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八章 背後(1)

飛鳥眼看己方善戰的戰士幾乎消磨殆盡,心知消耗不起,先力求把首領殺死。他瞄著此時並看不真切的敵首,似是不甚在意地賣對方個側面,迎頭奔向趙過。

趙過果然看到背後有人追他,急馳趕到,立即聽到飛鳥的大喊:“撒兩手打畜牲!”“撒手锏”是趙過拿手的絕技,他沒替飛鳥阻擋福滿,猛一錯身走到飛鳥的對面,一回身,撒手就是一锏。

福滿覺得他知道自己在追讓,卻回不過馬,根本想不到這是個陷阱,更看不到投低砸馬的重锏,耳朵聽得“嘭”的一響,便一味控制豎立直躥的坐騎。趙過和飛鳥一起勒馬轉向,兩下夾攻。

福滿雖然放棄控制馬匹,把馬匹騰躍的高低納到感覺里,但仍無還擊的自信。

可他高興得太早,趙過有兩只锏,猛沖是假,半路又已撒手,依然是打馬。這次是順向而丟,锏遠重于上一擊,又准又很地擊中馬頭,锏頭圓尖幾乎要貫穿而入。

福滿感覺自己騰升到自己到了不挨天,不挨地的地方,腦海里剛閃現出七個字“原來畜牲不是我”,便哀叫著隨馬匹仰天後翻。

撲通一聲巨響,便是一團雪霧。

見千斤馬體向後仰倒,壓住福滿,讓他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飛鳥一味走馬高呼:“你們的首領落馬,准許你們將他帶走?!”

夜隨著殘敵的撤退結束合愈如初。幾枚火把滋滋啦啦地燃著。

曠乏的大地上,只回響著趙過在死人身上撥到寶貝,樂滋滋的喊聲:“你個包子,肉餡不多,還油漬漬的,簡直是送戰利品來了!”飛鳥和剩下的其余七人也到處尋找,卻越來越驚喜。張奮青被馬卡住。掀了馬,除了腿有點瘸,全身活動自如,起來就砍掉一名敵方傷兵;布鼇昏在兩個死人旁,熬點水一灌,又活了......

整個戰場找下來,足足找回八個人,也就意味著。二十六個人,只有十人或死或不見。他們再看看傷者多余死者的殘敵,毫不客氣的把他們的頭割下來,以還柳毛灣不留活口之仇。

飛鳥記起要走的馬匪,就把兩個殘存的叫到跟前,分出部分戰利品。說:“現在好了,要走走吧,反正我也養不起。”

這剩下的兩個馬匪,一個稍顯高壯,一個精悍帶傷。兩人不知他是真話,假話,也無處可去,苦苦要他收留,飛鳥便收留他們,收拾完戰利品,天已大亮。怕敵人回頭搬兵,卻也不稍休息。急忙上路。

人馬分成左右兩隊,驅馬上路,到日頭高起的時候趕上楊林、張鐵頭、祁連六人,等到了晚上,已足足走出二百五十余里。這在雪天,有馬車的情況下走這麼遠,幾乎是眾人的極限。可飛鳥考慮到收拾戰利品,耽擱了大半夜,仍不敢歇,督促眾人再走。

眾人只好苦不堪言,等他先熬不住,這就又走了上百里。

天上掛了弦月,稀疏的星光下又是一片起伏的丘陵。

這里樹木成林,此時有的凋零個精光,半身冰雪的站著,有的仍在水晶的包裹下充滿生機和活躍,時而,響著輕微的撲簌聲。眾人拉著長長的隊伍,心底只想著能停下來,眼皮一合,頭一耷拉,沉入夢鄉。


幾個走在飛鳥身邊的人都看著他,等他說:“我們在這里休息吧。”

可飛鳥在馬上一晃、一晃的,已經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忽然,一陣發緊地冷風襲來,讓他在一個冷戰中驚醒,他這才知道自己流下的口水都凍在嘴巴上。

他看看一旁的趙過、牛六斤,見他們幾次差點落馬,就“嗨、嗨”一喊。再回頭看看旁邊的人,也一個樣搖搖欲墜,只好打量打量林子,許眾人折到里面,在牛皮袋里休息到天亮。

見大伙忙亂一陣,陷入輕微的鼾聲中。

他則下馬,用從敵人那里搜刮的糧秣喂馬,而後讓馬兒休息,自己走到林木的邊緣游弋,行了片刻,感覺又累又困,就抓起一把雪塗到臉上清醒,走回來看看。

慢慢走著,他聽到楊林低低的聲音在響:“你對我真好!”

接著,他又聽到姨嬸的姨母在說:“你這麼個俊俏後生,離了家打仗還不會照顧自個。哎!你那姐有小爐,就給你烤了些吃的。趕快吃吧,吃完了睡覺。我回去了!”

