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三十七 星羅棋盤(2)

黨那人分枝多,部眾分散,這是多年積弱所在。

追溯起來,最根本的原因莫過于兩個字——“風俗”。東夏王朝時,為了防止各部族勢力膨脹,皇帝不按牧地,而是按人口分封大小首領,不得逾越,人繁衍了,自己就要交人于皇室。後來,此令執行起來困難,東夏皇帝又頌布了父親死,兒子們當平等享有繼承部族權力的紮令。

于是,在猛人滅了黨那人的王庭後,黨那人很快分成許多許多很小的部族。

如今已經是許多年過去了,雖然時光流轉,但父死分家的風俗卻保存著。當然,人口已不再平分,但游牧首領兒子數豈會少得了?所以首領一死,一般部族因循風俗,至少要消減三層。

但也正由于這種分封制度的橫行,下野中部東部處處都是黨那人。他們之間一論及關系,便能胡亂套出親戚。雖然各部族平日也相互結怨,但一旦給予時間,他們會像靖康的家族一樣,由家世最顯赫,輩分最長,德望最高的首領站出來號令四方。

巴比格很高明,他離開牧場,不是簡單地透信,或者故意丟信,而是去游說,手拿書信作為結盟資本,挑的還是牧場不遠處的支昆部族首領。

首領坊陶就是一位可以號令許多小部族的首領!就在一日之內,這消息就走到了牧場周遭。而狄南齊前去支昆部時,支昆部的首領正在宴請一位大漠猛原來客。他聽說狄南齊到來,竟然架起了沸釜。那猛人兩下里挑撥,把漸漸緩和的形勢頃刻弄得劍拔弩張,狄南齊發覺形勢不對,借小解出來,帶人殺了出去。

一下子,雙方關系再無修好的可能,此戰也無法避免。

先下手者便可給對方措手不及。

狄南齊的戰略意圖很明了,就是利用黨那人本身的病來要他的命。他雖然也是身經百戰,但從未以全局統帥的身份作出過如此面面俱到的決策,其計劃中便不可缺少地帶有著對形勢的估計不足,限定僵死,同時也忽視不下戰略決斷中無關大局的地方。

但總體來說,一個快就彌補了所有的缺點。

包括少年人在內,牧場總共動員了七千人左右,除了一些能開弓的壯女,老人,牧場一下子空空如也。

對于南下歸附牧場的猛人來說,近來又多了些人,大多是從北部南下的。

他們人來了,一些消息也被帶來。營地里,北方新大猛王朝即將建立的消息鬧得沸沸的,世仇也速錄擁立了完虎不輸,號令群雄,並開始和金留真汗互通使者,商討恢複大猛舊制的事情。

牧民們半信半疑,但又格外地想知道實情。與大部分人的迷惑不同,伯克們卻知道這是真的,因為也速錄和金留真的秘密使者已經來過。

接到飛馬牧場的指示,伯克們都沒有機會猶豫。盡管無論來拉攏他們回去的金留真還是稱很想念他們的完虎不輸都透露出對飛馬牧場的惡意,盡管這些使者說牧場是五鎮養下的狗,但這些南下的伯克們卻摸不到草原形勢如何,又已經送出了人質,接到命令,是一點不敢怠慢。

男人們迅速聚集了七八百人,由哥多帶領著前去彙集牧場主力。

一夜間。

來不及天明,草原上到處都響徹著馬蹄,撕殺。戰火四現。

飛鳥他們也在將近下半夜時摸到了一處黨那營地。

年輕的魚木黎就是這一只二百余人的指揮者。他今年剛二十歲,身體瘦欣,兩臂很長,胡須已經起來,把僅有的一絲不成熟都壓了下去。論說起來,他是標准的“飛馬族”人,深得狄南齊喜愛,好幾次跟著狄南齊出生入死。


此時,他並不忙著進攻,而是號令大家稍微歇一下馬,自己則仰坐在馬上,站走一處高地,挺著胸,略微後仰地坐在馬鞍上,左手拉缰,右手提鞭,在稀疏的寒星下看這一小片營地。

整個營地窩在水旁,只能看到其中一段有一截柵欄。營地里靜悄悄的,看來一點也沒有聽到剛才慢慢接近的馬蹄聲。

飛鳥也敲馬上去,邊瞅著人家瞅的地方,邊揪著熟肉吃得悠閑。

“這個!要打那有柵欄的地方!”飛鳥似乎很經驗地在人家面前指手劃腳。

魚木黎笑了笑,問他:“你指揮還是我指揮?”

