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五章 說英雄(下)

趙過大笑而下,放聲叫嚷:“阿鳥,我爺爺常說,馬背上的天下終需要馬背上奪回來!沒了馬,你就像沒了翅膀!”

從坡上到坡下不過百余步,只需引弓就射罷了,可朱彰試著去拿有弓箭在手里人那討弓,卻需奪上幾奪。眼看坡上趙過驅馬下來,只好用腳挑了一個兵器,打算馬下相迎。

可就在自己挑起兵器的瞬間,他才注意到只有雪上的兵器平地消失了許多。原來飛鳥趁軍士們驚詫,手無兵器徒站時,彎腰抱了一把刀槍,掇著腰繞坡而走。追誰?他只在閃電間瞥見那匹放空的馬還在趙過驅趕下,便不再猶豫,朝前沖去。

不料,只迎了十來步,趙過先後擲出人頭、長劍,在飛鳥的哨子聲中偏離馬首轉了個弧線,隨後竟抬手拿了馬上的弓箭。朱彰也只好躲避人頭和長劍,放任趙過穿于身畔,沿弧線繞坡。他正要再追,發覺趙過的弓已經張起,注意力高度集中,只等箭來人躲,卻不想弓弦響過,空走的馬匹悲嘶一聲,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好在其它軍士從發愣中醒來,追綴很近。

趙過一時回不了馬,走了數步,壓弦再上箭,突然在馬上旋身回頭,“嘭”地弓響,箭從最靠近的一名兵士的眼睛入,頂著白花花的腦子從後殼出頭。

朱彰再也忍不住了,沖著龍琉姝大吼:“你也不替你父親想一想嗎?!他們這麼強勁的弓箭是從哪來的?”

龍琉姝傻愣愣記得當初的想法:他的爺爺很快就是當朝太師或太保了,若有聯姻的可能,阿爸是不是就有獲得自由的希望呢?她發覺自己竟忘記了,立刻扔出自己的弓,卻好像緊張得忘了一樣,沒有扔箭袋,大聲申辯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飛鳥飛奔了一陣。連翻丘山,屁股後面的兵器丟了一線,正哼哧出氣,發覺了自己的一騎一備用騎被靖康軍士騎行堵截來,只好努力恢複體力,希望能不是一舉掉頭,而是一舉奪馬。

片刻,兩名敵人首尾相隔數步掠到,最是難以騰空撲敵。飛鳥只好抱著一把佩刀,劍客一樣按鞘。敵人見他立了一個傻動作。心中大喜,卻因也沒有過長的兵器。老遠就探身舉劍。飛鳥一動也不動,眼睛眯成一條窄縫,等鐳錘馬來,他猛地跺腳,使出自己最大的嗓門,猛往騎士稍偏離的馬身前沖。讓過鞍的騎士換身不及。

馬匹被他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嘶吼的聲音嚇倒,揚蹄立起,朝眼前的目標踢去。就在騎士控馬失靈的時候,飛鳥猛往後跑,一刀紮在騎士的腿上。後面地騎士緊跟而來,卻不想,飛鳥突然又朝一邊猛讓,前一匹馬因騎士本能地勒疆中不能朝前,而後被慘叫嚇到。怕自己被目標自後傷害,拼命旋身、後踢,正和背後的馬撞在一起。

前一名騎士吊在馬蹬上,被驚嚇過度的馬兒拖走。後一匹馬重重摔倒,身上騎士的被它壓了半邊的身體。不死也殘廢。飛鳥補上一刀,使勁拉馬,這才知道這匹馬瘸了。但稍微瘸一些也沒有關系,他爬上就猛吹口哨,讓趙過前來彙合。

不時,趙過姍姍來遲。一見飛鳥驅動的瘸馬就說:“我給你留地!就知道你一找就能找得到。”

給自己留。自己肯定不會先追兵趕到,飛鳥差點被氣死。可反過來一想他的表現,卻又知道他已經長進不少,也不理論,只把他拉離馬上,掉轉馬頭,紮在馬屁股上,大聲說:“我們回頭去營地,要趕在朱彰後到泊馬的地方。他一定會給咱們留上幾匹馬用的。不然,只有一匹馬,怎麼逃也逃不掉!”

馬嘶叫一聲,向背後逃去。好歹也是一匹馬,趙過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放棄,不相信地問:“你怎麼知道他會給咱們留馬匹用?”


“你笨!?”飛鳥說,“他能帶上所有的人,所有的車馬,所有的吃的,兩個廚子,幾個嬌小姐去追咱們嗎?”

趙過連連點頭,接著又說:“我還以為我知道為什麼呢!原來不是去找你的馬?”

說到笨笨,飛鳥幾乎要崩潰,便悲傷地給他說:“我以為一旦有變,即使所有的親戚朋友都離開,伴我至今的馬兒也不會棄我!誰知道未婚的妻子都殘害丈夫,馬都嫌棄自己的主人,誰又知道下一個離開我、害我的會是哪一個?都走了也好,我一個人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

“阿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趙過也黯淡地說,接著抬高聲音,“女人嘛,就是一匹馬,騎過才是你的!”