聽到這里就是腳步響。

飛鳥笑了笑,想:楊林家里稍富裕一些,在家被父母疼,倒是沒有張鐵頭幾個會照顧自己,當然更沒法和自己比。自己十二、三歲就能穿越不毛之地!想到這里,他又覺得冷,暗說:“我真笨,不鑽到睡袋里,也不知道去烤火?對了,也不知道阿弟吃獺肉拉不拉肚子,那可全是油。”

他立刻往馬車那邊趕,走到跟前,聽到姨嬸用輕柔又好聽的聲音哄孩子:“阿哥要去打仗,顧不得看咱阿狗,咱阿狗要乖,不需和別的孩子打架!”

飛鳥這就敲敲車板,聽到姨嬸問是誰,就回答說:“來看毛毛狗的狄飛鳥!”立刻,咯咯的笑聲響起來,簾子動了一動。飛鳥以為是阿弟的手,一把按到鼓出來的地方,撓撓,問:“讓不讓阿哥進去?”

卻不想簾子掀開,他才知道是姨嬸抓了簾子的中間,音跪在車廂底板上,便停上一會才還里掀開。朱玥碧臉上帶滿光亮,連忙說:“冷不冷?我讓姨母送吃的了,吃了嗎?吃了嗎?快上來,我拉你!”

里面又響了一個聲音,是她姨母有點發抖地說:“我是沒見著,這才給了別人!”

飛鳥把自己帶著皮護的手給姨嬸,用腳咬住車幫,上到車里就感到一陣溫暖。渾身毛孔根都蘇朗作響。他一響朱玥碧的話,才知道送楊林的吃的原來是給自己的,也不怎麼在意,只是扳住咯咯要逃的阿弟問到:“他能吃那些肉嗎。”

朱玥碧還沒來及說話,她的姨母就畏懼地爬縮到車角,片刻往車外鑽,說:“我去看看圖里圖利家的馬車上有沒有熱乎的!”說完就下了車。

朱玥碧掖掖簾子,拉著他的手腕放到火上。摻著鈴鐺一樣的笑聲,細細地講:“要是由著他的勁兒,他一頓能吃小半只。就見他一會摸一小塊,有時候還吐到手里看看,才又喃回去咽掉。還不見拉肚子,可是是打了,病好了。我也納著悶呢。倒是我和我姨母不敢吃這種大老鼠。一點也不敢吃,碰都不想碰!”


阿狗說摸又揪到一小塊,一頭紮過來,望著飛鳥的嘴送。仔細地念:“阿——哥!”

飛鳥笑笑,一口吞吃了,一邊咀嚼一邊問:“你們一次也沒有吃過?吃得獺的狼崽子個就大,你看家里養的狗,那都長不過狼。這是頂好、頂好的肉!”

朱玥碧搖搖頭,看著自己尖尖春蔥。幽幽地說:“阿鳥!你對你姨嬸真好,要不是你,我早就活不成了。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飛鳥嘿嘿的笑。

他感覺自己一暖和就要瞌睡,就靠在車板上,眯了一下眼。嚷道:“不行,我得出去,不出去瞌睡!”

朱玥碧說:“那就睡車里暖和、暖和,車上有火有什麼的,可別躺倒冰天雪地了,不然就把身子骨凍壞了!”

飛鳥搖搖頭,邊往外鑽,邊說:“他們都睡倒了,我要再一睡,被敵人追上,非一窩端不可。你們歇著,不要管我。”他看阿狗也在往外掙,黑著臉嚇唬、嚇唬才掖簾而去。

走到一棵小樹邊,他又覺得困,便又在臉上塗把雪,心想:還是想睡,看來堅持不到天亮,還不如躺一躺,過會起來。于是,他便和自己妥協,到馬跟前摸了個牛皮袋,枕著個馬鞍睡一會,卻不想一睡就是天亮。

冬天的清晨總是倉促,甯靜,寒冷。

忽然,傳來了自遠而來的一隊馬蹄聲。飛鳥一骨碌爬起來,看看天色,不由慶幸自己地靈動。又側耳傾聽片刻,眼看眾人正在睡覺,他只好用腳說話,冷酷地大吼:“一隊人馬自西北而來。你們再不起來,就等著腦袋搬家!”

除了布鼇幾個一躍而起,一卷牛皮袋子,抱著鞍子備到馬身上,其它的人仍在那兒磨蹭來、磨蹭去。飛鳥無計可施,就讓布鼇帶人去看看,能避就避,不能避,則問問是敵是友。布鼇上馬便走,過一會回了聲低沉的好號角,看來是友非敵。

飛鳥高興片刻,隨即又忐忑不安地琢磨:是哪來的友,這個問題讓人太難想了!