後面騎馬爬上來的飛孝立刻聽到了,激動地說:“我指揮,我指揮!”

“少年們歸你指揮!”魚木黎給飛孝說。

飛孝大喜。飛鳥也高興,但還是故意問:“我呢?難道指揮大人?”

“我分給你幾個人!”飛孝大度地說,接著把龍妙妙,龍琉姝和十余保護他們的武士全推給了飛鳥。

片刻之後,馬兒也僅僅是剛喘了口氣。隨著魚木黎的一聲牛角,眾人即刻就向營地奔去,飛孝帶領少年們緊跟其後,弓箭握于手上。

隨著馬蹄密鼓一樣打擊在地上,水窩里的營地炸騰起來。

最先殺進去的的騎士甩了爪鉤,在砍殺幾個馬都沒上,衣服沒披的男人後,掀開了帳篷。隨即後面的騎士蜂擁而去,四處掀帳篷,砍殺里面的男人。少年們在營地邊也舉起了弓箭,四處游射。

正是飛鳥還在坡上猛吃熟肉的時間里,騎士們已經穿了大半個營地,將哭喊,嚎叫大作的聲音放滿在遼闊的草原上。

隨即,有黨那男人摸到了馬,迎面殺去,女人,孩子們紛紛往另一方向撤退。

火浪起來了,幾張帳篷冒著濃煙起火,不時就波延整個牧地。飛鳥看著那火光和乍亂奔走的人們,忘了再摸肉吃。“我們也下去!不要功勞都被人搶完了!”龍妙妙強烈請求說。

飛鳥點了點頭,同意她的請求。

魚木黎在營地中左右沖殺,如入無人之境,邊殺邊喊不放過一人,不能心慈手軟。纏殺的男人們被他們絞殺一空,接著就繞擊退出營地的婦幼。

“拼了!”一個黑羊皮套坎的男人渾身是傷,轉折著守護一個帳篷,接連殺死殺傷四五個牧場人。魚木黎冷笑一聲,駕著怒馬過去,迎上去就是一刀,一股血浪飆出,把他的臉澆了滿,連張著的嘴巴里都是。而就是他殺了那人獰然狂笑的時候,一枝冷箭射中了他。

一個下體流血的孕婦靠在帳篷邊,手里拿了張大弓,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拉開的。魚木黎怒吼一聲,轉馬刺中她的腹部。

等飛鳥下來的時候,反抗停止了,剩下了幾個斗志消除的男人和一大堆女人,孩子。


“長大人!你還在流血!”一個武士喊了魚木黎一聲。

“我知道!”魚木黎用手摸了一下,一手都是濃血。一個武士拿了塊布讓他下馬纏傷。

“這些人怎麼辦?”又一個武士指一指那些孤兒寡母。

魚木黎嘴角動了動,揮了揮手說:“俘虜無法帶走,就殺掉吧!”

“不!你受傷了,只需要好好養傷!我要奪兵權啦!”飛鳥不知道什麼時候和飛孝通了氣,一群少年們兵變了。

“你?!”魚木黎要多吃驚就有多吃驚,大聲說,“你要干什麼?!”

飛鳥捋了捋袖子,大聲說:“這些是我們的俘獲,怎麼可以丟掉?我兵變成功後會把他們都分給你們做附民。其實現在也成功了,怎麼樣?快去找牲畜,讓他們趕上跟咱們一起走。”

