的。”二姨嬸驚叫一聲說。

“我看這不是飛孝的詭計!”花流霜說,“倒有點像飛鳥玩出來的花樣!”

“玩狗自咬!”飛田爛漫地接了一句,一點也不為飛鳥擔心。


飛鳥看狗慢慢走來,放下一跟骨頭,從袋子里摸了一個皮囊袋出來。他拔開塞子喝了一口,接著似乎怕別人不知道那是什麼一樣舉著袋子喊:“水!還在溫著的水。”

飛鳥接著伸出另一只還拿著骨頭的手給接近中的狗招招。讓眾人愣在當場的是,那些狗都搖起尾巴。“怎麼會這樣?”無論是龍妙妙,龍青云兄弟,還是田夫子,還是狄南堂夫婦都和大伙一樣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來!喝水!”飛鳥提著囊袋放到一只狗面前,那只狗聞了聞,腿一軟趴了下來就對袋子口添。

“這!竟然是真的!”龍青云牛一樣地叫了起來,讓周圍的人嚇得夠嗆,只認為他受不了這樣的事,發了狂。田夫子都連忙勸他說:“喂狗的小伎倆而已!”

飛孝的狗退成一圈防禦,似乎已經在徹底失敗的邊緣掙紮,連他都知道自己再無贏的希望。飛鳥的狗也奇怪,不急于更猛烈進攻,有些狗還蹲在一邊觀戰。

這時,柵欄內坐過來的風月站起來,扭頭給田夫子說話。他剛才像一個毫不起眼的老人一樣坐在那里,並沒有讓人注意,如今走到柵欄邊,給田夫子和龍青云擺手變得很突然。龍青云只陷入驚詫的叫喊中,並沒注意,只有近一點的田夫子,分開幾個舉著拳頭聲嘶呐喊的義憤觀眾過來。

風月的請求無任何作用,田夫子只是淡淡地笑,說:“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如何能假公證,即使是迎合大伙的意思也不行!”風月看著他,想把他心中的想法看透,可田先生立刻別過眼睛,只看著場地。

輸贏時刻被拉長了。眾人寄予厚望的狗也並未什麼轉機,原本勝的一方,更多的狗在觀戰!突然人群中有人暴喊:“這是奸詐的賊人玩的把戲,為的是傾吞我們的血汗錢!”很快,人群中附和聲一片,混亂一片,接著呼聲轉高。頃刻過後,男人們擠扛著躁動,一截柵欄突然倒了,有人擠扛進了圈子。一個人群的角落里,兩個遙隔著幾個人的護臉的男人相視一看,一個把手弩對准向狄南堂,一個把手弩對准飛鳥。

眼看形勢一發不可收拾,兩邊的狗突然停了,都對咆哮蜂擁來的人狂叫。

“我宣布!打和!打和!”飛鳥知道擔心的後果還是來臨,大聲地喊,可惜聲音很快被淹沒到人群中。

狄南良和狄南齊帶人不少,這會都怕飛鳥和飛孝有事,也不管身邊狄南堂阻攔,只是用鞭子趕身邊的人,想往柵欄里進。狄南堂和花流霜也心焦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只把孩子們丟上馬車。近前的人群擁擠難擋,有被馬踏的,有被人踩的,有擠倒在地的,哭聲喊聲連成一片。

狄南堂的馬不容易驚,但還是怕踩中那些鎮民,慌忙邊後退邊讓自家的馬車退後。一個殺手突然不見了狄南堂,看了同伴一眼,很快收起了黑棉筒罩住的東西。

“都停住!”龍青云大聲吼叫也毫無用處,他接著正要讓身邊的武士一起喊,一聲奔雷的巨音響起。

“停住!要命的停住!”余山漢仰天大吼,“否則格殺!”

