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三十七 星羅棋盤(3)

那黨那小首領帶他們到自己的營地去。這是個更小的營地,大約只有五六十戶人家,不遠處的蘆葦還沒長起來。因為首領的被俘被諸男人見證。此時,營地里已經空無一人。

“只要你們答應,答應不傷害他們,我這就把他們追回來!”那俘虜首領向魚木黎請求說。

“對老虎來講,如果放它回山上,它便會跑得無影無蹤!”魚木黎本來不吃他這一手,但立刻感覺到有點餓,立刻轉了一下口氣說,“你能保證嗎?保證很快帶你的人回來?!先給我們找點吃的,接著就可以走了!”

那男人帶著牧場的人從幾個像樣的包里,從來不及趕走牛羊的圈里弄了不少吃的。魚木黎也兌現自己的諾言,讓他離去,心中也不對他抱什麼希望,連名字都沒有問。

飛鳥也無什麼異議,看太陽也出來了,就問目的地還遠不遠。

與主力彙合也就那麼三,五十里了,這里應該沒了黨那人。飛鳥一邊四派斥候,游騎,一邊停下來等後路人馬。當太陽出來半杆子高時,押送俘獲的隊伍出現。

龍妙妙早已把一百二十個不滿掛在嘴上,押運俘獲確實不是她的喜好,若不是龍琉姝對他有點約束力,她早就不干了。她一到,就四處沖人叫嚷,發泄自己的不滿。

“好了!”龍琉姝邊坐到飛鳥身邊替他分享東西,邊回頭勸龍妙妙,“你不吃點東西嗎?”

“哪有我的東西呀,人家都給姐姐了!”龍妙妙低聲抱怨。

飛鳥連忙借機起來走動,四處讓人裝水,載帶食物。正在眾人忙和著,斥候回來稟報說,主力到了西北邊四十多里處的小河邊,在那里歇息。

“他們有食物嗎?”飛鳥問。

“有!都是從別人那里取用的!”男人還是不太習慣給這麼年輕的上憲說話,舉止和表情都無奈之極。

魚木黎走過來說:“該走了!食物和水都也夠一天用的了!”

“等!等人!”飛鳥也有些站不住地去揉自己的馬,看越升越高的太陽。

“你以為他真的會回來?”魚木黎恩了一聲說。在他看來,那男人早就應該逃得無影無蹤,一旦在通知了某個大點的部族,自己這這麼些個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更不要說數十人都或多或少地掛了彩。對于放走那人,他本身一點希望也不抱,更不要說收容氏族人等來投奔的許諾了。

遠處馳來幾騎,飛鳥期待之急,慌忙跑上前去。武士們也紛紛拉住架勢,拉回飲水的馬匹,擔心是敵人的人。

“三爺要你們趕快去彙合!”騎士老遠就大喊。

“知道了!”飛鳥喊了一聲,同意現在出發。

“把俘獲丟掉吧,不殺他們也要丟掉!”魚木黎心急如焚地說。這可不是玩的,因這些俘獲被敵人的馬隊追上,那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

飛鳥看那些被長繩牽著的男人和沒被繩子牽著的女人。他們都畏懼地在一旁看,眼中都露出生的渴望,那已經發干的嘴唇上已經起了老皮,其中,還有不少人在低聲為親人們啜泣。


“你們已經輸了,按照草原上的傳統,你們都將是飛馬的人。既然是自己人,我就放了你們,願意跟我們走的騎上那些趕來的牲口!”飛鳥拉回自己的馬,四走著沖這幾百人大喊。

“放了他們!”飛鳥見自己也要不出結果,便再次下達命令。

人群因疑懼而騷動。

武士們都看著魚木黎,等他說話。“放了,放了!”魚木黎早就沒了脾氣,不得不順著做,他發誓,今生再不讓這位少爺跟著自己去打仗。

“等等!許諾呢?”飛孝沖著飛鳥大喊。

“牲口我們全帶走!”飛鳥不理他,只是再次傳下命令,而且聲音格外地大。

“那,那我們吃什麼?沒了牲畜,我們怎麼活?”一個年齡偏大的老婦人畏懼而又不舍地說,紅通的面孔根本都沒敢抬起來。

“所以才讓你們跟我們走的嘛!走不走?你們的牲畜還是你們的,怎麼樣?!”飛鳥邊說邊揮手,讓武士們放掉這麼多人。

武士們整裝待發,一群大大小小,衣服不整的人都傻愣愣地不知道怎麼好!“我給你們拼了,你們這些歹毒的豺狼!”一個瘦老頭沖了出來,手里摸的是一個平板車上的樹枝。

弓弦響了,一枝長箭從他怒張的嘴巴里一直穿到喉嚨。

飛鳥左右看看,卻不知道是誰射的,他也只能說:“走吧!”