魚木黎剛想動,被幾個少年按住,飛鳥喊人,給他捆傷後,扔他在牛車上。

“算啦!長大人,讓他鬧騰吧!”一個武士不得已地給魚木黎說。

雞鳴十分,大伙又出發了。龍琉姝帶著二十多個武士壓著俘獲在後面慢走,而飛鳥則洋洋得意地帶著三個俘虜奔襲不遠處的另一處。

這里已經得了訊,百多個男人在黎明前集合了,等在那里。

天色大亮。

兩處人馬在一邊的開闊地遭遇。

“過去!給他們說說話!”飛鳥讓幾個俘虜男人前去通信。

對面在晨曦中不是很明了,幾個投降的黨那男人膽怯地走向同伴,大聲地喊著是自己人。“還好吧!”飛鳥問纏過傷的魚木黎。

魚木黎氣憤不已,有點不想搭理他,見他問自己,扭頭看往另一邊。

“知道嗎?即使我兵變了,到時無法按時會合我叔叔,那也是你的責任?”飛鳥邪氣一笑,說:“所以我授命你指揮打仗!”

片刻過後,對面馳來幾騎,為首的男人騎的是一匹灰色駿馬,鞍子和轡頭都用銀子裝飾得非常精巧。他在一箭之地外站著,手拿馬鞭,高聲怒喝:“那些丟人的懦夫都已經被我殺了。你們,這群卑劣的牲口,到底是些什麼人!?為何偷襲我黨那人的營地!”

“這是長生天的旨意!”在飛鳥的授意下,一名嗓門高大的武士高聲回話,“雖然你們黨那人沒有觸怒我們,但是,一座山上哪能容得下兩只猛虎,一塊牧場怎麼能容下兩家人?要麼你們投降,要麼被我們打敗,男女都被我們俘獲!”

“好吧!”對面男人狠狠地回答了一句,回身就走。


這邊魚木黎乘機就進。飛鳥和飛孝帶著少年向兩翼掠去,張開弓箭,等待壓上迎來的黨那人。

對手也進攻了,兩邊的馬隊撕破早晨的甯靜。他們大概只有一百二三十人,和這邊一樣,也有少年在里面,但沖擊起來就像一窩蜂。

隊伍近了,飛孝和飛鳥紛紛帶著少年們在兩邊射箭,中間魚木黎高喊著將隊伍打彎,兩邊高速的馬隊開始碰撞,聲音在撕破的空氣中帶著風音。四處戰馬和人翻滾成一團,土煙聚攏。殺著殺著,兩只馬隊因為魚木黎的指揮,開始並行砍殺。黨那人在前,牧場中路武士在後,眾人怒吼連連,兵器拉扯,砍殺。

牧場人很快占了上風,但馬隊卻又從並行變成混戰。飛鳥看剛才那亮馬鞍的男人看得真切,指揮眾人向他那一團射箭,高聲大呼:“我射哪,大家都射哪!”

紛亂的箭枝也不知道誤傷自己人了沒有,但確實很有成效。那男人身邊的自家人都退了,只有他一人左右沖殺,如入無人之境。

即使再好的好漢也不能在這樣的境地將眾人視為無物。一名牧場漢子高叫一聲,從馬上躍起摟了他,兩人一起從馬上翻滾下來。接著早已經丟失馬的男人們圍上來,以他們兩個人為中心,反複撕殺。

對手的男人們丟下已經留下的幾十具更尸體,開始後退,眾人把敵人的首領團團圍住。“你!投降吧!”魚木黎高聲說,“你的人都死了!”

“跑了!”其它人大喊。

那漢子的年齡約莫和狄南齊差不多,滿身都是彪悍,此時一身都被撕扯怠爛,傷口累累,連刀都只剩了半把。

“這不算什麼,老虎也有被群羊欺負的時候!”男人拄住斷刀,大口地喘氣。

“你投降,我們就饒了你的性命!”魚木黎不忘飛鳥的兵變,先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說。

“是呀!!”飛鳥立刻點頭。

“要我投靠你們這群豺狼來換取活命,哼!”漢子冷笑不已。

魚木黎正想讓人殺掉他,飛鳥接來話說:“你的部族呢?家人呢,他們還有力氣反抗嗎?你投降,他們就能免于被殺。”

漢子一下啞了,癱倒在地。

“你應該是個首領!你的部眾還是你的部眾!另外,還有什麼?”飛鳥想不起來了,四處詢問。

飛孝被射傷,正在纏胳膊,聽飛鳥問他,立刻就說:“大概沒有了吧!”

“牧場!”魚木黎補充說。

“對對!牧場,給你牧場!”飛鳥又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