“騎過?”飛鳥明白趙過不知從誰那照搬的肮髒意思,就在這一刻,他突然記得自己模模糊糊地睡到喬鐲的屋子,有那麼一晚的印象,似乎她很疼,很痛苦。但自己到底是不是酒後的夢呢?難道只有她是我的?可我一點也不愛她。飛鳥在這樣的境地有這樣地想法,自己都覺得荒唐。

他收斂了許多,轉去想給趙過說什麼,聽到趙過擔憂地問:“唐凱的姐姐會不會也會舍棄我?都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到現在這份上,你怎麼盡想這個?”飛鳥非常敏感地教訓,隨即問他,“你該不是想家了吧?”

“沒有!咱還沒有建功立業,想什麼家?”趙過怕飛鳥再次說出遣散的話,早早脫口而出。

飛鳥苦笑,低聲說:“樊家父女造反,你家在不在還不一定。你和我一樣,無國無家了!你說說看,我該舍掉別人的生死,只帶你們幾個揚長而去嗎?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把咱們的命都搭在里面也換不得什麼好的結果。”

趙過不吭聲了一會,說:“你想到所有的人,是你好!你不聽我們幾個的勸,那是你和別人想的不一樣。誰也不能在做完前就知道好壞。就怕人怕得不敢做了。”

趙過雖然詞不達意,卻是實實在在地肯定自己,而自己是多麼需要肯定呀。飛鳥熱淚盈眶,他用手一指前方,說:“走!時候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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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里亂哄哄地,是誰都事後認為飛鳥只要出來,肯定是要跑的。

泰禾禾老聽身邊的人說飛鳥如何的重要,也慌亂一團,為自己接受別人要飛鳥一同打獵的任性後悔。她跑來跑去,一遍一遍問身邊可以問的人。追上了沒有,人死了沒有。朱彰回去捋馬又追。沒顧得和他說什麼,他只好一見龍琉姝回來,就問:“人呢?跑了!”


龍琉姝黯然神傷,卻也不得不好好地回答他。她自覺龍沙獾提前和自己說過,雖然想放飛鳥走卻沒有得到允許,沒有可能再安排。連忙尋找嫌疑最大的龍妙妙,想問問是不是她搞的鬼。

可她一出來,在昏花的夜光中,每掀開一個帳篷,都有少年們三三兩兩地笑談,幸災樂禍一樣。她認為這些人太過分,沒有一個為當時當地的形勢考慮的,趟了一路,見兩個一同來的武士也在喝酒,都是自家人。終于有了口氣要出,過去就摔杯子,嚷道:“阿鳥跑了,你們不知道?”

“那是靖康人的事!”一個武士起身笑道,“小姐該高興才是。”

“高興?數萬靖康大軍枕戈待旦,我父親還在他們手里,高興?!”龍琉姝激動地說,“怕是只有你們高興罷了!高高興興地不讓我父親回來!”

兩個武士臉色一下變了,悚然。而後,突然現身一人,替兩名武士爭辯:“抓住他送給靖康,也未必能讓主公回來!不抓他。主公卻也未必不能回來。你可知道草原上的形勢?他叔叔的部下中。想自立的不在少數。依照草原上複仇承統,軍功至上的習俗。你以為他們比起靖康人來說更安全嗎?在這一點上,阿鳥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想得到我們的支持,繼承他叔叔的汗位。他的冒險終于讓我開始明白,也只有他才能告訴別人,龍氏一族不是他們的敵人!靖康人的戰略就是想讓兩者陷入混戰,靠蠶食馬踏等鎮,在各方勢力間找個平衡,來征調馬匹,勇健,投入到中原戰場,能不讓他們輕易地達到目的,他們才會追加利益。”

龍琉姝發覺竟是喬裝的吳隆起,一下愣了,再不奇怪這次打獵各部各首領的子弟都沒有缺席,原來有大人們在背後支持。吳隆起說:“你應該知道。你的姑父曾經握過北族的大權嗎?抓了阿鳥送給靖康人,一旦挑起南北兩族的矛盾,你父親不在,你四叔根本壓制不住!倘若我們內部不穩,敵人就會趁機而入。”

龍琉姝也無法判斷他說的對錯,只是提出疑問:“泰禾禾說……?”

吳隆起笑道:“小姐,你不要覺得泰禾禾如何的高貴,他被送到我們這,也是和你父親一樣,作為安釋人心的人質!我們供著他,似乎很怕他,那是做給外人看的,讓更多看不透的人圍在咱們的周圍,不趁機使壞。”

“什麼?”龍琉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吳隆起點點頭,表示自己什麼都知道了,苦笑說:“我把這個給阿鳥的交情送到你面前的,你卻沒有要。他不是一個英雄,但也不是一個笨蛋,曾在槍林箭雨中出生入死,更不是一個懦夫。”說到這里,他自覺有傷害龍琉姝,心向飛鳥的嫌疑,便悄無聲響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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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片亂哄哄的營地里黑下來的時候,飛鳥和趙過大搖大擺地沿著稀疏的亮光線從一個帳篷里出來,抓了兩頂皮帽頂著走。趙過舉舉剛要過來的一些干糧,問飛鳥:“還好,里面沒人。”