也許這些黨那人都恨極了他們,但也不得不跟著牲口走動。就在飛鳥他們正要拍馬加速的時候,一個男人低聲說:“帶上我們吧!”

飛鳥停下來,看那個男人慢吞吞地上來,摸上結實的馬匹爬上去。身後的人一個又一個人跟上,最後一個也沒有拉下。

“這些人,真是——”武士都置身事外地看扁他們,但內心卻在微笑,將來飛鳥要兌現諾言的話,他們家里可都有人放牧牛羊,沒女人的也可以抱女人了。

這一行慢慢地向前走著,大約走了二三十里,他們看到一大堆人的尸體,連那個被魚木黎放走的人也在里面,胸前被穿了三箭,怪不得怎麼都等不到他回去。

“我叔叔瘋了!”飛鳥郁悶地歎了一口氣。

魚木黎聽著他的話,不自覺帶著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竟然說別人瘋了,而任人馬帶著人數差不多的俘獲去打仗,真是荒唐得不可理喻。

防風鎮。

狄南良一大早就接到了龍青云的手書,還蓋著章子。


他立刻找到龍家,順便還把龍擺尾和余山漢叫上,和眾龍家老人一起商議。

狄南良是外人,說不上話,龍家現在又沒有可以決事的主,他吐沫都快干了,偏偏碰到的都是些怎麼都說不通的老人們。

“找四爺,姑小姐也好!”吳隆起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叫他出來,提建議說,“最好同時向王子殿下通報此事!”

“我倒忘了!可我姨嫂子是個女流,四爺從沒參到鎮上的事過!”狄南良雖然肯定他的說法,但沒半點譜。

“叫上四爺只是為了征人時有個合適的身份。至于鎮上的武士,你有龍爺的手信,我們這又沒有什麼兵符什麼的,直接調用就是了。我看龍擺尾也是個只認龍爺的人,不會為家中長者的吹風而顧忌的!”吳隆起說,“最重要的是勸說王子殿下,借力打力!”

“那好!按信中所說,我現在就行使決斷殺伐的權力。你先讓人給田文駿兄通一下信,另外,派人去求見邦河王子。我找龍擺尾,希望他能一口應下來!”狄南良說,他心中已經在琢磨可能的變數,其中特別放在心上的是龍擺尾,他不聽怎麼辦?殺是不能殺,否則誰都號令不住。

龍擺尾就成了這一戰的關鍵,他要是贊同,征用民兵,快速反應才有可能。

龍擺尾終于出來了,他有一頭柔軟而秀氣的頭發,那張堅毅的臉和暗棕色的眼睛都得搭配,只是鼻子太圓了。他年齡和狄南齊差不多,論起來,也僅僅是旁支到邊緣的龍家子弟。之所以受龍青云的重用,完全是靠他舉世無雙的箭法和射箭理論。

那時龍百川還在。在一次打獵中,默默無聞的龍擺尾突然奔馳到龍家子弟的前面,在堵截之余,四箭四中,全都射中堵截中逃離的麋鹿。龍百川誇他放箭,問他是怎麼能射得這麼好的。

龍擺尾當時很臉紅,只是說:“我射箭的時候不去想中與不中,只是沒了慌亂,手穩一些而已。”

龍青云因此記住了他。在龍揚利犯上之後,龍青云想都沒想就提拔上他。當時,一些老人紛紛推薦自己的子侄,龍青云就說:“他最合適!打仗時手穩,那就是心穩!好箭手多,但戰場上的神箭手卻很難找。”

但他出身不是很好,家里也窮,為人看起來很愚懦,開始做事時,也總什麼都擔心,怕做錯。龍青云不只一次地鼓勵他,讓他放手。結果一放手就了不得,他整頓軍紀,把一些大家子弟整得死去活來,得了個“擺人將軍”的稱號。