眾人都有些耳根轟鳴,一下子啞靜不掩落針。而柵欄中的狗,叫聲也一下弱了,有幾只膽怯的,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尿出水來。

“龍大人不是在嗎?為何不問問龍大人,狗仗打得怎麼?!”狄南齊也翻然醒悟,暴喝著給眾人說。

“龍大人!我把開春買牛的錢都買了這小子贏,誰知道竟有假?!”一個進了柵欄里,拉出刀的黑臉的大漢悲怒地說,“那是我弟弟用性命換來的錢!”說完,他一把撕開身上棉袍上的扣子,再拽出里衣,讓眾人看。

只是一下,那肌膚就在寒冷中起了疙瘩,但累累傷口卻依然顯眼。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還要來賭?!”龍青云大聲責問,“願賭者服輸!你是不是防風鎮的兒郎?!”

“人人都說弟弟的狗一定贏,我——”漢子捂著頭蹲了下去,聲音嗚咽。

“輸就輸了,放心吧,一開春,我就讓大伙個個有錢賺!”龍青云大笑不止,說,“我們關外的兒狼靠什麼發家?血性!血汗!俘獲!怕輸的不是漢子,因為他!不敢——再去流血!輸了不認輸的也不是漢子,他說過的話不算,這不是我們人的樣子!”

“恩!”黑臉漢子整了一下衣服,跪了下去。

“打和了!你的錢不少一分的!”在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飛鳥連忙四處擺手,宣布給眾人聽。男人們被龍青云說得熱血澎湃,無人理他,有人還怒聲說:“奸詐小子,連去拿騙來的錢的膽量都沒有嗎?”

“你他媽的說什麼?你這點鳥錢!老子不看在眼里!”狄南良終于進了內圍,大聲地吼,“一個子也不少你們!卑賤的骨頭,有膽子過來說!”

龍青云認出了他,歎了口氣,他們小時侯在一起過,如何不知道對方的脾氣怎樣?!正要說話,幾個漢子真的走過去。龍青云認得,都是自家人和自家附戶,他嚇了一跳,張口問旁邊的人是怎麼回事。

“你們干什麼!”飛鳥腿腳發軟,生怕一不小心就是流血,慌忙跑到前面說,“阿叔!二叔,和了,就是和了!”

“滾!”一個漢子扭了飛鳥推在一邊。

“和個求!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刀子底下見真色也行?!”狄南齊看出他要動刀,立刻便說。

“不要!”龍琉姝也立刻跑來保證。幾個男人愣了,說:“說,小姝兒小姐,這里沒你的事!”

飛鳥快速用三寸不爛之舌給兩邊說話。外圍的人也都不走,只是讓婦孺退開,等著看事態怎麼發展,龍青云讓身邊的人大聲叫剛才的人回來。幾個漢子怏怏回走,嘴里發泄著不滿。

緊繃的形勢又一次紓解,不少人把提著的心放回胸膛,等著龍青云宣布最終的結果。

飛鳥邊拉著狄南良,又親又暖地叫著二叔,給他揉胸口,說:“本來就不贏不輸,和了!咱們家也不缺那個錢不是?這可是你說的呀,原數奉還,奉還!”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枝弩箭射來。飛鳥聽到拉響的風聲,第一反應就是躲開。可只是想了一下而已。生怕身子移動傷了叔叔的他只是用力一推狄南良,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弩箭穿胸。驚懼的余山漢看得真切,用刀去擋,卻只劈中了尾部。弩箭太快了,出于他的意料,他只偏了箭的方向而已。

箭頭還是刺中了飛鳥,他只覺得背後一疼,便踉蹌摔倒,離他遠一點的狄南齊抖顫一下,肺腑鼓脹難受,大聲遠喝:“你們這群豬,卑鄙的小人!”隨即,他向人群中看。那兒人頭聳聳,一個接一個,根本看不到是誰。正著意間,一個慌張退走的人落入他在草原上鍛造出來的眼睛里,他喝一聲就向對面跑去。

可迎接他是馬刀,幾個敏感的龍家人只以為他沖著這些人沖來,回身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