飛鳥回頭看了一眼,摟著趙過的肩膀小聲說:“看到不掛弓的,都沒有人!”他們又路過一個小帳外,只聽到里面地言談,不見他們出來。兩人一路走著,很快在別人的帳篷外抓取弓箭,耷拉著腦袋走。

終于,有個向下扣著帽子的少年彎著腰,畏風地向前頂路,竟是迎面過來。


趙過警惕地握了握兵器,聽飛鳥大聲沖別人喊:“你狗日的小心,狄飛鳥回來了!”差點翻白眼。

帳篷的門大多開向南,微弱的光線往南照。怕風的少年頭也不抬,嘴巴里嘀咕了一句,又嚷:“我小心什麼?再說,他早走遠了!”

飛鳥笑道:“大聲喊喊,嚇嚇那些狗日的。”說完,他一仰頭,高呼:“狄飛鳥回來了!”剛喊完,帳篷了就有人露頭,原先迎面過來的少年比趙過還激動,卻壓沉聲音給人說:“喊著玩的,嚇嚇那些中原人呢!”

很快,帳篷里還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喊聲:“狄飛鳥領著人馬沖來了!”

飛鳥這時已經帶著趙過走遠,用誇張的笑彌補隱藏的痛苦。他們又摸得一個大帳篷前,四處瞅瞅沒有人住的跡象,一藏身又進了去。鼻子里嗅過香氣,照到一個回頭的人臉,竟然是泰禾禾。只見泰禾禾吞了一個吃驚的眼神,女人一樣兩手往胸前一摟,尖呼了一半。飛鳥毫不客氣,過去就提溜了他脖子,威脅一旁的侍女說:“都不許叫,跟了老子走,到了馬圈就放人!”

一個侍女彎腰紮在黑暗處,怕得要死,稍後見主人和別人一起走了,驚恐的黃臉兒染滿了汗,出去一頭紮進一旁的帳篷,驚起幾個因寒冷而不敢站崗的軍士。他們一出來就被驚得手軟,問不問地四面追看,隨後朝一方邊追邊要協助。

飛鳥剛摸到馬匹,追兵就已疾來,但不過區區幾人。朦朧的雪光在黑夜映,天空像一桶打淡水墨,圈馬的氈子移動,趙過就警覺地取了弓箭,四處兒看。泰禾禾渾身發冷,卻一點也不怕,只是拉扯一個侍女躲避馬匹的騷動,瞪大眼睛看著砍斷馬缰的飛鳥說:“為什麼你敢回來?你就不怕朱將軍?”

一個士兵慢慢地潛來,遠處已有騷動。趙過雖然沒有察覺到,但卻多了幾分焦慮,督促飛鳥快走。飛鳥卻意在放走馬匹,又一口氣給幾匹斷缰。

士兵離泰禾禾越來越近,前頭氈下也伏了人,遠處的動靜越來越大。飛鳥回頭看了警戒的趙過,覺得自己已經被發現了,立刻打了口哨。趙過迫不及待地跳上一匹馬,陡然發覺背後生風,丟了弓和人滾于馬下。

旁邊的三四匹馬亂哄哄地嘶叫走動,地下兩個人就在馬下翻滾。喊吼一團中,飛鳥也不知道趙過怎麼樣了,急沖到一半,突然看見避風的氈子,心中一動,大叫:“泰禾禾公子在這里,哪個敢亂動!”

這句話把和趙過的人都鎮住了,趙過毫不客氣地插了他一刀,站起來又拉著匹馬上,弓身急上,背後受傷的靖康士兵沒了刀,卻拖了一身血從背後拽上,終于驚了一片的馬兒,泰禾禾和身旁的侍女抱頭亂藏。

以被拽動跳動的馬匹為中心,幾十匹馬亂刷刷地往前走,很快,前面開始的奔跑,掛到氈子,後面跟跑,馬踏雪恢恢,慘叫和大喊傳了出來。飛鳥飛快地跳上一匹馬兒,扭轉它的去勢,回頭朝趙過沖去,將牽扯他的敵人又一次殺傷,回頭再找人質,已經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好和上了馬的趙過一起飛奔,去捋前面的馬兒備用。

他們卷風一樣奔開,後面立的小帳不斷地滾出人,有的捋馬,有的朝一旁逃跑。慌張大叫的泰禾禾眼前不斷有被絆倒的馬匹和踏翻的帳篷,繼而發覺飛鳥和趙過左右捋牽,攪起的雪花都濺到臉上,終于嚇哭了。忠實的侍女左右一個,架著他往一旁走,半路碰到許多的少年,終于看到一輛馬車,就覺得到車里會安全得多。

沒跑到一半,馬車跑了。也剛剛從馬車邊移動人沖前大喊:“福安,你慌什麼?”這句話無疑是為飛鳥喊了,他和趙過攜了馬匹,直朝馬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