過了不久,一隊騎馬的戰士來到宿營地,急切地下馬。飛鳥卻不肯放松警惕,上馬奔到林連,看看是誰的隊伍。隨即,飛鳥看到了萬馬,只見他魁梧的身上全是風雪送予的征塵。

他呼著“阿鳥”,幾乎是跑著過來。飛鳥也高興地迎上去,心底卻依然不能知道自己該為他愛護自己而感動,還是該為他不許這個“傀儡”遠離視線害怕。

在他往前走的同時,他的身後也湧出一片部下。萬馬還在擁抱他,也在責怪他陡然看到這背後的戰士們,不由把他推出來問:“你為什麼不聽阿叔的話,可把阿叔嚇壞了!我要犒勞他們,犒勞他們。”

布鼇向他行禮,表情嚴肅地解釋:“是少主指揮有方,這才讓我們抱住了性命,反過來打了個大大的勝仗。他們的首領受了重傷不說,光我們割得人頭就有三、四十個之多!”

萬馬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可怕地蠶眼露出不信任的疑惑,問他:“是真的?”


一個纏著胳膊的傷兵,舉了唯一能伸直的胳膊喊:“假不了!”

萬馬再次把飛鳥攬到懷里,熱淚盈眶地說:“我真想不到,這下也放心了!我要讓你真正長大,繼承祖業,那時,無法過冬的就是咱們的仇敵,就讓讓們死亡,讓他們焚燒,讓他們的妻女終日哭泣。騎上馬,給我回去!”

飛鳥第一次聽到他肯定地告訴自己,會讓自己繼承祖業,一時感覺到他的赤誠,刹那間竟對伯爺爺的分心產生疑惑,他想:他並沒有太多的才能,不可能懷有自己猜測不透的陰謀,而沒有陰謀,他便不會以一副偽善的面目對待自己。

他們這就一起上路,談論分析當前的形勢的有利和不利。

飛鳥這便告訴他:“殺死龍青風舅舅,背後的主謀是長河福祿,我這里有兩個證人,阿叔可修書一封,讓他們去說個明白,也好讓舅舅家的人不再茫頭無緒!”

萬馬想了很久,告訴他說:“龍氏已與我們成仇,你二叔因龍青云而死,龍青云因你二叔被靖康人抓住,仇恨再難化解。這時,再看看‘兩家合一家,天下無敵’,那還不是龍青云騙我們的話。”

“你看我又在親善他們,其實是裝出來的,好不讓他們和中原朝廷一起對付我嗎。可朝廷總不會搬到咱們草原上,總會要走,那時,他們還是我們的大敵。他們擁有了黑水以南的土地,又控制著大把的山寨,想吃咱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我看讓福氏扯他們的後退,可以讓我們有更多的安全!”

飛鳥覺得他的話有不妥當的地方,但自己也沒有更好的道理,就不再講這事,只是問:“阿叔,能給我一塊牧場?”

萬馬說:“咋了?要有自己的部眾,牛羊?我是這麼想的,你還沒有成家我就給劃了部眾,牛羊,不好。不然,以後還管你呢,有些人就會跟我鬧,特別是你那嬸母,我說讓你和老爺子一起去我們家,她就......,不講了;不管呢,我又不放心,也怕人家說閑話。”

飛鳥這才知道還有這層緣故,可還是把自己的難處說出來:“我打仗得來的牲畜怎麼辦?要是放你家養,我用還好說,我的巴牙換個馬干嘛,不方便!”

萬馬一瞪眼,說:“怎麼不方便。我 家就是你家,咋就不方便呢?我知道,阿田回去給你說什麼了,可你也得明白,她一個婆娘再凶,他也是我婆娘。什麼萬虎總要娶親, 老子就這麼說,那是**!至于,你們哥弟幾個,要斗架就斗架,斗了還是兄弟!”

飛鳥愣愣地看著他,問:“為什麼說是**?”

萬馬向周圍看了看,苦惱地搖著頭,歎息:“以後再讓你知道的。說出來,你嬸母非上天不可。總之,你記住,把我當成你親阿叔!還是那句話,我要把你養到娶親為止,任誰再鬧,再胡雞 巴說,我也要這麼做。至于能不能繼承祖業,那要看才能!不然,家業不是被你敗了,是被我敗了!”

飛鳥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覺得,正事他有當自己是阿叔的心,才接了飛田姐弟,便苦惱的想:可你不是我的阿叔呀,誰能理解你呢?

萬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大大咧咧地伸開雙臂,充滿真摯地說:“我就不怕管你,你惱!給你說了這番話,見你能聽進心,心里真痛快!痛快!哈哈!真是痛快。”

飛鳥只覺這麼多天的陰郁一掃而空,也覺得心里舒暢,心想:怪不得有些英雄豪傑一旦失去了風光,就猜疑成性,這正如我得出的道理:人到失意,連愛馬都不敢相信。以後,自己更應該分清防人之心和猜忌的不同。