事情,他剛才已經清楚了。狄南良從他嚴峻的神色中就知道他當了一回事,但卻拿不准他這個出了名的小心人敢不敢冒風險。

“擺尾老弟!你怎麼看呢?”狄南良看著他問。

“事不宜遲!我這幾去准備!”龍擺尾冒了一句,立刻“噔噔”地往外急走。

“還有征人的事!你先回來,我們商量一下!”狄南良在他身後大喊。

“不用了!形勢緊急,不服氣就用馬刀說話!”龍擺尾大聲回告,說完就扯了路邊的馬,騎上奔去。

因為這本來也是狄南良要給他說的,想不到他反而先扔了出來。“傳聞和事實往往是兩碼事!”狄南良笑了笑,自言自語說。

大概到了中午,四下里都是征集的號令,遠一點的人,沒來得及集合的人被安排到後隊,算是安排了下條理,將來由龍擺尾自己親率領。就是這樣,鎮上也到處跑得都是馬匹,上面的男人大叫著“借急”。

吳隆起去見了秦綱。


秦綱瘦了好多,還有點水土不服,好在在軍中慣了,還是吃得下簡單而凝有白色油斑的肉。李衛也四處給他張羅好吃好用的東西,不過,大部分還都是狄南良准備妥當的。

雖然吳隆起是個不入流的人物,秦綱卻還是不得不見。為了在北人面前彰顯威儀,他還是升了殿,讓長使,王子太保和統禦下的文武都列于兩邊。只是沒有殿堂或像樣的大帳,禮儀之威未能充分展開。

李衛現在已經竄到了兩列的前面,隨便還拉保了田文駿,讓他也有資格立于下首。

“太子殿下洪福,小人見過殿下!”吳隆起一上來就是一跪三叩,按王儲之禮見他。

“不要胡說!”秦綱嘴里這麼說,心中還是受下了。他心中突然奇怪,這北地之人竟然還有人知道見王儲的禮?!

“黨那人不遜,與我等妄動刀兵,視靖康國威于不顧,如今竟把我主龍青云大人圍困,小人請求太子大人殿下發兵清剿!”吳隆起先是低陳而請。

秦綱有些躊躇,怕節外生枝,但更想問明白怎麼回事,便揮手讓吳隆起起來,說:“細細講來,也好從長計議!”

吳隆起站了起來,兩眼放亮,露出激動的神色,侃侃而朗語:“黨那人!本為東夏余孽,居我朝王恩憐憫之地,放馬于雨露之原,卻不遵從王化,不識恩心,在我朝邊陲之地妄動刀兵,隱有不遜之心。天威浩蕩,玉宇呈空,我靖康大國雄踞于內……”

吳隆起說著說著把話轉到唱頌靖康朝廷上,洋洋灑灑就是一通千字左右的頌揚。雖然人人都聽得不耐煩,但無人敢打斷,更無人敢于反駁。

眾人忍住想知道他究竟為何的想法,拼命隨著他的節奏而恭敬。

終于他的口氣變了,大袖一揚,話又入了正題。眾人這才噓了一口氣。

“……,經略將軍龍挾朝廷不世之雷霆,化為一廂春風,握祥和之勾角,趨身犯險,欲其家內親合,不在我朝廷之邊妄引刀兵,傷民害邊!然苟利之族,不識仁人之心,不知朝廷之名號,以其百死之心,竟妄圖合兵進犯,幸有義士——”

他左拉右引,信口開河,反正只要能牽上不遜的,他都用上。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知道為何事為戰,龍青云也未在蠅頭字信中說出,他只好能講就講。最後竟然拉出了龍青云被困,義士狄南齊死守求救,龍青云天天抱住朝廷賜的東西,往北而泣,要死守臣節。

眾人的頭都一個人兩個大,連推脫的詞都沒有。

“只是朝廷職外用兵,需要君令呀!”朱天寶看秦綱又有他心,立刻回絕說,“待我等上奏朝廷,再決如何?”

“龍大人的職守就是經略此地,這是職外用兵?如今因職守被外兵逼迫,而同朝之人卻不予救援,是何道理?”吳隆起一下子發火,袍子一頓跪于地下,說:“我不願意和這個奸臣一同議事,請太子殿下恕罪,容我告辭!”

朱天寶老眼翻白,僅僅說了幾句不超過百字的話就被冠上了一個奸臣,簡直要上吊。發兵不是不可,而且合情合理,但就怕朝廷因此陷進去。他無話可說,只好面朝秦綱說:“請王子明裁!”

秦綱再怎麼有心,也不能當場拍定,好言讓吳隆起下去,也好與眾人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